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闻东十分自然地握紧这小爪子,扭头问:“咱们去哪儿?请你去走马楼的曲园酒楼吃好吃的?” “也行,吃完我带你去天心阁城南路的 天电影院看电影。”姜琰琰脸朝前头,嘴上挂笑,“你请我一次,我请你一次,礼尚往来嘛。” 天心阁城南路的南天 天电影院,是年轻人聚集的场所,有多少绿男红女,就有多少小孩背着卖烟箱卖洋烟。 姜多寿十分忌讳这个,打小就和姜琰琰说,洋烟害人哩,甭管什么洋烟,都害人,尤其是大烟。 姜多寿当时和姜琰琰说的时候,颇多 慨,三句一叹。 又说,其实也不能怪大烟害人,这鸦.片自唐朝起其实就有种植,以四川云南为主,那时候,这玩意还叫阿芙蓉,明朝的皇帝,还拿这玩意壮 哩,还给取了个 文雅的名字,叫做“乌香。” 那时候姜琰琰不大明白,姜多寿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乖得很,见到这东西绕道走,也不碰。 姜多寿偏要她仔细听着,还说,你得晓得这东西,也得晓得为了把这玩意挤兑走,多少英烈折在了里面,毕竟,这和你的身世有关系。 有关系就有关系吧,可姜多寿也不明着说,只和姜琰琰讲历史。 讲得多了,姜琰琰耳朵就起茧了,身世这事儿,她不想仔细琢磨,毕竟,她都活了这么些年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兄弟姐妹,应该也都入了轮回。 硬要去追 溯源,追的全是伤心事儿,溯的全是无头源,何必呢? 二来,姜琰琰不想让姜多寿伤心,这就像你在这家糕饼店里买了一盒糕饼,扭头就去了隔壁的点心铺子里选点心,这不是摆明了说人家糕饼店做的不好吃么。 姜琰琰觉得姜多寿待自己 好的,自己有这么个爷爷也就够了。 姜多寿十分不喜 烟草和大烟,姜琰琰也得仔细着点,她扭头看着闻东:“半神你 烟的吗?水烟,旱烟,洋烟都算。” 闻东摇头:“那玩意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看书痛快。” 姜琰琰心里头舒坦了。 天电影都是台上扯了块大白布,或者找块大白墙,底下搁着十几排小板凳,靠后的,是高脚的长条凳,确保人人都能看得到。 姜琰琰和闻东来得虽然晚,可是阿毳早就占好了位置,一条大长腿往一张长条凳上一搭,有些破皮无赖的味道,瞧见了闻东和姜琰琰过来,连忙起身擦了擦长条凳,就连姜琰琰喜 喝的酸梅汤,都特意备了两碗。 体贴是体贴,只是…… “以后这些事儿,应该你来做。”姜琰琰走累了,那曲园酒楼的菜好吃是好吃,标准的湘菜,火.辣油多口味重,不多喝些水,还真埋不下这口齁劲。 “什么?”人多热闹,闻东没听清。 姜琰琰端着酸梅汤示意:“以后买酸梅汤这些事儿,你自己来,别总是麻烦阿毳了。” “好。”闻东点点头。 今天晚上放映的是《玉梨魂》,无声电影。 要说无声,也不是全都没有声音。 喜处有人惊呼,悬念处有人提嗓,譬如看到这段——女主自觉配不上男主,劝了男主去喜 自己的小姑子的时候,在场的少女妇人 动得稀里哗啦的,断断续续的哭声就没听过,一个个的,眼泪水鼻涕泡淌了一脸。 姜琰琰瞅了一眼,觉得有些无聊,轻轻拽了拽闻东的衣袖:“咱们走吧。” “不喜 看?”闻东问。 姜琰琰摇头:“剧情太恶心,两个人喜 却自设障碍,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 “瞧瞧人家梁山伯祝英台,不顾身份门第,再瞧瞧人家高 公主和辩机,不顾伦理教条,所以说 情这事儿,矫情不得,一矫情就啥都没了,其实咱还不如看《侠义少年》,中间有些打斗场面 帅气的。” 闻东 着,愈发奇怪:“理是这么个理,可怎么你一说起来,就带着一股匪气。” 姜琰琰抬头,眼里闪着小火花,正 说:“往后,不能说我的不好,你得多夸夸我,如果愿意捧着我,也是可以的。” 姜琰琰走在前头,闻东殿后,两人从人多的地方刚出来,姜琰琰就忍不住看看月 ,距离三更天还早得很,电影她不想看,还真不知道去哪里耗费这大好时光了。 肩头有人在轻轻拍。 姜琰琰回头,瞧着闻东那双眸子正怼上来。 “你刚才给我提了一个建议,我也给你提一个。” “尽管说。” “你那 后说话,也稍微温柔一些。” “什么意思?” 闻东只好给姜琰琰举例:“譬如人家大家闺秀说话,就很讲究,骂人也骂得文绉绉,评价也只往中肯了的评,偶尔撒撒娇,说说叠字,就很乖巧可 ,你试试。” “我试什么?” “你刚才怎么说这电影的。” “恶心。” “对。”闻东觉得自己的引导似乎已经成功了一半,“你换个措辞试试。” 姜琰琰想了想,闻东说了什么来着?用叠字对吧。 姜琰琰开口:“恶心心?” 闻东顿了顿,只说:“你还是做你自己吧。” 姜琰琰看天 ,闻东也跟着看了一眼天 ,着实还早,总不能让这丫头还没等到时辰,就先在外头累到了,闻东只能又提议:“要不……带你去小瀛洲饮冰室吃冰?” 姜琰琰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吃不下了,这次是真的吃不下了。” 这话才说完,就瞧着城南路路口有一抹 悉的身影。 身材颀长,白 的小洋装,脚蹬一双红 高跟鞋, 上涂着浓烈火热的大红 ,鲜 得像是一朵红玫瑰,身上衣着 致干练,脸上却颇显疲惫。 那是袁琳。 第65章 姜琰琰上次见她,不过半个月前, 如今再见, 就已经憔悴如斯。 袁琳侯在马路边,像是在等人, 独自一人,袁家的家仆一个没带。 哦, 姜琰琰忘了, 袁家现在已经没有家仆了,袁老爷子被传唤到警察署已经好几天了,一直没回, 巷里谣传, 下一个进去的,不是袁大郎就是袁琳。 又有 言,说自来矜持 明的袁大小姐, 如今可是自降身份, 四处求人,姿态奇低。 且刚刚不过在曲园酒楼吃个饭, 姜琰琰就听到不少关于袁琳的风言风语。 由北往南驶来了一辆小轿车,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一路开得很慢, 像是在寻人, 只慢慢在袁琳面前停下。 袁琳见了,疲惫的脸上立刻挤出几分笑颜,车里伸出一只肥胖褶皱的 手, 朝着袁琳伸过去,袁琳笑了笑,抬高胳膊,白. 纤细的小手搁在对方的掌心,护着裙子坐进了车里。 姜琰琰看着那远处的光影都跟着有些模糊了,只转头对闻东说:“刚才说什么来着?要请我去小瀛洲吃东西是不是?还去不去了?” *** 临近三更天。 天心阁城南路的 天电影院影终人散。 夏 多南风,今夜却不寻常,晚十二点,起了一阵妖风,由北往南往白水巷的方向灌。 虞家的内院子里,摆出了一水的黄布烛台,红蜡烛的蜡泪挂在蜡烛尾巴上,盖着烛台的黄布边缘缀着一排 苏,风一吹, 苏跟着 漾,幅度略显诡异,跟水里头的水草似的,看着软绵绵的。 孟天罡要做法驱鬼,一干人等全部回避。 虞秀芹的屋子大门敞开着,里头的虞秀芹意外的安静,只留了贴身的丫头照看。 外头廊下,虞先生和虞夫人坐在一对太师椅上,身后只各自站着一位贴心仆人,白 里引姜琰琰入内院的杨姓管事也在,他团着手,不敢抬头,只敢偶尔瞟一眼。 虞夫人手里捏着帕子,上头绣的 牡丹被她攥得皱皱巴巴,时不时回眸向自家先生身上寻找安 。 “我总觉得,心里头不安分。”虞夫人悄声说,“这姓孟的来历咱们不知 知底,我总觉得会不会……。” 话还没说完,孟天罡突然“得”地一声大喊,眉眼似红脸关公发怒一样夸张,吊眉怒睛,手里桃木剑突然朝天一指,虚晃了一招。 杨管事立刻指着对面屋檐上低声唤:“先生,那屋檐上面的是什么?” 月下房梁,忽而窜出一只长形巨物,约莫一丈长,黑漆漆,似多足爬行动物。 “那是龙?”虞夫人跟着看了一眼。 这句话一出口,虞夫人就晓得自己说错了。 那怪物本是后半截对着这院子里,听到这边来了动静,脸面一抬,朝着院子了一看。 虞夫人惊呼了一声,起身躲到椅子后头:“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这怪物的头,竟是一个人头骨,尤其是那眼窝空陷下去两处空 ,隐隐约约透着光,荧光绿,忽明忽暗。 孟天罡倒是自如,他昂头阔步走到院子正中间,一柄桃木剑转手负在身后:“虞夫人莫慌,这妖物,叫做鬼面虫,寿命可达百年,之前姜家来樟树下起棺,只起了棺木,却没有除干净这祸害,这妖物是以棺木里的人 为食,那棺木所在之处,多半也是它的老巢。” “呵,老家被人毁了,无家可归,它不敢找姜家人报复,自然也就只敢找你们这主家作 了,虞小姐的疯病,就是这妖物引起。” 虞先生额头冒汗,却还是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这该怎么除?” 孟天罡信心 ,抬手一指,那鬼面虫趁势昂头,头顶那骷髅头跟着咯噔咯噔响,像是骨头摩擦的声音,那骷髅头的嘴巴处是两排扭曲嶙峋的牙齿,原本是闭得紧紧的,鬼面虫突然一回头,骷髅头的下巴像是掉下半截。 它嘴巴张咧着,仿若在笑,虞夫人看得心口发慌,恨不得立刻遁地而去,可虞老生尚显淡定,他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追问了一句:“孟先生,天师,大师,这到底该怎么除?” 孟天罡连续听了好几句尊称,十分 意,这才是点头:“很简单,杀了他就行了,之后虞小姐,自然也不会受到这怪物的侵扰,病也自然就好了,只是这……。” “我晓得的,钱,我必不会少了孟先生的。” 孟天罡点头,忽而抬起桃木剑。 鬼面虫嘶地叫了一声,昂首。 一人一虫,似立刻要酣战一场,却突然听到凌空响起一句:“这虫子我怕孟先生不忍心杀,帮你一把。” 孟天罡一句“谁在哪儿”还没说完,屋檐上突然跃出一人,身形娇.小,像是一只小燕子,脚尖只往屋檐尖儿上一点,直接跃下了屋脊。 再一瞧那鬼面虫,静止不动,下一瞬,咔嚓断成了两截,自屋顶上咕噜噜滚落下来,原本脸面上的那只骷髅头和身体分离,一颗人骨头顺着地砖滚到了廊下。 虞夫人壮着胆子看了一眼,这就是个大蜈蚣,头顶着一个人骨头,她还以为,这怪物本身就是张这副奇怪的模样。 孟天罡看得心头直颤,食指尖哒哒哒地敲着桃木剑剑柄,却不敢放肆发作,只瞪着眼前约莫不过十八.九岁的丫头。 “你又是谁?” 姜琰琰笑着昂起头:“谷山村,一村姑。” “她是姜家人。”虞先生起身,示意杨管事扶着自己过去,朝着姜琰琰行了个点头礼,“姜小姐,来了。” “嗯,来了。”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