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拉喀拉。 久到恐惧都成了麻木,终于,乌云散去,地板再度镀上红铜的月华。 直到腐臭味散去,唐萤才探出脑袋,打开了门──从角落的衣柜走了出来。 是的,在和那颗脑袋对视后,唐萤自然不可能乖乖留在原地。 放眼整间简陋的茅屋,角落的大衣柜 泽深红、看着最值钱,唐萤一眼就认出那是赤金檀,俗称枣木,乃避 木,一些初阶的佛珠、木剑、令牌等法器就是取用此木料制成。 近远山附近生有不少枣木林,这里的村民八成就地取材,做了不少枣木制的家具,虽然最后没能逃 恶运,但却意外救了唐萤一命。 特别是衣柜门上隐约有几处焦黑,竟是罕见遭遇过雷击的枣木。枣木本就是上好的辟 木,若是承受雷电,那便成了更为贵重的雷劈木,那一丝上苍之气使此木不用打磨,便是极好的避 法器。 唐萤小心翼翼靠近窗沿,一道人影还紧紧靠着窗沿, 这正是那位男修士的尸体,右臂连着肩窝被咬下,鬼的瘴气侵蚀得很厉害,他死的时候近乎没了半边的身子,致命处还鲜红着,显然才刚死不久。 原本尸体躺在门后,唐萤一开始进门匆忙,没能处理,在方才的危机时刻,却也正好替代了唐萤曝 的位置。 果然,那怪物一瞧是具死尸,顿时没了兴趣。 唐萤试着取下口枷,牙齿已然深深嵌入竹管,亦如当时深深侵入心髓的恐惧。她试了好久都取不下来,倒是眼里的东西已经先啪答答地落在地上。 “哭什么哭!你到底还是不是九极门人。”唐萤学着三伏堂堂主训斥的语气,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 唐萤一个外门子弟,平 在就在三伏堂跟着师兄师姐们打打杂,偶而上下山采办些凡品,替附近的村人驱逐些山野的妖 等,却从未真正像这样涉入险境。 危险与她无缘,伴随而生的机缘更是如此。 每每历练回来,她总是毫发无伤,却也两手空空。听着旁人九死一生的奇遇,她既害怕又兴奋,有时候也想像自己能如话本的主角,历经一番大难不死后,彻底 胎换骨、鱼跃龙门。 但一年又一年过去,外门的子弟来来去去,只有她一人依然在原地打转。 唐萤慢慢理解到自己生来就没有那个气运,这辈子怕是无缘仙门,但她只难过一下下,毕竟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总有一世的她会是他人所企及的存在。 九极门有无数优秀的师兄师姐,未来甚至可能在九极门的圆德榜留下名字,这辈子她能够做他们的师妹,看着他们的成就,也算是与有荣焉,待元寿将近,回忆此生应该没什么遗憾。 这次萧家村集体闹失踪,唐萤也就跟着大队人马行动,去探勘下虚实罢了,前一天还在打包着大家的食盒,彷佛要去踏青一样。 她不 回想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平静庸碌的 常,似乎在傅莲死的那一刻,就彻底崩塌了。 唐萤又想起对方死前的那一幕。 在看到少年 口炸出血花的瞬间,她急红了眼,把所有可以抢命的丹药 进对方嘴里,但他已经失去咀嚼的力气,只来得及说出最一句话: “好丑,别哭。” 少年的语气轻得彷佛怕吓到她一样。 那个她曾以为傲慢到高不可攀的同门,最后的遗言却是在安 她。 唐萤用力擦掉眼泪,是阿,她还没死,还活着不是吗? “不能哭,不能把自己哭丑。”少女深 一大口气。 尽管不愿意,但唐萤强迫自己回忆,回想那个怪物身上每一个细节,包括那个令人作呕的人头山。 她估摸了一下人头的数量,起码五十颗以上。 记得萧家村总共是五十四人吧。 唐萤闭上眼睛,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又过了许久,她 了一颗定心丸,才查看地上的尸体。 “道友,抱歉了。” 这次她倒是毫无内疚 地拿走修士 间的储物袋。她从里面掏出令牌,上头刻着秋岳派,记得是明岱山众多门派中的其中一个小派。 尸体没什么腐烂,很新鲜,死去的修士大概和她一样,都是中了苏合鬼姑的算计。 储物袋的东西比唐萤还落魄,就几颗下等灵珠和几张飞符,以及一把断了的桃木剑,一本竹册。 唐萤虽然失望,但还是给修士合上了双眼,扯了一张被单盖住他的尸首,并在上头贴了一张震 符。她能做的不多,若是菩提塔的佛修还能念一段超渡经,她最多也只能避免山野的 怪啃食他的尸体。 唐萤拿了灵珠和飞符,便翻开了那本竹册。 她本以为这是修士的 志,想着会有什么蛛丝马迹,结果却见上头写了一堆莫名奇妙的名字: “萧大牛,年三十五;萧二郎,年三十五;萧铁,三十七;萧仁,年三十七;萧武勇……” 名字都是萧姓,似乎都是男村民,下面还记着岁数,看着是一本简单的籍册,应该是萧家村村长的东西。 虽然看似无关紧要的内容,但唐萤还是细细翻阅。这个修士拿走了萧家村的籍册,又将之放进储物袋保存,想来这本籍册定是藏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唐萤很快发现不寻常之处。 每个名字下除了岁数,还记了好几段莫名奇妙的 子,像是七月二 、八月九 、十月三 。 期没有连贯,看起来是每个月选一天记在每个人名下,不少人的 子重迭,最多有十人共享同一天。 唐萤又来回细看了好几遍,但无论是斜看,还是反看,甚至把数字和名字比划相加,都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起码暂时和苏合鬼姑扯不上半点关系。 每个人,每个月,各一天,想必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才需要集册纪录。 所以是去做了什么? 唐萤细细思索着,下意识摸了摸竹册,突然 觉到有缺口,低头一瞧,果然少了两片。 她起身看去,最后在门口碎拾起两片竹片。 两片竹片上有字,各都写着“十”字,字迹微微泛着乌黑,似乎是用血写上的。 唐萤立刻掀开一半的白布,果然见到尸体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沾着血。 想必是此人写下的线索。 唐萤看了看两片竹片,思索片刻后,最后将两片竹块合在一起,放手一看。 这是一个“井”字。 唐萤记得,村口处有口干枯的老井。 第四章 百鬼蛊(二) 萧家村有两口井,唐萤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们一到村口,傅莲就让他们四处查看,记下重要的地标。 其中一口井是新挖的,而另一口就在村口,井口盘着一株老藤树,树叶几乎遮蔽井口,却从未有修剪的迹象,想来已经许久不曾使用。 两口井的方向是相反的,唐萤决定去看老井。井水不会无端遭人废弃,只可能是水源干涸,底下想必已经归为尘土一片,若要藏些私密之物,必然最是方便。 唐萤掏出自己记下的地图,她知道自己又再次托了傅莲的福。走出茅屋,顺风处没有飘来腐臭,她往此处走,暂且是安全的。 少女尽可能贴着墙壁,不让自己的身影明晃晃在路中间做标靶。 整个萧家村 得可以像在逛自家后院,唐萤偶然抬头,看到天上不祥的血月,却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无助害怕。 她很快找到了那口老井。 村口依然 盖弥彰着挥之不去的浓雾,唐萤先前便是一直在此处打转,她知道现在就算出村口,结果还是一样鬼打墙,不如好好把眼下的状况 个水落石出。 那株老藤树正佝偻着 ,像条皱皮蛇似地盘旋在井口上,树梢垂落的须 长得堪比女人垂下的 发,浓密的 冷中透着 森森的气息。哪怕是在大白天,寻常人也 本不会想靠近,更不会发现树下藏着一口井。 多亏那时唐萤有好好做探勘的工作,才让她找出了这口井。 白天就够 骨悚然了,眼下的气氛让这棵藤树更  ,只见扭曲的树干 出狰狞的经脉,密密麻麻的须 蜷曲着幽冷的水 。异 的月华落入手掌大小的树叶,每一只小手都染了血,学着无知小童般, 风向人炫耀着小动物的血 。 唐萤强忍着不适的寒气,穿过层层树叶屏障,很快就摸到了井口。 她先试探 地丢了一颗石头下去,听到落地回音后,才稍稍放心,里面果然没有水。 摸着深入井底的树藤,唐萤咬住口枷,手持铜匕首,踩着井口的石壁,小心攀下去。 这座老井又深又窄,唐萤 觉自己在通过一条蛇的胃。她听着自己的呼 在狭小的空间被放大数倍,面颊蹭了不少青苔,脚尖卻始终踩不到地,不 开始担心绳索的长度。 啪。 好在,赶在最后一节树藤 手前,唐萤踩到了地面,她小小松了一口气。 井果然已经干枯。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抬头那块方形天穹。地方不大,脚下泥土松软,显然平 有不少人来过的样子,她索 把井地通通挖掘了一遍。 只是在翻了三遍新土,摸着一地的甲虫和蜗牛壳,唐萤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难不成是新井?但她不想出去再绕一圈阿。 狭小的空间总是给人奇异的安全 ,唐萤不太想承认自己可能判断失误。她看着 手的脏污,有些 气地往后一靠。 “恩?” 唐萤 觉不对劲,她迅速往后一转,两手摸着方才自己背靠着井壁。 有风。 唐萤心一跳,她摸清位置,立刻运转灵力,手捏法诀,迅速往那个方向发动。 想象很美好,但现实……只见一团孱弱的小火球飘浮在空中。 唐萤拒绝承认自己刚才念的是暴火诀。 她的灵 孱弱斑杂,平 也就下山替人驱 、祈福、找失物等,施展的术法基本没什么深度和攻击 可言。 她的资质哪怕 夜修炼,能炼化的灵力有限,使出的法诀,仅仅基本的五行诀都比同辈弱化不少,什么爆火咒、水龙术、狂风诀等大招怕是这辈子都与她无缘。 尽管已经有这个认知了,但当现实赤/ / 展现在眼前,唐萤还是 觉到被狠狠当头打了一巴掌,够打击人了。 母不嫌子丑,少女一脸凝重地看着那团小火球。 好吧,她的确是个废材。 小东西光是凝聚基本的火形就够困难了,一亮一弱地,可怜兮兮的,似是费尽全力。 她的灵力太弱,所以即使集中全力,堪堪维持一团火形就很勉强了。 唐萤盯着火团,看它好几次险些崩塌,吐出了好几颗亮晶晶的星苗,微微照亮了一脚的井壁。 既然无法全力集中,那就干脆分散吧。 唐萤心念一动,提了一口灵力,朝那团可怜兮兮的小火光吹去。 那团小火本就凝聚不易,被她这一吹,立刻散了架,失去火形。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