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已暗,慈幼局也已经关了门,但是这些人轻车路,转到后院的矮墙处,以叠罗汉的方式翻墙而过。 后院的厢房里还有一点灯火摇曳,借着灯光,这四人彼此打手势,悄悄地穿过院门,按照原先打听的路径,往前头学堂的方向摸过去。 这会儿正是七月上旬,一弯细细的弦月,加上又是天,院子里黑的,尤其是这慈幼局有的地方还挂着灯笼,大多数地方却都没悬灯笼的,眼睛时明时暗里转换,叫人无法适应,大家边找路边小心脚下,磕磕绊绊摔了几次。 转了有两炷香的功夫,才终于转到了那传说中的小学堂。 四个人都叹了口气,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相视而笑,只觉着好玩儿。 因为先前关了门也不得安宁,所以院长索把门敞开着,随意人出入,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但是因为慈幼局上下都知道此地诡异,谁还敢过来呢?莫说是夜晚,就算是白天也要远远地绕开此处。 这些纨绔子弟见如此顺利,便大模大样地进了学堂,见学堂中还有些课桌椅,只是四壁空空的,又没有灯火,黑夜里果然有几分可怖。 屋子里外黑的,其中一人掏出火折子点亮,其他众人忙低声道:“快熄灭了,别叫人看见!” 那人却是顺天府王都尉之子,王公子笑道:“怕什么,这些人胆子小的很,不敢靠近的。” 当下举着火折子,负手四处溜达打量。 这里既然是小学堂,本来的布置自然不是这样,比如进门的那堵墙上原本挂着三幅画,分别是岳母刺字,张良拾履,凿壁偷光。 因为曾怀疑是这些字画引了那些孩子,所以事发后三幅画都给取下了,如今原来挂画的位置就只剩下了淡淡的白痕。 王公子盯着这堵墙看了会儿,便笑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吧?你们可有所察觉?” 其他三人闻言,便也各自端详。 其中有一个人却正是嘉义侯府的徐勇,他先前拦阻温益卿无果,心里颇为失望,虽如此却不肯放弃,竟又着嘉义侯从中周旋,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挤进工部,暂时在营缮所做一个小小地差役。 这次徐勇因为想要好好表现,倒也中规中距,耐心地熬了下来,只是他心想进决异司的,只是无路可寻,跟这些狐朋狗喝酒的时候,众人说起此事,这才触动了徐勇。 他想:倘若自己能够查明真相,不就说明他配进决异司了吗?到时候温益卿就不会拒绝了吧。 于是才一拍即合,大家一同来了。 这小学堂原本不大,众人转了片刻就都看遍了。徐勇大为意外,又觉着失望,这里非但没有异常,简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他觉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正在迅速逝。 徐勇叹息道:“这好像没什么嘛。” 其他两人也道:“听他们说的怪吓人的,身临其境,才知道不过如此。难道是夸大其词或者胡说的?” 王公子笑道:“不如咱们往这墙上写一行字,表明是我们‘到此一游’?” 其他唯恐天下不的正要附和,还是徐勇有点儿分寸,便笑道:“不可如此!这慈幼局虽然不算什么,可到底还是朝廷的正经衙门,闹出去了真要计较起来,咱们还是要担罪的。” 王公子叹道:“那就没趣儿了,咱们走吧。” 才一动,徐勇看到他袖子上仿佛有点痕迹:“你的手怎么了?” 王公子低头看见,道:“别提了,刚才在院子里路不,撞在不知什么东西上,给我划破了。” 另一个礼部严主事之子也哀叹道:“我也跌了个跟头,膝盖怕是破了。” “那咱们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还是有些收获的。”另一个吴公子打趣道。 四个人正商议着要走,突然间门口人影一晃。 那王公子吓得手一抖,火折子竟熄灭了。 那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竟不知是何时到的,也不知是人是鬼,是静静地立在那里,夜里看着像是一道狭长的鬼影。 原本还谈笑风生的四人顿时吓得胆颤,严公子忙抓住徐勇的手:“是、是什么?” 徐勇咽了口唾沫,才要张嘴,门口亮起一团儿微光。 微光之中,慢慢地照出了一张微微低着头的测测的脸,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这差点儿把四人更加吓死。 严公子紧紧地掐着徐勇的手,旁边王公子竟跌在地上。 正在胆颤的时候,却见那张可怕的脸上缓缓地出了奇怪的笑容。 徐勇本在跟着发抖,直到发现那笑容竟、有几分眼。 他愣了愣,定神细看,终于失声道:“是……是决异司的姚大人吗?” 门口的那人一笑开口:“徐小侯爷,还认得我啊。”浑厚的男子声音,显然不是鬼怪了! 严公子反应过来:“决异司?是工部的人?!” 这来人正是姚升,他这次来,自然是奉了杨时毅的命令,过来初次探查的,没想到居然遇到了这四个活宝。 所以刚刚才故意的吓一吓他们。 姚升便笑道:“怎么几位竟跑到这里来了?” 徐勇总算回神:“姚大人,我们自然是……”他不敢说是“练胆”,只道:“因为听说那传闻古怪,所以来一探究竟的。您也在这里,难道决异司接手这件事了?” 姚升道:“还没有,只是先派我过来探探虚实。不料竟遇到几位,也是巧了。” 这会儿严公子才将他松开,地上的王公子也爬了起来,徐勇想到方才大家吓破了胆,暗自庆幸这屋内光线够暗,不至于把各人的丑态照的一清二楚。 他才要说几句场面话搪过去,突然间外头隐隐地传来一声尖利地惊呼。 大家顿时都噤若寒蝉。姚升回头,疑惑地看向身后,与此同时门口有个声音低了道:“我先去看看。” 姚升忙道:“小心……” 简单两个字还未说完,一道黑影刷地从门口掠过,于院子里几个起落,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徐勇这才知道原来姚升有同伴,又听到那叫声,顿时又兴奋起来:“姚大人,是不是出事了?” 姚升笑道:“怎么出事了小侯爷还这么高兴?” 此刻那惊呼声开始嘈杂,沉沉地夜中,人惊慌失措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加上姚升的耳朵又灵,听到说:“不好了,快、快去叫人,去报官!院长被害了!” 姚升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回事,自己明明是来调查这有古怪的屋子的,怎么院长反而死了? 他来不及处理这四人,只忙道:“你们不可闯,快些离开。” 说完后,自己也忙往前院赶去。 姚升极快地奔到前院,有人看见他:“什么人?” “决异司的姚升。出什么事了?” 慈幼局的人一听,忙道:“原来是姚大人,快请,我们院长被人、被人害死了。” 姚升进了屋内,扑面好刺鼻的血腥气! 他皱眉转到里间,却见榻上,院长果然已经“死”了,而且死的不能再死了,他的嘴跟眼睛都张大到极致,像是极度惊骇,中衣几乎被血染透,颈间,前,手臂,甚至下肢都有伤。 因为场面有些惨厉,慈幼局的人不敢入内,只站在门口。姚升皱眉看时,旁边有人道:“他死的很奇怪。” 说话的人却是飞雪,原来她今夜是跟姚升一起来的,之前先姚升一步过来。 姚升见她无碍,便道:“这么难看可怖的情形,你别只管瞧,小心做噩梦。” 飞雪嗤之以鼻。 姚升知道她跟寻常女子不同,便不再多言,上前细看,突然发现院长的中衣血迹淋漓,却是敞开的,这个时辰,他显然已经安寝了,所以只穿了中衣,但奇怪的是,身上却还穿着黑绸子,而且这子有些……凌。 姚升拧眉看了片刻,望着那绸上浸出来的血,虽然说院长身上的伤惨不忍睹,但这出血量未免太大了些,黑绸虽然不太显血红,但也看出浸的样子,可更奇怪的是…… 姚升咳嗽了声:“你回过头去别看啊。” 飞雪还以为他是担心自己害怕,便道:“为什么我不能看?” 姚升笑道:“因为我要他的子了。” 飞雪一听,皱眉瞪了他一眼,果然转开头去。姚升上前将那绸轻轻地往下一拉…… 眼前所见,让向来经验丰富见惯风云的姚大人也有些目瞪口呆。 院长居然已经给切成了太监。 就在这时候,身后一声惊呼! 姚升手一抖,回头看时,却见竟是徐勇等三人挤在身后门口,四个眼睛瞪大,脸煞白,他们本是想来看看到底出了何事的,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刺的一幕,严公子最为胆小,双眼一翻已经晕死过去,这次可是真真的练了胆了。 白,飞雪回到东,跟阑珊说了昨夜发生的事情。 原来阑珊因为听说此事到底不放心,便让飞雪跟姚升知会过,两人约了一起过来探查。 他们是比徐勇四人先到的,因为没看出什么异样,正要离开,那四个人却到了。 飞雪道:“王院长死状骇人,身上伤痕无数,那东西也给人切了。而姚升也发现他的子好像是后来给人穿上的,因为腿上虽然有伤,子却好端端的。当下审问起来,最先发现尸首的那侍从见瞒不过,才承认是他给王院长穿上的,因为怕给人看见了不雅。” 阑珊皱眉道:“没想到偏出了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又是什么深仇大恨,要下这样的毒手呢。” 飞雪说道:“还有一件更怪异的呢,姚升觉着那侍从仍旧有所隐瞒,稍微恐吓,他才又拿出了一样东西,竟是个鬼脸面具,说是……他发现院长尸首的时候,院长脸上正戴着这个东西,才吓得他大声尖叫起来。此事如今已经给了大理寺。” 鬼脸面具,死不瞑目,遍体鳞伤,光是一想这情形,就已经叫人胆寒了,阑珊叹了口气:“徐勇那四个人呢?” 飞雪的脸上出不屑的表情,道:“那四个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吓的一个晕了,一个要给人搀着才能走……哦对了,他们四个并没什么嫌疑,姚升审讯的清楚,在他们准备翻墙的时候,王院长才洗漱过了,还活着,他们摸到小学堂的时候院长才死,而他们四个一直是在一起的不曾分开,所以并无嫌疑。” 阑珊哑然失笑:“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飞雪劝道:“这件案子如此血腥,还是别沾手了。而且那房子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据说原本是属于慈源寺的土地,后来自愿捐出来给慈幼局的,导致孩子们行为异常也许另有原因。” 阑珊问:“那这原因会不会跟昨夜的血案有关呢?” 飞雪咽了口唾沫:“不会吧……” “我想,”阑珊终于道:“亲自去看一看。” 飞雪张了张口,终于道:“去也使得,只不过要跟主子先说一声才好。” 阑珊点头:“当然。” 第276章 慈幼局的大门仍旧是敞开的,时不时有人出入,看着不像是才发生了血案的样子。 只除了门外的大街上零零散散站着些百姓、闲人之类的,因为听说出了事,都在那里或者指点议论,或看热闹。 阑珊本以为既然有大理寺的人接手了,那这会儿一定有官差在门口戒防,谁知下车后却发现并没有差役的身影,到仍旧一片太平景象。 飞雪看出了她的疑惑,便悄悄地说道:“虽然明面上看不出有人,但是其实都有暗哨在。”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