何东胜笑:“那可是大好事,我们等着你的秧机啊。” 回到知青点,胡杨才刚拿出笔记本,没来得及画秧机的示意图又改了主意,他看到宝珍打井水洗布巾,觉得还是先造出台洗衣机来比较实用。 宝珍茫然:“啥机?” 秧机跟拖拉机她都知道,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洗衣机。 余秋瞥了眼胡杨,估摸着他的家境应当不错。1972年的中国,别说使用,恐怕很多人连看都没看过洗衣机吧。 更多的,大概就是和宝珍一样,听也没听过。 胡杨兴致:“就是机器自己洗衣服,不用手泡进去。” 他昨天被自己腿上的血吓到了,现在看到木盆里头的血水还觉得头发晕。 余秋也来了兴趣,做出个自动洗衣机当然不错。别的不讲,最起码这些医用布巾不用手洗了。 老实说,她也担心碰上传染病。现在的大肚子又不体检,随时都有可能潜伏炸弹。 偏偏卫生院发的橡胶手套数目也有限,应付体检都不够。 以前在医院,这种事情都由后勤部门负责,再不济也是护士处理。现在所有的事情,她都得考虑到。 自制洗衣机 胡杨得到了同伴的支持,愈发劲头十足。 他以前看过一本书上说水力洗衣机,专门给船上人用的,可以利用水的力量完成衣服的洗涤工作。 “直接用个筐子把衣服放进去,挂在船上。船一开,衣服在里头被水冲得上下左右转动,跟人手衣服一样。过个把小时把筐子再拎上来,衣服就干净了,特别省事。” 宝珍茫然:“我们把衣服放在船上,划船来回洗衣服?” 那洗一趟衣服要多久功夫?还不如手洗来得快省事呢。 胡杨一愣,被问得说不出话来。他挠挠头,觉得自己的想法的确有点儿蠢,他们又不是船上人家。 “其实利用水这个想法没错。”余秋倒是肯定了胡杨的思考方向,“行船有水,那我们就寻找河湍急的地方安置洗衣机好了,反正利用的是水动力。” 她转头看宝珍,“杨树湾有没有水急的河段?最好有上下水位的高度差。” 宝珍赶紧倒掉盆里头的井水,端着盆带余秋跟胡杨往河沟方向去做实验。 他们来回耽误了不少功夫,走到村里的大路上,头已经偏西。 太沉淀下来,白花花的光泛上了橘黄,人眼睛对上去不觉得痛只觉着馋,因为像极了香油的咸蛋黄。 乡村也叫这咸蛋黄的香油染上了香的味道,晒了一天的草木散发出暖融融的香气。水鸟立在田头,施施然舒展着翅膀,整理羽。田埂上,没上工的老牛甩着尾巴,姿态惬意地吃着草。 各家各户散养的鸭悠闲地踱着方步,自己在草丛间寻找食物,还有只老黄狗趴在自家院子前发呆,也不对着人叫。 大抵是现在乡民淳朴,没有哪家发生偷摸狗的事情,所以这些禽畜很有自己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自觉,本不怕面走来的人。 水田与居民区连接处散落着小片零星旱地,是杨树湾村民自己开垦出来的自留地,上头种着各蔬菜。 红的辣椒西红柿、绿的黄瓜空心菜、黄的南瓜、紫的茄子,一株株蔬菜被农人们打理的生机,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这个点儿,各个生产队挣工分的农民都还没下工,地里头只有头发花白的老人跟还没上学的孩子拎着桶浇菜。 四周静悄悄的,河水通过桥发出的哗哗声分外响亮。 宝珍将他们带到了大沟边上。这一处小路其实应当算个平桥,只它直接连着两头的路,并没有拔高,边上又没有栏杆,所以瞧着不明显。 因为两边水位的落差,这儿形成了一个约莫三四十厘米高的小瀑布。水声哗哗作响,淌出白的细小水泡。 如果在这儿安装洗衣桶的话,倒是可以利用水天然的冲刷力。 、 “太辛苦了,应该挖水渠过来。”胡杨突兀地开了口,他的眼睛还留在不远处拎水浇菜的老人孩子身上,“省得他们一趟趟拎水过来。” 余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悬起了心。这老的老小的小,万一滑倒了跌进河里头,保不齐命都危险。 就算摔倒在地上,那也叫人头大。 小孩子还好些,老年人的骨头多脆啊,骨折难养好,说不定就瘫痪了。到时候自己跟家里人都遭罪。 “一桩桩来吧。”余秋叹了口气,“我们先把水力洗衣机做出来。” 现在生产力低下,农民从早到晚忙不停歇,的确辛苦。 她踩着河堤往下看究竟:“要是咱们用着好的话,就在这边多做几个,到时候大家都过来洗衣服,当成公用洗衣机好了。多少也能减轻些负担。” 胡杨跟着下河堤,仍旧没放弃在自留地边上挖水渠的想法:“等礼拜天放假,我们合作社就过来挖水渠吧。” 他两条胳膊张开,跟鸟一样,“到时候咱们再砍几竹,从水渠直接将水引到地里头。” 余秋看这孩子眼睛亮得跟洋油灯似的,本能地脑壳痛。 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个月我跟宝珍要尽快将杨树湾男女老少的健康档案做起来,争取到秋收前,给大家完成一次基本体检。” 秋冬是慢病的高发季节,她心里头有本帐,到时候也好提前从公社领对症的备用药。 不想胡杨半点都没受到打击,两只眼睛反而亮得愈发厉害:“太好了,就说你是当大夫的料,有成算。你去体检,水渠当然我们来挖。” 就看看余秋这小身板,细条条的跟杨柳枝似的,让她抓铁锹挖土还不得把自己带到沟里头去。 河水哗啦啦淌,从桥冲击在布巾上,很快水就带上了血丝,布巾上的污渍颜浅了不少。 宝珍喜上眉梢:“真行哎。用篮子装,篮子会漏水。” 这样就不担心布巾被水冲走了。 她朝地里头喊了一声,立刻有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拎着篮子过来给他们用。 人凑近了,余秋才认出来是大宝。 现在他家只有爸爸一个人能干活挣工分,大宝就跟着一块儿侍自留地,顺带着照顾弟弟小宝。 小家伙手里头抓着把小豆荚,胳膊觉得高高的,往余秋手上送:“你吃,乔格豆,甜的。” 余秋当着他的面剥开野豆荚,在他亮晶晶的目光期待下,尝了里头芝麻粒大小的青豆子。 当然不甜,豆荚带着股青涩味儿。 不过余秋还是赶紧摸出宝珍母亲给她的枣子,笑着小家伙的脑袋:“你请我吃豆角,我也请你吃枣子。” 大宝侧着脑袋,似乎在思考什么旷世难题。 隔了好几秒钟,他才郑重其事地接了五颗枣子,认真强调:“妹妹不能吃,妹妹吃。” 几人都笑了起来,目送小豆丁连奔带跑地回自留地。 大宝一只胳膊伸得高高的,给吃枣,然后又跑到自留地边上,脸认真地咬下枣子喂弟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胡杨语气颇为慨。 余秋看着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咽下了嘴里头的话。 得了吧,瞧这老气横秋的样子,自己就还是个孩子呢。 篮子果然要比木盆好用多了,很快从篮子里头淌出来的水变得清澈起来。 几人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赶紧将系在篮子上的绳子收回头,再翻看布巾,结果又发现了新问题。 洗不干净,血迹污渍咬在布巾上,单依靠水的力量没办法让二者分离。 余秋皱眉:“还是得放在桶里加洗洁剂。” 胡杨也一本正经地点头:“得依靠羟基跟有机物互溶,再让羧基把它们从布里头拽出来。” 宝珍脸茫然,洗洁剂她大概明白,没有肥皂也可以用草木灰。事实上,杨树湾洗衣服洗头基本上都是用草木灰泡出来的水。 但是啥叫缩啊? “这是中学化学教的东西。”胡杨笑出了一口白牙,“回头我翻翻,我应该把书带过来了,回去给你讲。” 宝珍不好意思地拽着衣角,有点儿害臊:“我没考上初中。我不会。” “那有什么。”胡杨大大咧咧,“学了不就会了。你看现在村里头不是有小学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可以读小学。以后初中也一样,等咱们国家有能力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起码上完初中。” 宝珍惊讶地瞪大眼睛:“真的?” 她能上到高小毕业,都已经算村里头的女秀才了。 胡杨不假思索:“那当然了。主席的七二一指示说的很清楚,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选拔学生,学习后再回到生产一线。咱们国家以后都是劳动人民,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读大学的。” 余秋挑挑眉,对这小知青倒有些刮目相看了。 虽然历史的发展不是这么回事,但高等教育普及化的趋势在今后几十年里头倒是事实。 余秋眼睛盯着竹篮,摇摇头:“衣服放进桶里的话,依靠水作用在桶身上的力度实在太有限了,我估计衣服还是洗不干净。” 怎么让水的力道更大呢?余秋的目光落在河面上。 远远的,下了工的农民掉身上沾泥巴的上衣,只穿汗衫蹲在码头踏板上漂洗。大概是为了省事,他直接抓着衣服朝踏板上掼。 宝珍看着直摇头,嘀咕了一句:“顺宝哥哥可真懒,好歹拿个槌啊。” 余秋灵机一动:“对了,让衣服上下甩动!” 好像滚筒洗衣机利用的就是槌击打衣服去污的原理,反而比波轮洗衣机省水省洗衣也洗得更干净。 胡杨也反应过来,却犯起了难:“用水往上头冲衣服?这儿没泉啊。” 再说衣服上了天,到底要什么时候落下来呢。 宝珍脸茫然,她连泉都不知道是什么。 “咱们最好有个工具,把衣服放进去之后,水推着它做圆周运动,里头的衣服跟着不断上下甩动。” 胡杨兴致:“要不我们个大游泳圈,把衣服放在橡胶圈里头,人在中间踩着,让它不停转动。” “那游泳圈可得固定好了,不然一脚踩空了可够呛。” 何东胜扛着铁锹从田头过来,笑着问宝珍,“干啥呢?这多早晚的天,还不回家烧饭去,当心你妈给你吃栗子。” 六队属于收工比较早的生产队,夕还赖在山头没舍得掉下去,他们就结束了今天挖水渠的任务,三三两两往家走。 家里头自留地的蔬菜跟养的鸭鹅猪,都得靠着天黑前的这段光景侍呢。 宝珍指着竹篮道:“我没偷玩,余老师跟胡杨哥哥说要做洗衣机呢。机器一转,里头的衣服就自己洗好了。” 她连比带划给何东胜看,跟着犯愁,“就是不知道这个大圈子要怎么自己转起来。”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