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知应了一声, 眼帘不自觉垂下。 贺屿之现在仿佛跟她在一起多待一秒都不愿意, 有意回避她。 但他原本是不这样的。 如果不是她有经历过他无比黏人的时候, 闻知真的会以为他很讨厌她。 但可能……现在已经是讨厌了吧。 闻知一时也分不清楚, 他和她到底谁才是更憎分明的那一个。 穿过繁华的市区, 挤进明亮而拥挤的车。车子在黑夜中缓缓向那边寺庙的方向行驶而去。 贺屿之那时带她去的时候, 那里还只是一个山上的小破寺庙,本没什么人去。台阶都不平整,又陡又高,周围也是荒草丛生,高树林立。 可当她大学时,这边却不知道从何时起就意外变成了网红景点。 很多情侣和大学生都会过来打卡。 她之前在小红书上看见过,好像是之前有一对儿很出名的网红情侣来这边拍过照,后来就慢慢火了起来。 闻知坐在车上,看着北城不断向后退去的繁华夜景,心里却只觉得一片荒芜。 — 车子到了地方,慢慢停下。 闻知从车上下来,发现山底已不似当年那样荒凉。 虽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但人并不少:有不少打着灯在卖东西的小商贩,再远些还有广场,有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以及不少过来玩儿的情侣。 刚刚车里温度正好,一下来反而有些凉。 女孩儿拢了拢身上的风衣,站在原地向四周望了望,忽然有些茫然—— 她没看到贺屿之。 人很多,可是她转了一圈,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也没见到有那个男人的身影。 对方在人群中一向是突出的,优越亮眼到一眼就能望见的程度。 是还没来么? 心里刚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时,闻知便听到旁边一道清澈悉的男声过来。 “走吧。” 她寻着声音转头去看,看到贺屿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旁边。 闻知顺着那人过来的方向看了眼,看到对方的车在旁边停着。他应该是一直在车里等,见她过来才下车的。 闻知抬头看了对方一下,但很快低下头来,嗯了一声,心尖不自觉缩紧。 他此时就站在她身侧。闻知能闻见男人黑大衣身上淡淡雪松般清凛的气息,攻守兼备,年轻矜贵。 明明这几以来一直是有见面的关系,但闻知却觉他离她很远。 一种从未有过的远。 闻知站在原地,原本还想好了要怎么说。但贺屿之一站到她身旁,她就大脑又变得一片空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动,贺屿之就也不动。 对方仿佛非要等她下一步动作。闻知没办法,只好先一步往上山的台阶那边走去。 她一走,贺屿之就也跟了上来。 就像他们以前放学时那样,看起来很有默契似的。闻知在前面走,贺屿之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 意识到这一点时,闻知忽然很想念曾经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少年。 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对方不会再回来了。 她喜的人被封存在时光里,就在她高中离开北城前的那一刻。 闻知走在前面。 这里的台阶应该是翻新过,比当年她来过的时候要平整许多。旁边还陆陆续续有上山下山的人,其实还算热闹。 闻知记得,当初她跟贺屿之过来放孔明灯时走这台阶,对方走在她前面。 少年身体好,力充沛,一步迈得好几格,爬了很久都不会觉得累,有时候就会先她很多。他那时还一边嫌弃她,一边在上方停下来等她。 曾经的一幕幕在记忆中滑过,闻知心里有些酸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爬到了山顶的平台上来,视野重新变得开阔。 这里的变化跟山下一样很大。 不仅地面铺了新的平整的砖,栏杆也和那时不同了,变成了小资但拍照好看的的石白,甚至还有卖零食的小亭子。周围还新建了很多照明以及烘托氛围的小夜灯。 暖黄的光,映亮了整个山顶。 闻知一直走到尽头的栏杆处,实在不能走了才停下来。 对方也紧跟着她,步子放缓直至停下。 闻知深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他。 男人的身形融在夜里,双手很自然的放在大衣口袋中。他低眉看着她,脸上几乎没带有多余的表情。 无论是十字开头的年纪,还是现在,贺屿之都始终是女生们最喜的那类男生。 高大拔,又有天生的一副英俊皮囊,身上带着优越家庭才能生养出来的矜贵气度。 少年时潇洒恣肆,纨绔叛逆,什么都不看在眼里;到如今风度翩翩,冷静从容;年少多金,杀伐果决。 当他每每站在她对面时。 是光芒,也是影。 闻知抬头看着他的脸,那双深邃又具有惑质的眼睛,高的鼻梁,好看的。贺屿之单凭这张脸,就有一切花心浪的资本。 可如今,她已经看不到这双眼睛里的光了。 星辰般的明亮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下来,只剩下看不清情绪的浓黑。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想找你的,但没有机会。” 闻知收回视线,微低了低头说,“我知道你最近很忙……” 她说着,又忽然有些哽住,说不下去。 男人始终未说话,闻知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分明周围人声鼎沸,不时传来路人和小孩子的谈和玩闹声,甚至有一对儿像大学生的小情侣从他们身旁跑过。 但贺屿之不说话,闻知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站在死寂里。 他似乎已没有想对她说的话,只是在等她说完。 闻知深了一口气,两只手在袖口处捏紧了,许久后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是我配不上你。” “我们现在都太痛苦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放过彼此。” “婚姻应该是美好的。我也会一直记得你的好。” “会记一辈子的。” 闻知说着说着,自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原本在车上打好的草稿已不记得多少。 她眼前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还未眨眼便已经有眼泪潸然落下。 “其实我真的想了很久,想要等再过些子说的,可是我不想让我们再这样下去了。” “我知道你很累,也很痛苦。我也一样。” “所以……” “贺屿之,我们就一起走到这里吧。” 她说着说着,已经快要没有力气去说:“你应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伴侣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可能,我们都需要走出来。” 闻知说着,忽然听到对面笑了一声。 她心口像是被人捏了下。 她抬起头来,尽管眼前对方的轮廓早已被泪水得模糊不堪,但她仍然努力去看,直到眨了一下眼,视线重新变得明晰。 贺屿之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山下,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笑着,边有微微勾起的弧度,一开始是自嘲,但很快以眼可见的速度转变为苦涩与无奈,像是受到某种真实的疼痛。 闻知看到他眼底红了,但始终转过头,不愿意看向她—— 直到有清晰可见的透明的体,从眼角缓缓落下。 “嗯。”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 他说着,又低头笑了一声。像是在笑她,但更像是在笑自己。男人下颌微微动了动,已经极力在隐忍着泪水。 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吗? 不,其实他早有预。 就在她几十分钟前打电话给他时,他就已经预判了她想说的话—— 她就要离开他了。 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分手。 可是他还是要赴约。哪怕已经提前知道这是一场凌迟,但因为刽子手是她,他又只能来赴约。 不想让她难过。 如果两个人之间一定要有一方比另一方更痛苦,那他宁愿是他。 贺屿之一直都知道闻知想要跟他离婚,只是时间长短而已。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