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月把头偏向窗外,发白的光线让他 低了眉骨,“最好小心点,外头这圈草皮都很贵。” 黄鹦咽下一口茶水,睁圆了眼睛,“真的?” 陈宗月笑着摇头,“开玩笑。” 这一句玩笑之外的意思是他答应了。李佳莞有点诧异,怀疑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打转。 “为什么把这瓶葡萄酒放在书房?”黄鹦想起就问,顺便俯身向桌上捡草莓,而他挡着桌子,手臂势必要从他身侧伸过。 她半个身子往前探,白皙到可见静脉的脸,几乎要碰到他 上的皮带时,又缩了回去,成功 进嘴里一颗草莓,薄薄的腮边鼓起两下,再塌陷。 陈宗月身形未动,沉 一番,煞有其事的说,“因为它……立志做一瓶有学问的酒。” 黄鹦笑了起来。 然而,李佳莞听着他们有来有往的对话,仿佛刻意在塑造正常的 方式,掩饰着不正常的肢体动作,其中吊诡的味道,使她焦虑地咬住墨绿 的指甲盖。 晚餐即将在一张狭长的、中间铺着桌旗的餐桌上进行,每个座位前都放着盛冰水的刻花玻璃杯、一套中式餐具。 在他们落座前桌上的花瓶已被撤走,换上一盘新鲜水果。 陈宗月十分自然地为她拉出椅子,黄鹦顺势坐下,长桌最靠头的位置,边上就是主位。 她对李佳莞此刻的表情不 兴趣,选择环视在座的陌生面孔,甚至还有一位外国男士。 很快,桌上的食物开始丰盛起来。整只油 而不脆,干炒牛河和海参冬菇之间是一盘蒜蓉清蒸鱼,排列整齐的耗油菜心,冒着热气的生滚煲仔粥。 一人一例汤,所有人都是杏仁白肺汤,只有黄鹦面前是川贝炖鹧鸪,止咳化痰。 陈宗月开了从书房带出来的葡萄酒,与旁人相谈甚 ,一时间桌上的声音丰富。 李佳莞打了个响指,对来人说,“我要一杯杜松子泡几片酸橙。” 站在她面前的小女孩,十三四岁的模样, 辫子挂在肩上,穿着湖蓝 斜门襟的上衣。她 茫的问着,“酸橙……是青柠檬吗?” 李佳莞很难以置信且嘲讽的反问,“你连酸橙和青柠都分不清?” 她一下子战战兢兢,“……厨房好像没有酸橙。” “芒果汁总有吧?”李佳莞没好气的说,“加点威士忌,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威士忌是什么。” 只见她赶忙一阵点头,匆匆跑走。 黄鹦全程听着,没作声,但眼睛不由自主的瞥向陈宗月。李佳莞可以这么骄纵,也是倚仗他的放任不管。 如果能够实现,她想和李佳莞 换人生。 当晚餐进行到后半段,钱丞方才出现, 股挨上座椅前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就敬酒之路, 室觥筹 错。 李佳莞跟人谈笑间,手里捏着长长的高脚杯,手肘垫在桌上。下一秒,黄鹦倒 一口气,混合威士忌的芒果汁浇了她一身,杯子也掉在了她大腿上。 “噢,对不起!” 随着李佳莞的惊呼,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 黄鹦刚刚拿起 巾就被她夺去,胡 地擦了几下,抢在陈宗月开口前,说着,“擦干也没用,味道不好闻,去我房间换一件吧。” 李佳莞将她带进三楼的房间,虽然漂亮整洁,但仿佛 了整个浴缸的香水量。 “对了,黄鹦……”她打开柜门,不经意的问着,“你什么时候过生 ?” “七月二十。” 李佳莞倏地转过身,一双眼睛大得出奇,“七七年出生吗?” 黄鹦微愣着点了点头。 在让人头晕以至要犯恶心的香水气味里,李佳莞脸上显 出古怪的惊喜,“那我们就是同年、同月、同 生!” 正当黄鹦 到惊讶,李佳莞就变了脸,“不过……” “我从小在香港长大,在纽约念书,还是和你不一样。” 李佳莞笑着递给她一件黑 的纱裙,语气轻快的说,“喏,这条裙子我不穿了,给你吧。”又补上一句,“巴宝莉的。” 黄鹦既不气急怨恨也不悲伤,没有接下裙子,异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走出房间。 走廊挂着壁灯仍是昏暗,她贴着光源往前走,回头确定李佳莞没有追出来,她下楼的脚步很轻且慢,张望到疑似是他的身影,才跑下楼。 陈宗月撞见她的时候,泪水正挂在她苍白的脸上,被她慌忙抹掉以后,竟然没有留下痕迹,“我先回家了……” 说完就仓皇逃离,没给他任何机会拦住自己。 夜已深了许久,躺在盒子似的蚊帐底下,黄鹦迟迟不能入眠,电扇一边嗒嗒嗒的响,一边转出闷热的风,换下的裙子浸泡在浴室的盆里,因为生气不想清洗。 从 堂间传上来几声骇人的犬吠,接着是铁门震颤的回音。 黄鹦翻下 开门,果然是钱丞。他双眼有些朦胧,浑身上下酒气熏天,进门先 给她一只比肩宽的手提袋,倒向了自己窄小的折叠 , 板的弹簧发出咯吱声。 黄鹦抱着这个印有名牌字样的袋子,一无所知,就听他说着,“食餐饭,赚件衫,你真有本事,不愧是我阿妹。” 钱丞瘫在 上对她竖起大拇指。 翌 , 的雨天就此无影无踪,白昼强烈的光照下, 耳蝉响,随她迈进茶楼,变成古典乐器演奏声,带着茶香的清凉。 黄鹦要了两张纸巾擦汗,上楼找到正坐着敛目休息的陈宗月,他提起 神,正要调整坐姿的时候,她将手提袋放在他眼前的矮几上。 “我不能收,您退了吧。” 陈宗月微微偏头,目光不在她身上,想着说,“佳莞 格直接,她没有恶意……” 黄鹦打断他,“你不要替她道歉!” “我可以原谅她,但你不要替她道歉。”她坚持这么说,拧着细细的眉 ,下面是波光粼粼般清澈的眼睛。 受不了陈宗月在她面前,袒护别人。 他着实有些意外,随即低笑了声,懊恼说,“可能我不应该拿她当借口……” 陈宗月看着她,声音清晰且缓慢,“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想送你一件裙子。” 黄鹦眨了眨眼睛,慌张地别开视线,又说,“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故意这么说,只要我收下了,你也算替她传达了歉意。” 他哭笑不得,“黄鹦你……” 陈宗月无奈的笑了,抬手捏住了她的耳朵,轻轻晃了晃,“脑袋就这么点大,想法还 多。” 黄鹦懵着望他,下意识要挡开他的手臂,动作却非常迂缓,手背滑到他掌心,她把手翻转马上要离开,突然被他抓住了一下! 那一刻她屏息,在他松开之后,攥紧手心,藏到身后。 在心率过快的紧张中,黄鹦鬼使神差的问出,“如果我讨厌她,那么你会讨厌我吗?” 第8章 08 曲小楼在延安路路标 的大世界商场上班,时间固定薪资不高。 从厕所回来的同事面如菜 ,她关心了几句,不提帮忙代班,将钱包带上,踏着低跟黑皮鞋,走下扶手电梯,准备出去解决午餐。 也不知道是怎么,在大街上一片喧闹之中,只一眼就瞧见那个脸庞已无从前白净的男人,蹲在马路对面的理发店绿玻璃门前,默默地 着烟。烈 灼目下,他眯起眼睛,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车 。 曲小楼完全可以躲开他,双腿不由自主地穿过拥闹的人群,走到他面前。 钱丞眼前出现一双没有污迹的黑 皮鞋,有透度的黑 丝袜,他顺着抬头,膝盖上是包 裙,棉质白衬衫,头发梳成个松散的圆髻,不像黄鹦垂柳一样的四肢,她的体态很匀称。 他仿佛回到以前每次见着曲小楼的时候,血热得像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脑袋里就剩 。 曲小楼毫无温度的说,“好久不见。” 钱丞扔了烟,矫健地跳起来,下巴一扬,“吃了吗?” 她冷淡的回答,“吃了。” “我没吃,推荐一个?”钱丞笑着说。这表情让她记起曾经没事就 趴窗口嗑瓜子,碎碎的瓜子皮从窗户扔进她房间里,为她打架打得头破血 ,还嘲笑她胆小的少年。 大世界里简餐厅最便宜一份也不下十五元,街道上的小饭馆十元可以有 有菜,碍于面子曲小楼带他到楼上的美食城,找了间面馆坐下。 她的沉默,丝毫不减钱丞的胃口。他 溜着一碗猪肝面,配几口烧鹅腿,短袖衫的袖口卷着,使筷子的手臂比以前 韧,快至肩头处有一道伤疤,看上去有段时间了。 他扔下啃完的骨头, 了 指腹,“听说你最近泡到个靓仔?” 曲小楼没有很大反应,也许因为她的眼睛总是缺点什么看起来黯淡无光,她反问道,“跟你有关系吗?” 钱丞顽劣的呵笑了声,看着她说,“他知不知道你跟我睡过啊?” 午市人声嘈杂,一巴掌扇到人脸上不够响亮,也引得周围食客纷纷侧目。曲小楼起身走到收银台,冷静地从钱包里掏出仅有的一张五十元,收好零钱,转身离开面馆。 挨了一巴掌的钱丞歪着头,自嘲地笑了笑,又把筷子狠狠一摔。 茶楼的雕刻月梁上飘着周璇的四季歌,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这张矮几一侧开着楼窗,窗台前摆着一盆杜鹃花, 头越大它越 。 “如果我讨厌她,那么你会讨厌我吗?” 话音一落,黄鹦就后悔了。 对陈宗月不甚了解,她按正常逻辑推测,他应该会问,为什么要问这个?她答不上来。 在别人的事情上,黄鹦能表现豁达的一面,轮到与陈宗月有关的事,她却无比自私,她不知道这个叫占有 ,她知道了会很痛苦。 然而,陈宗月给了她简洁的答复,“不会。” 出乎意料,黄鹦直瞪瞪的看着他,却见他朝自己伸出手,眼睛睁得更大了。 在她掂量着自己有没有胆量拿出背后的手,覆上去的时候,陈宗月视线往她另一只手上一瞥,说,“纸巾。” 黄鹦一愣,将擦掉自己汗 的纸巾团放在他掌心,他扔到烟缸里,又疑惑的瞧着她,“不坐?” 整整反应了两秒,黄鹦才在对面坐下。 陈宗月捏起手提袋,搁在矮茶几腿边上,“记得带走。”不留下拒绝的时机,他接着问道,“今天没课?” 她来不及思考,诚实的说,“逃了。” “不怕明年重修?” 黄鹦渐渐镇静,“我……偶尔上课会睡觉,但是没逃过课,三次点名不在才挂科。” 陈宗月将火机叠在烟盒上放远了些,打开了烧水炉,“你念的是哪所大学?” “新闻传媒大学。” 他好奇的问,“以后从事新闻业?”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