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禛似也没料到这样,原先搭在栏杆上的右臂一探,本能地在她的间轻轻地一揽。 已经入了秋,阑珊又怕冷,所以素来穿的衣物都比别人厚些,又因为今儿是来赴夜宴的,阿沅怕她受寒,临出门又多了一件薄夹袄。 可就算如此,赵世禛手之所及,却情不自心头一愕,只觉着她的异乎寻常的细,他这样揽人在怀,竟还有种不踏实之,下意识地想要多用几分力抱紧些。 平里阑珊穿衣并不系外带,只宽宽绰绰的一领袍子从颈到脚。若是系带,里头必然衬着几件厚些的棉衣,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太过纤细,怕系着更加显出来,平白多一点不便,且给王鹏等口没遮拦的看着取笑。 今晚她自然也是一件浆洗的很干净的苍青麻布长袍,这麻布有个特,就是比较硬,它不像是棉布一样柔软显身材,麻布穿在身上若不去的话,看着就很是板正,也能够很好的把阑珊的给遮起来,整个人看着从头到脚都是直直板板的,丝毫不显山水。 此刻给赵世禛抱入怀中,那线给他勒着便深陷下去。 阑珊大惊失,觉几乎要坐到他的怀中去了,整个人便不顾一切地猛烈挣扎起来。 赵世禛正在诧异于她的居然……超乎自己的原本所想,就这样微怔的瞬间,就给阑珊胡挥动的手在脸上打了一下。 眼睛似乎给她的袖子扫到了,有些刺痛。 同时还听见“噗通”一声,像是有东西落地。 赵世禛双眸一闭,手上自然也随着松开了。 “舒阑珊!”赵世禛厉声。 阑珊正在地上摸索掉了的东西,抬头却见赵世禛单手遮着眼睛。 她回忆方才自己手忙脚的,手指好像不知戳到什么东西,原来是荣王殿下尊贵的脸。 她心头一凉知道闯了祸,急忙跪地:“请殿下恕罪!” 却就在这时候,门外有脚步声响,原来是飞雪跟西窗两个姗姗来迟。 门口处两人见是如此情形,飞雪还罢了,西窗的眼睛瞪得如同一只夜晚的猫:“主、主子!这……”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给飞雪拽着,飞快地从门口消失了。 阑珊起先听见西窗的声音,还怀着侥幸觉着是救兵到了,没想到救兵只了个脸就溃退无踪。 仓促中她瞥向赵世禛面上,果然发现他的右边眼角的确有一些红,像是给她挠伤了的。 阑珊心头一窒。 她在心中暗暗叫苦,早知道会遇到荣王殿下,那还不如跟葛梅溪多相处一会儿呢。毕竟两害相权取其轻,跟赵世禛相比,葛公子俨然人畜无害起来。 赵世禛看着瑟瑟发抖的阑珊,手指在眼角轻轻抹过,眸幽沉。 “你手中拿的是什么?”赵世禛盯着阑珊抱着的东西,“总不会是事先准备了暗器吧。” “不不!”阑珊慌忙分辩:“这、这是小人刚才从酒桌上拿的、东西。” “什么?”赵世禛闻所未闻,直到嗅到一丝菜的香,他差点惊笑:“混账东西,你又干这种事!” 骂了这句又意识到,整天的想方设法往家里吃的,为何还是那样细,都吃到哪里去了? 阑珊无话可对。 可不是吗?从第一次跟他见到就打了包,到了淳县还不忘从饭桌上带些“土特产”,虽然中途给刺客们截了糊,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但最厉害的是,居然每一次都给他捉了现行。 阑珊讪讪地:“让殿下见笑了……” 赵世禛真的要“见笑”,几乎把眼角的痛都忘了,自然也无法再生气。 便喝道:“起来吧。” 阑珊意外,这是饶恕她了吗?她半信半疑地站了起身,还不忘赶紧的把那包吃的又努力进袖子里。 赵世禛瞧见她的动作,庆幸方才扫到自己眼睛的是她右手,不然的话给这么一包东西捶过来,——以后若给人知道他堂堂荣王殿下差点被一包残羹剩饭毁了容,那可真会笑死半城的人吧,也算千古奇谈了。 赵世禛嗤了声,道:“想来却都是本王自作自受。两次跟你玩笑,两次被你所欺。哼,都说你胆小怕事,情温和……” 想到她马车中失控时候耀眼的怒意,小树林里的不卑不亢反相讥,还有…… 赵世禛道:“先前听人说,你还打了你的‘娘子’?” 阑珊有些跟不上赵世禛的思维了:“殿下、怎么也知道了那件事,那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赵世禛似乎很兴趣,“那你告诉本王,是因为什么误会能让你动手打人?” 真相当然不会告诉他。只是现编借口一时也想不到,又怕编的拙劣给他看破,当下阑珊只含糊道:“都是些夫们的琐碎小事,不好跟殿下细说的。” 赵世禛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追问,就在阑珊松口气的时候,赵世禛说:“后本王就要回京了。” “真的?!”阑珊大喜过望,口而出。 她口吻里的惊喜如此明显,赵世禛双眸眯起:“这么盼着本王走?” 阑珊倒一口冷气:“小人是、是没有想到殿下这么快就要走。” “没有办法,京内催的急。”赵世禛长吁了声。 阑珊因为要弥补刚才那不加掩饰的喜悦之情,便愁眉苦脸地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殿下毕竟是理万机之人,哪里会总是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呢,不过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 赵世禛看她竭力地装模作样,隐隐竟有些牙:“你若是不舍得本王,倒也有个两全齐美的法子。” 什么?阑珊吓得不敢做声。 偏偏他说:“你怎么不问本王是何法子?” 阑珊勉为其难地:“小人只是不敢问而已,那不知、是何良策?” “很简单,你跟本王走。” 阑珊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后悔自己演的太过真。 “殿下、又跟小人开玩笑了。”她愣了会儿后,强笑。 “谁跟你玩笑,本王说过了,大事上从无玩笑。” 阑珊生恐他当了真,忙拱手道:“殿下,小人不过是未入的末等小吏,亦无惊人的才华,殿下如此,却是折煞小人,万万使不得!” “你在推辞?” “并不是推辞,只是、只是小人自忖担不起殿下所望。” 夜中,赵世禛的眼神略见冷意:“晏老跟你说过了吧。” “说什么?”阑珊不解。 “杨时毅……咱们的首辅大人,仿佛也是求贤若渴啊。” 他说着一扬首,侧颜之后,正是清朗夜空,一轮皓月冉冉在彼,明亮的光辉落在他的脸上,光芒柔和,看着却有几分孤孑清冷的落寞。 阑珊几乎又跪在地上。 她不蠢,赵世禛的话说的隐晦,可是话中的意思,显然是知道了杨时毅想让她上京的消息。 “王爷!”阑珊有些害怕了,东跟内阁势若水火,之前司议郎因为她跟杨时毅的关系,恨不得杀之后快。 赵世禛的心意她有些拿捏不透,可是方才他居然有意招揽自己上京,且不似玩笑,他又知道杨时毅的用意,这是想跟杨时毅来争自己吗?若是她拒绝了,那么…… “我、”阑珊竭力让自己镇定,心中极快地想了一通,“我曾经甘愿做王爷的人,自然是再无二心的。只是小人、是微末之才,且一直在太平镇住的习惯,家小恩师也都在这里,小人着实无意去什么京城繁华地方,那种地方也不是我这种人能呆的……” 阑珊一边想着,一边艰难地表达,正说到这里,赵世禛问:“为何这么说,难道、你怕京城?” “京城,京城卧虎藏龙,且自古有云‘京城居大不易’,小人只是一只飘零山雀,无无底也没有惊世才华,去了那里的下场可想而知,”阑珊口中发涩,“小人也不瞒殿下,首辅大人的确曾写信给晏老,但是小人已经跟晏老明确说过,绝不会进京。所以殿下……” 阑珊是想让赵世禛放心,自己虽然不会答应他的要求,却也绝不会跟杨时毅同,是想让赵世禛高抬贵手的意思。 赵世禛笑了笑:“你哪里是没有基,劳动首辅大人亲自写信要人,你若进京,自然有杨时毅为你的靠山。这可是千万人求不得的登天之梯。” “小人没有登天的野心!”阑珊皱眉,几乎是咬牙说道:“小人乐得在此地终老残生。” “可是杨大人心思深沉,他得的人,只怕轻易不会放手。” “话虽如此,但晏老毕竟是杨大人恩师,只要晏老不肯答应放我,杨大人碍于此情,未必就敢为难。” 此刻慢慢地夜深了,外头静的非常。 墙儿的促织却在高唱,声音显得极为响亮。 赵世禛良久没有开口,似乎在忖度阑珊的话有几分可行。 半晌,赵世禛缓声又道:“工部人才济济,我来此地特去拜会晏老,正是因为觉着他是值得本王如此的人,除了晏成书,还有一个人是本王真心钦佩的,你可知是谁?” 阑珊心一跳,早就明白了,却道:“小人不敢妄自揣测。” “这如何是揣测,你去坊间问三岁小儿,只怕他也知道,”赵世禛瞥着阑珊低垂的脸,“工部二成,除了一个晏成书,还能有谁?” 阑珊咬了咬:“是、是计……”父亲的名讳就在嘴边上,却千钧重似的,喊不出来。 赵世禛道:“是啊,就是计成,国手天开计成,本王在旧溪草堂跟晏成书说过,可惜了,计成居然竟后继无人。” 大概是在风里站了太久,阑珊身上有些冷意,她强忍着眼角涩之:“没想到殿下如此推崇计、计老先生。” 赵世禛道:“我向来钦佩那些有真才实干的人,难道你还不知吗?若你徒有虚名,本王又何必三番两次费心保你。” 阑珊猛然抬头。 灯影跟月光之下,她的双眼泛红,眼神却极清澈无的,像是星光跟月影落在了这双犹带几许天真的眸子里,令人心旌神摇。 赵世禛不得不调转目光。 阑珊深深呼:“方才,王爷说计老后继无人,可……可是据我所知,老先生似乎还有一个嫡传弟子,难道王爷忘记此人了吗?” “你是说温益卿?”赵世禛立刻说。 这个名字冲入耳中,带给阑珊的,是昔的隐痛。她点头:“正是此人,世人皆知他是老先生亲传弟子,且如今也在工部担任要职。” “他嘛,”赵世禛的口吻里多了一丝冷意,又仿佛是几分淡淡的鄙薄:“本王对他的为人有所保留。” “为人?”阑珊疑惑。 赵世禛哼道:“为了攀龙附凤,不惜害死自己的结发之,这种人,不值一提。” 阑珊身子一晃。 在赵世禛的注视下,阑珊只能步步后退,将似乎失去了知觉的身子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你怎么了?”赵世禛盯着她,“脸如此苍白。” 阑珊本是得掩饰几句的,可是赵世禛刚才那句话的杀伤力太大,叫她无法招架。 她只能极力扭头看向栏杆之外:“小人、一向怕冷,大概是站了太久,有些难以受……” 话音未落,赵世禛已经站起身来。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