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骄道:“庄大人,可曾仔细调查过周家家庭成员以及邻里之间的关系?周姗姗失踪前可曾有过什么异常举动,或是遭遇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提过想去哪儿吗?” 关于这些方面,卷宗竟只用“并无异常”四个字一笔带过,当真叫人信不过。 庄瑟迟疑片刻,下意识往卷宗那里努力瞥了一眼,这才不大确定的说:“应当是没有的。” 案发距今已经过去了十个月,将近一年的时光,且失踪的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丫头,整 挖空心思向上攀爬的庄大人早就将此案忘到九霄云外,哪里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 庞牧重重的哼了一声,庄瑟本能的抖了抖,忙亡羊补牢道:“这个,这个下官终 事物繁忙,确实有些记不大清了,请容下官去叫了当时负责本案的捕头来!” 庞牧没好气的摆摆手,“去。” 庄瑟连连拱手,退了几步,这才步履匆匆的离去。 出了正堂之后,师爷也抹着汗凑上前来,白着脸问道:“大人,去叫谁?” 庄瑟脚步一顿,恼羞成怒,才要习惯 发火又生生憋回去,掐着嗓子低吼道:“这点微末小事也要来问本官,要你何用!” 师爷给他 了 脸唾沫,也不敢擦,只唯唯诺诺的将弯着的 了又 , 练道:“是,大人说的是,小人这就去。” 说罢,便一路小跑着往后去了。 左右就三个捕头,挨着问吧! 庄瑟走后,廖无言就将茶盏丢到桌上,皱眉道:“竟也敢自称读书人,当真有辱斯文!” 他们哪里瞧不出庄瑟的小算盘?只是懒得戳破罢了。 但凡庄瑟上点心,也不至于这样一问三不知,摆明了是早已放弃。 图磬亦是不悦,“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这样的主官,下面就更可想而知了。” 庞牧略一思索,“回头我就写封折子,请陛下派人来将这茂源州上下好好捋一捋。” 茂源州辖下共有十三个县,州官如此,倒是苦了百姓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工夫,庄瑟终于带着一个 脸胡茬的汉子去而复返。 “大人,”庄瑟喜形于 道,“这就是当时负责周姗姗一案的捕头,姬一筹。”说着,又一脸严肃的对姬一筹道,“姬捕头,还不快见过定国公、晏大人、廖先生、齐” 见他大有将在场众人统统奉承一遍的意思,庞牧直接打断,“姬捕头,你上前来说话。” 别站在上司身边,吵得老子头疼。 姬一筹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肤 黝黑,眼神明亮,瞧着十分干练。 他先朝众人见了礼,听庞牧问起周姗姗的案子,张口就来,“回公爷,确实是卑职负责的,可惜线索不多,至今也没什么头绪。” 庞牧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卷宗,“当时你们可曾去她家中细细问过?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可曾提到过什么?” 姬一筹道:“周家人对周姗姗十分疼 ,并不像坊间其他百姓那样总是催着做活,反而隔三差五就 给她钱,撵着出去与朋友玩耍。周姗姗失踪后,一家人都深受打击,至今见到其他年纪相仿的女孩儿还会垂泪,又时常托人四处打探消息。” “周姗姗有两个好友,三人时常出去踏青、赏花、看书,讨论针线。卑职带人问过那两人,也去了周姗姗常去的书铺等地,并无可疑之处。” “另外,前几年曾有几户人家想向周家提亲,虽然最终都没成,不过倒也好聚好散,不至于因为这个而报复。” 也就是说,不管从哪个方面看, 人作案的可能 都很低。 而偏偏那几 正逢端午,城内外热闹非凡,莫说本地,只怕也有无数外地百姓进城…… 庞牧才要继续问,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过跃跃 试的庄瑟,顿觉一阵腻味,到嘴边的话就掉了个个儿,“既如此,你且带我们再去问一回。” 姬一筹倒是没什么,反而庄瑟见他们才来就要走,约莫也是一去不回,有些急了,忙出言劝道:“公爷,外头天寒地冻,且这天 的,不多时又是一场大雪,诸位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就在这里歇歇脚。虽无美酒佳肴,好歹用个热乎的便饭。” 若是人走了,他还巴结个 ! 见众人毫不留恋的起身,庄瑟一咬牙,喊道:“公爷,不如便叫下官打头阵!” 齐远闻言嗤笑一声,“庄大人终 事物繁忙,想来是没空的。况且您对本案知之甚少,去不去也没什么要紧,就不劳大驾了。” 庄瑟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本能的追了两步,看着众人渐行渐远,忽有种不妙的预 : 这个知州,他做到头了…… 众人不再理会庄瑟,径直出门而去。 庞牧飞快的安排道:“小四小五,你们陪廖先生和雅音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坐坐,就说是预备进京赶考的,那里人员往来复杂,有所获也未可知。稍后我们自去汇合。” 一行人中,廖无言和图磬是公认最具书生气和贵气的,反正任谁第一眼见了都不会觉得像查案的。而小四一张娃娃脸,小五尤擅伪装,这事儿派他们去干最合适。 姬一筹带着他们穿街过巷,走了约莫两刻钟,站在路口道:“这一排就是周姗姗家,再往前走几十丈就是那两户。” 三家只隔着两条街,倒也便宜。 “姬捕头陪我和老齐去周家问问,”庞牧对晏骄道,“你带着许倩、阿苗和宋亮去问问那两个小姑娘,都是女孩子,别吓着了。” 众人应了,分头行动。 姬一筹手下的小捕快带着晏骄几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指着前头一溜儿两进小院道:“中间挂八卦的和左手边那户就是了,两家紧挨着,大人您看要不要把人叫到一起?” 晏骄看了看天 ,确实不大好的样子,便点点头,叫人去挂八卦那家敲门,“也好,许倩,你跟着往隔壁走一趟,态度和软些。” 这户人家姓张,家中只得一个独女,今年十八岁了,正张罗说亲,突然见到官差上门还吓了一跳。听晏骄说明来意,那对夫妇倒也 快叫他们进去了。 “姗姗多好的一个姑娘,”夫妇俩惋惜道,“若能找回来就太好了。” 说着,一个去喊自家女儿,一个去烧开水,准备热茶。 不多时,许倩也带着另一个刘姑娘回来。 刘姑娘和张姑娘只差三个月,自小一处长大,约莫五六岁上认识了周姗姗,自此之后几乎形影不离,如今再提周姗姗,两人眼眶也渐渐红了。 刘姑娘腼腆些,说话细声细气的,当即唏嘘道:“我总觉得跟做梦似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还不是那官儿!”张姑娘的脾气明显冲动些,“半点也不上心!” 刘姑娘忙伸手去拉她胳膊,又怯怯的对晏骄等人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她,她胡说呢。” 张姑娘这才想起来,眼前做的几个女子也是官身,一张小脸儿都吓白了,不过还是强撑着嘟囔道:“我又,我又没说错,不信换了城里那几个大户试试?莫说人丢了,哪怕是个猫丢了呢,那官儿定然也哈巴狗子似的抢着去了……” 刘姑娘脸 黯然,又拉了拉同伴的手,却没再出言辩解,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晏骄了然,看来那庄瑟为官确实不怎么样,不然也不至于两个小姑娘都这样怨声载道的。 “我知道让你们再一次回忆很不好受,”晏骄轻声道,“可也许姗姗还活着,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去救她,所以能不能再尝试着回想一下,出事之前那几天,她都去过什么地方,说过什么话?不管是否异常,只要你们还有印象的,都可以说给我听。” 两个姑娘原本还有些迟疑,可一对上她 是鼓励和安抚的眼神,便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虽然已经过去十个月,但她们始终记挂着好友,也曾在夜深人静无数次反复回想,是否在出事前就有过什么预兆,只是大家都未曾发现。 事实证明,女 之间是真的更容易引发共鸣。 在晏骄等人适当的引导和鼓励下,刘、张两位姑娘几乎将吃饭穿衣这样琐碎的细节都回忆了个遍,给出的内容不知是当初姬一筹来调查时的几倍,旁边跟来的小捕快都听呆了。 “……那段时间姗姗最喜 的是一套鹅黄长对襟,内搭淡葱绿 的裙子,裙角是她亲手绣的柳叶纹样,鞋子是周婶子做的,鸭蛋青的缎子鞋面,绣着蜻蜓。” 她一边说,晏骄就在小本子上飞快的写写画画,“那天她应该也是穿的这套,是不是?” 两人点头,又道:“事后我们去她家探望过,周婶子也说没错。” “对了,”张姑娘想了一回,突然伸出手腕,给她瞧自己戴着的一个细细的虾须银镯子,“这是我过生 时姗姗和她送我的,后来姗姗做生 ,我们俩也凑私房打了个一模一样的。” 说到这里,她就带了哭腔,指着好友道:“原本我们说好了的,等到她生 ,我们俩也凑一个给她,可,可如今十一月都过了,姗姗还没回来。” 两个小姑娘抱头痛哭起来。 这镯子是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彼此家人都不清楚的,之前衙门的人没问的这么细,且又算不得显著特征,张姑娘一时也没想起来。 晏骄请她摘了细看,又估了估重量,觉得约莫有一钱银子上下。 到底只是寻常人家,纵使家人疼 ,几个小姑娘手里也不会有太多闲钱,一钱银子倒也正常。 “张姑娘,”晏骄试探着问道,“能不能暂借镯子一用?我这就去叫人外头打听打听,两天之内必定归还。” 不管周姗姗如今是生是死,凶手都不太可能将这些财物留在她身上,要么像当初苏墨一样留下做战利品,要么已经出手。 如果是后者,就是一条重要线索。 张姑娘含泪点头,“只要能找到姗姗,还不还也没什么要紧。” 留着固然是个念想,可若能救得人回来,岂不比什么念想都好? 第62章 告别张、刘两个姑娘, 晏骄先画了银镯图纸, 叫小捕快拿着自己写的签子回衙门借人, 去城中诸多银楼、当铺、客栈饭庄走访, 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稍后她带人去酒楼汇合时,庞牧几人已经到了。 三方重新碰头,叫了酒菜, 也叫姬一筹坐了, 边吃边 换线索。 晏骄先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说了, 众人都表示赞同。 蚊子再小也是 ,镯子再细也当钱, 除非凶手真的视金钱如粪土,或者拥有苏墨那样搜集战利品的 好, 不然周姗姗的镯子重新 回民间的可能 极高。 庞牧那边也有收获。 一开始,周姗姗家人的回答也确实如姬一筹所述,觉得周姗姗失踪前几 并无异常,一直都只在家附近活动。可当庞牧将时间线大幅提前之后,周姗姗的母亲提到一件一直被忽略的事。 “因周姗姗到了年纪, 偏又屡次相亲不成, 大约在四月初八前后, 周母曾带她出城上香求姻缘。那也是去年她唯一一次出城。” 晏骄心头一动, “莫非那寺庙就在城西?” 之前有人提供线索说曾在城门口瞧见过酷似周姗姗的人, 正是在西城门。 庞牧点头, “对。不过不是寺庙, 是尼姑庵, 而且还有很多细节说不通。” 他仔细询问了周母口中尼姑庵的位置: 那尼姑庵与茂源州城中间隔着两座炭场,距离十分遥远,从西城门坐马车出发也要将近一个时辰。而周姗姗出门没有任何代步工具,难不成要步行着去? 而且听周姗姗家人朋友的意思,她本人对嫁人这件事并不怎么着急,那么为何会在从尼姑庵回来将近一个月后,又突然想回去? 从四月初八到五月初三,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肯定曾经出现过某种刺 。 阿苗小心翼翼的猜测道:“难道她忽然有了意中人?” 可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事儿也没什么羞于开口的,她为何要一反常态向家人和好友隐瞒? 廖无言的胃口素来不大,头一个放下筷子,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慢慢啜饮。 他喝了两口,隔着氤氲的水汽缓缓道:“事情过去大半年,城中已经没什么人主动谈论本案,还是小四找了个由头挑起来才有人接的,不过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