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徐升也偶尔帮母亲做做事,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少。 从前年起,母亲常常身体不适,徐鹤甫要她从位置上退下来了,将她主管的东西拆了,分给了几个小辈,而后正式将船运和港口贸易公司 给了徐升。 徐升很忙,除了例行探望,没有太多陪伴她左右。徐可渝 格向来孤僻,与徐升沟通很少,母亲病后,她大多数时候待在自己房里,或者独自出门逛街,并不经常去医院。 因此徐茵的最后两年过得冷清孤独。 徐升对母亲的 情,很难一时说清。 在首都时,徐茵是无功无过的母亲,或许有些冷淡,但尚算尽职的生母;回滨港后,徐升被徐鹤甫带在身边,徐茵没有话语权,很少替徐升争取什么,不过徐升并不自己的遭遇归咎于她。 徐升原本以为母亲逝世对自己心情的影响,不会比一个普通长辈多出太多,但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升空时,徐升仍然产生了一些无法表达、也难以发 的痛苦。 徐升和母亲的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五天前。 母亲问徐升:“你外公说的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又忽然说自己“想抱孙子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可渝醒过来”。 徐升从不会安 别人,因此沉默着没说话。徐茵便也没有再提。 化疗后,徐茵买了很多假发,徐升每一次看她,她都用不一样的,不知道入殓时用的是哪一顶。 舷窗之外的天蓝得澄澈,机翼扫过几缕薄云。 徐升盯着窗外,想把自己从不好的情绪里 离。 那些是不合适有的情绪,影响理智,也无济于事,但是在飞机上无事可干,没有工作分心,所以徐升暂时没有成功。 过了一段时间,飞机进入平稳飞行,而航程还有十个小时,徐升站起来,回头看了汤执一眼。 汤执昨晚肯定是没睡好,头靠在椅背上,眼睛闭着,嘴 微张,睡得傻里傻气。 有不少下属在场,徐升不该表现得太明显。 但很可能是因为母亲的逝世,因为她还孤独地躺在灵柩里,被放在灵堂,徐升有些难以控制地走到汤执身边,轻轻碰了一下汤执的肩膀。 汤执睁开了眼睛,徐升被他看得愣了愣,而后对他说:“换药。” 坐在另一边的江言好像想说什么,徐升转头看了他一眼。江言跟了徐升很多年,两人之间默契很深,徐升一看他,他便立刻噤声了。 汤执眨了几下眼睛,清醒了一点,没出声,站起来,拿了装了纱布和药的袋子,和徐升走入后机舱的卧室。 卧室的一边是 ,一边是一张横着的沙发。汤执坐到沙发上,放下了袋子。徐升合上门,回过头,恰好见汤执把东西摆开。 徐升承认自己不太擅长做手工,帮汤执摘纱布,汤执都好像痛得皱了几次眉,最后打断了徐升:“我自己来吧。” 徐升只差最后一点,没理他,终于成功把纱布取了下来。 汤执很明显放松了一点,还松了口气。 徐升抬眼看他,他马上对徐升笑笑。 汤执再过几天就要拆线了,伤口愈合的还不错,徐升非常不 练地帮他消了消毒,重新换了纱布。汤执就乖乖地对徐升说:“谢谢。” 徐升回答他“不用”,看见汤执手撑在沙发上,向自己靠过来,红润的嘴 也近了一点。 徐升觉得汤执想亲自己,所以闭了眼,慢慢闻到汤执身上甜 的香气,再等了几秒钟,汤执的吻印在他的 角,又移开了。 徐升睁开眼,看见汤执在离他很近地地方,看着自己,眼神里带着关心。 “你昨晚没睡吧,”汤执轻声问他,“要不要现在睡一下。” 徐升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他睡不着时并不会辗转反侧,还以为汤执并没有察觉。 昨晚汤执断断续续地在他的怀抱里睡过去又醒来。他怀疑是自己从背后抱汤执的力度,和呼 的频率 出了马脚。 当然最主要应该还是因为汤执很在意他。 “我不想睡。”徐升又对汤执说。 汤执看着徐升,过了一会儿,靠过来哄徐升,跟徐升商量:“就睡一下。” 徐升因为汤执对自己的关怀和珍视,而 到有点得意,碰了汤执的脸颊,但是没有说话。 他们不应该单独在卧室待太久。 汤执陪徐升坐了一小会儿,觉得该走了,就说:“我先出去了。” 他起身往外走,只走了两步,又被徐升扣住了手腕,拉坐在徐升腿上。 徐升的手按上汤执的 ,让汤执完完全全地贴在他的怀里,低声对汤执说“不行”。 他的语气很平,可是说的话一点都不成 也不稳重,从紧抓着汤执的手中 出细微的一点点任 和乖张,好像已经是徐升拥有的所有了。 徐升靠近汤执,吻了汤执的嘴,没有掺入过多情 ,或许称作索取喜 和温暖更为贴切。 汤执忽然有些退缩。 因为徐升可能很快就要结婚,他拥有的、过得都比汤执好太多了,甚至也不喜 汤执,总是觉得汤执在犯蠢,大部分哄汤执、或者温柔的时候,都在上 前后,也只是比别人稍微好了一点。 汤执 本没有太多喜 和温暖能够送给别人了。 但是汤执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另外的办法,比起别的,他好像更希望徐升现在能够开心。 第49章 傍晚六点,徐升带着汤执下车,在暮 中走入徐茵的灵堂。 堂梁上挂着白帷,徐茵年轻时的照片摆在黑 的祭桌正中央,照片旁放着祭品和香炉,堂中充溢着浓郁的烟和蜡烛燃烧的气味。 徐升一踏进门,道士便开始诵经。 徐鹤甫坐在灵堂的斜角,身后站着他最亲近的两个秘书。 坐在棺木旁替徐茵守灵的亲戚纷纷抬起头,向门口看来。 汤执一眼望去,众人皆神 木然,像是坐得很累了,碍于徐鹤甫在场,才得做好样子,不敢松懈。 徐升给母亲点了香,跪在绛 的软垫上,西服下摆皱起了一些,头微微垂下,背 得很直。 他在昏暗的灵堂中央跪了一会儿,道士唱停了,徐谨靠近他,将他搀起来。 汤执站在后头,有些游离地盯着徐升的背,不是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徐升站直后,回过头来,看了汤执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徐谨的太太立刻靠近汤执。 “女婿也要谢吊。”她低声说。她似乎 持这一次守灵,利索地把两支香递到汤执手里。 她体态丰腴,穿着一身黑 的连衣长裙,面貌比徐家的其他人和善一些,替汤执点了香。 紫红 长香的触 有些 糙,顶端飘起袅袅的细烟,散发出呛人的熏香气。 道士们又唱了起来。 诵经声像一大片呢喃,撑 了由黑白两 构成的灵堂,四周的亲戚如惨白的蜡像制成,萎靡不振地散在各处。 汤执依照徐升的做法,给徐升的亡母点香跪拜,而后与徐升一道,走到了灵柩旁。 两名小辈从黑 的高椅上站起来,给他们让了位置,其中一名汤执认得,是不久前过了十八岁生 的徐彦 。 她冷冰冰地瞪了瞪汤执,没说什么便走开了。 灵柩放得很高,但高不过人。 徐升没有马上坐下,他站在灵柩旁,安静地低下头,凝视棺中的母亲。汤执站在他身边,也静默着望了一眼。 徐茵躺在灵柩中,穿了一身素雅的裙装,眼睛松弛地闭着,像睡着了一般。 汤执与她见过两次面。 一次和徐可渝注册结婚,一次是举办婚礼。注册结婚之前,徐茵和汤执聊了片刻。 徐茵说话低慢,让汤执觉得是个温和的人,并不像徐升说得那么 锐。 那时候徐升对汤执比现在还要无情和公事公办得多,可能是为了警告汤执不要 馅,一直盯着汤执,害得汤执很紧张,什么谈话内容都没记住,只记得她要自己待徐可渝好。 只是直到现在,徐茵去世了,汤执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待徐可渝好,也不清楚那时他结婚的表现,到底有没有让她和徐升都 到 意。 徐升大约是不 意的,汤执胡 地走神,猜想。因为徐升要求比较高,容易不 。 入殓师给徐茵画了柔美的妆,让她看上去与生前无异。 也许是由于太瘦了,她的眼眶凹陷,颧骨有点突出,仍有些病容。 徐可渝的颧骨像徐茵。 汤执突然想,而后偏过头,看了看徐升。 徐升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漠然地站着。 在座的亲戚无一不偷偷注视他,就像谁看他看得最久,就能猜出他心中所想一般。 徐升仿若未曾发觉, 角微微下垂,专注地看着徐茵,背则绷得很直。 或许是察觉到汤执的眼神,他终于撤回目光,看了看汤执,静了两秒,对汤执说:“坐吧。” 他们在冷硬的高椅上坐下,守了一会儿灵。 道士的声音时而大,时而小,他们又唱了几轮,天全暗了,屋外一片漆黑。 灵堂里只有蜡烛的光,有些长蜡烛外罩着玻璃罩子,有些短的没有,夜 从门口与 边透进来,晕开昏暗的房里高低错落的烛光。 到七点半,徐鹤甫要走了。 他在秘书的搀扶下起身,将徐升叫到一旁,单独和他说了几句,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过了十二点,你就回去睡吧。你母亲也不想你守得太累。” 说这一句话时,徐鹤甫并未 低音量,灵堂里不少人都听见了。 徐升没说什么,目送徐鹤甫离开,又坐回了汤执身边。 徐升的坐姿板板正正,重新将眼神投向灵柩的方向。 汤执余光见他坐好了,忍不住转头看他。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徐升深刻的五官,他下颌微收,气质肃穆,不过看不出太多难过。 汤执觉得徐升看灵柩的模样,像整间灵堂里与徐茵关系最浅的一个人。 仿佛只在飞机上缅怀徐茵伤几个小时,就足够他将悲伤收起来,锁回名为徐升情绪的密室中。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