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翊坤去,得须穿过御花园,此时正是奇花异卉绽放到极致的时候,玉兰虽谢了,海棠和牡丹紧随其后,杜鹃花一丛丛的扎在假山前的草堆里,清晨光的普照之下,格外丽。 至翊坤,时间恰到好处,走的算不上累,又起了兴致。一个个的都热络起来,开了话匣子。 昭贵人、静贵人和仪嫔都向谦妃道了喜,昭、静二位贵人甚至提前为孩子做好了一些小衣裳,很是玲珑可。仪嫔也送了一双虎头鞋,还有拨浪鼓等一些小玩意。她们都刻意避开送吃食,唯独华妃让人递了一堆又一堆的补品进来,特别是那一株灵芝,比巴掌还要大,很是罕见。指明了说是给谦妃补身子的,只有母亲结实了,孩子才能长得壮硕。 华妃既不怕摊上什么事,谦妃便笑着一一收下了。 孕妇忌着风,为此,翊坤里的门窗都关的严实,只外面开了几扇小窗透透气。 华妃呆久了心里闷得慌,便拿出扇子来轻轻挥了几下,道:“这天气越来越热,妹妹防风是对的,但也不能被热着,否则生了褥子,回头一样是一桩麻烦。” 谦妃觉得有理,心中惕惕然,抬头瞥见了她的扇面,狠狠地愣了一下,华妃预备好了要把谦妃气一通,谁知道并没有,谦笑呵呵的望着她,眼底有藏不住的讥诮。 众人也是呆了一阵,然后一个接一个的低下头,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她们都看到了扇面上的题字:雪洗芙蓉面,烟描柳叶眉。 丽贵人是仙罗宗室的女儿,平时在里没什么朋友,静贵人和昭贵人抱团使得她看起来像多余的,此刻许是为了讨好华妃,故意小题大做的说:“啊呀,华妃姐姐扇面上的字真不错,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华妃得意的笑道:“是陛下闲来无事,信手之作。说不然这扇子太乏味了一些。” 众人的脸上均闪过一丝不自然,看了看华妃,再看了看皇后,心照不宣,这里谁当得起真正的芙蓉面?谁又是两道弯弯的柳叶眉? 华妃吗? 华妃白是白,可惜白的过分,一张脸银盆般大小,得用螺子黛画出两条悠远的长眉才能衬得她脸小一些。 再看皇后,只穿了一件藕荷的及膝单衫,下头是雪缎如意纹百褶裙,披帛覆肩,清丽的如荷花仙子,临波而立,简简单单一个回心髻用一对白玉金凤翘头衔珠钗固定住,两绺鬓发从耳边垂下来,一张小脸因为沿路走过来透出类似于菡萏心的粉红,可口的想叫人咬一嘴。 至此,华妃终于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了。 回了后对着扇子横看竖看,气的往地上一丢,对绿珠嚷道:“事先怎么竟没有发觉,害本今出了这样大的丑!” 绿珠拾起扇子来道:“娘娘,陛下御赐之物,万万不可损毁了。” 华妃抚着心口道:“气死本了,原意是想煞一煞那谦妃的威风,可你看到她望向本的眼神没有?竟反过头来被她给奚落了。” “娘娘息怒。”绿珠一个劲的安抚,“谦妃娘娘什么都没说,何谈奚落呢!” “这还用说出口吗!”华妃杏眼圆瞪,“一个眼神就够了。她们一个个的在背地里笑话我呢。笑我被人当傻子耍了。” 但是不多时,华妃脑筋一转,又道:“也好,这样也好!哈哈哈哈!”她仰天笑了起来,“老天有眼,不枉我吃了这么一个哑巴亏,我也算是‘无心柳柳成荫’了。” 绿珠惶惑不解。 华妃道:“去皇后和谦妃那里之前,本昨可是特地往太后那里跑了一趟,本是想给她一点暗示,别以为一把扇子就能来打我的脸,现在看来,当时太后脸难看并非是针对本的,倒是本自作多情了。嗬!” “从今天开始,咱们按兵不动,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子,管她是谦妃还是皇后,自有人替本去料理。”说着,华妃捏住那柄扇子,“咱们只管站干岸,不把火惹到自己身上来就成。” 绿珠垂头道是。 其实华妃说什么,绿珠并不太懂,但里呆的久了就知道,凡事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果不其然,没出一个月,翊坤就传来谦妃小产的消息。 皇后赶到的时候,谦妃正窝在一被子的鲜血里,哭的眼睛似核桃,见了她,跟见了救命稻草似的拉住她不放,一个劲的干嚎:“娘娘——您要替嫔妾做主啊,嫔妾的孩子没了,嫔妾的孩子没了,这里头有人捣鬼。有人要害嫔妾。这孩子可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请娘娘替我做主。” 凝香在她身后吩咐一群丫鬟婆子替谦妃收拾干净,皇后拍了拍谦妃的手道:“先别忙着哭,本知道你伤心,本已回禀了陛下,这会子正往这里赶,你有什么委屈别憋着,到时候都说出来。”然后转过头去,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谦妃跟前的丫鬟如秀,厉声道,“说!昨儿个还好好地,怎么一大早的孩子就没了?” 如秀跪下来哭道:“皇后主子明鉴,奴婢是当真不知道,咱们娘娘夜里还好好的,吃了一碗羹汤才睡下,一觉到天亮都太太平平的,这些,上夜的女都可以作证。就是晨起洗漱的时候,突然开始喊肚子疼,吓得奴婢不知道该怎么好,赶忙传了太医和女医,但人来了都说孩子保不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奴婢无能,请皇后娘娘责罚。” “责罚?”上官哼声一笑,“责罚你孩子就能活过来吗?既然你主子都不急着责罚你,本暂且也放你一马,本问你,昨夜你们娘娘吃的东西可还有剩下?” 如秀点头:“还剩几碟小菜。” 上官吩咐凝香:“去小厨房把人都给控制住了,一个别放走,一样东西不许撤下,这孩子没了,只要不是磕着碰着撞到哪里了,不会无缘无故的没有,最大可能就是吃食上出了问题。” 再传来太医,回话的是董耀荣,上官记得他,是个很厉害,也很好的大夫,她在庆祥的时候,就是他给治的。此人不大可能被收买,上官当即蔼声道:“董太医,你可否向本说说,这谦妃的孩子怎么就莫名奇妙的没了?” 董太医皱着眉头道:“回禀娘娘,微臣昨请脉,谦妃娘娘的脉象还是很好,甚至已经可以听到孩子的胎心。这是一个好征兆,证明孩子逐渐成长,但是今早来的时候,胎脉已经断了,也就是说孩子一下子没了心跳。”说到这里,谦妃又开始嚎啕大哭。 上官的手一直被谦妃拉着,她能到对方手心里都是汗,她叹了口气又叫来女医,女医说检查过谦妃娘娘的身子,并无外伤,也就是说谦妃绝非因自己不小心碰撞到哪里而造成孩子的突发死亡。 上官把董耀荣请到外面继续说话,董耀荣接着道:“从脉象上推断,谦妃娘娘肚子疼的时候,大抵就是孩子没气的时候,然而谦妃娘娘身体一直很好,孩子没理由蓦地没了声息。微臣也是不解。” 上官沉道:“滑胎的药草就那么几种,不可能做的悄无声息,就算是把麝香放到谦妃的鼻子底下,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孩子就没了,那么有没有可能是中毒?” 董耀荣答道:“回娘娘的话,若是中毒,微臣定能从脉象上看出细微得分别来,可谦妃娘娘没有中毒,只是失胎。”说着,恳求再度请谦妃的脉,上官向谦妃点点头,谦妃把手伸出来,董耀荣在谦妃的手腕上铺了一块黄丝绢,半晌道:“娘娘此刻的脉象正是滑胎后常见的气虚不足,微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绝非中毒。” 李永邦这个时候到了,风风火火的,谦妃见了他恨不得扑上去哭诉,一个踉跄,从榻上滚了下来,跪倒在地上。 李永邦上前扶住她道:“你身体不好,且好好歇着,其他的事,朕会和皇后处理。” 上官把适才从太医和女医那里得来的消息回了一遍,李永邦沉着脸听完,吩咐福禄带人过来,从现在开始封,细细的查。 华妃和仪嫔还有三个贵人都闻讯赶来,当仪嫔刚刚踏进翊坤的时候,里头登时传来谦妃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你!一定是你!” 仪嫔只到脚下莫名的一软,还没来得及对李永邦说什么,谦妃就在如秀的搀扶下,蓬头垢面,跌跌撞撞的走出来,一手指着仪嫔道:“本知道,一定是你!” 仪嫔吓得一张脸毫无血,战战兢兢的对李永邦道:“陛下,臣妾……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陛下圣明。” 谦妃恶狠狠盯着她,从手里扔出一样东西丢到地上:“你还要狡辩!就是这个!这是你送给本的。想必皇后主子和各位姐姐妹妹都还记得,本的姐姐有一条一模一样的红玛瑙珠串。然而这东西本来的主子,却是仪嫔,是她的陪嫁之物,一共两条。一条送给了姐姐,一条借着今次本有孕的借口到了本手里,本瞧着颜喜庆,暗地里很是喜,现在一想,难怪本的姐姐承宠三年多来竟膝下无子。”说着,跪了下来,抱住李永邦的大腿,涕泪涟涟道,“求陛下为臣妾做主。” 上官觉得天底下没有拿自己孩儿的命开玩笑的娘亲,她相信谦妃是真的怀失子之痛,但是刚才她询问太医的时候,她为何没把东西拿出来?非要等皇帝到了,所有人都齐了,她才好像猛的福至心灵,醒悟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指责仪嫔,这就有些诡异了。 上官一双眼环顾翊坤,试图不放过任何细节。 李永邦本就不喜仪嫔,在他心里,仪嫔是整蛊作怪的小人,听了谦妃的话,更是怒火中烧,指着她道:“*人,还不跪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