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食时(五) 这是商折霜第二次见到泊岸。 他依旧如初见时那般,身姿 拔如松,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利落干脆,却又淡若薄云的气息。 泊岸的存在 极低。 就算他身着黑 的衣衫,在白 里算是显眼,但他总是一言不发地静立于舟雪身侧,仿佛只要舟雪没有举动,或是不与他说话,他就失去了灵魂,神 呆滞。 不过商折霜并没有把注意力都放在泊岸身上,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舟雪。 舟雪换下了以往常穿的那件天青 衣裙,着黑 劲装,发也规整地束起。 在这一瞬,商折霜才从这个女子身上,窥见了属于她的那部分,最真实的生活。 换装之后的舟雪,将平 的温婉都藏在了那一抹黑后,眼底透着冷然,宛若严冬中的一片黑云,裹挟暴雪而来,但在刹那后便会消散无影。 此番商折霜不打算 手舟雪要做之事,毕竟这是聚萤楼所受之托,而她本就不愿牵扯进是非恩怨,更何况这恩怨与她还毫无关系。 她怕能做的只有若舟雪不敌,保她一命罢了。 今 的天气不是很好,天际低低 着黑云,秋风萧瑟,竟有几分将近凛冬的森然。 商折霜眯了眯眼,看着那道破不过云层的天光,一拂衣衫,隐在了暗处,远远跟着舟雪与泊岸。 因着天气的缘故,街上的行人也甚是稀少,就连支着摊儿的小贩,也比往 少了许多。 舟雪轻车 路地穿过了几条小巷,显然已经打探过多回此地。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街道。 在澜城,区区绕绕的小道多,但如此一马平川,其侧烟柳成行的街道却是凤 麟角。 在渺无人烟的街道之上,一顶大红的轿子煞是显眼。 轿子的四个角缀着 苏与铃铛,一上一下地轻微晃动,使得清灵的铃声,飘 在孤寂的长街上。 轿子之侧,除却四个轿夫,没有旁人。 这样的一顶轿子,如此突兀地出现在长街之上,乍一看,就像是为了 敌而设。 但舟雪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如她一般的杀手,受命而去,无论前方是刀山亦或是火海,都不能有退却之心。 只一刹,长剑出鞘,泛着寒光、冷厉的剑刃,破虚空而去,削去了这顶轿子的四分之一, 出了轿中的景象。 但这般华美的轿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舟雪目 一凛,调转长剑的攻势,挡下了一枚自暗处而来的飞镖。 刚刚还穿着麻布衣裳四个轿夫,不知何时已然褪下了伪装的衣物, 出了内里深蓝 的衣裳来。 以舟雪的角度,恰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身着衣物上绣着的 悉的暗纹。 但明知是算计,她也必须偏向虎山而行。 在这一刹,舟雪倏地明白了过来。顾愆辞或许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过给她自由,而她不过是他万千计划中的一条脉络,一颗弃子。 以她来完成声东击西之计,再好不过。 ——毕竟这帮人,早已将她的身份窥探得十分透彻。 一念至此,舟雪执着剑的手,在一刹间,竟有些微微颤抖。然落下之式,却是一如既往的狠厉。 一时五道身影 斗于一起,刀光剑影掀起血雾翻腾。 商折霜漠然地隐在一幢画楼之后,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不会武,就算会,也不愿 手,她存在于此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依司镜所言,保舟雪一命。 她相信,舟雪如她一般,都看出了顾愆辞给她的所谓“自由”,不过是赌上 命的自由,也难怪司镜会有意无意地让她照看舟雪,怕也是早就看出了顾愆辞的用心。 天际的黑云愈发 抑,长街的尽头也泛起了浓雾。 一滴雨落在了商折霜的眉间,她抬手拂去了面上的雨珠,但这雨却逐渐从淅淅沥沥,往瓢泼之势而去。 舟雪的身形隐在了雨中,逐渐被如幕的雨水晕成了朦胧的画卷。 但血的腥味,却和着暴雨摧折草木的味道,愈发浓重。不仅没有被掩去,好似还被这场暴雨,给放大了。 四个轿夫此时已然被舟雪伤了两人。 那二人捂住伤口,微微地 着气,但手中的攻势却未曾放慢。 商折霜看得出来,舟雪虽技高于人,却耐不住他们车轮战一般的消耗,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被生生磨死。 她凝眉看着眼前的局势,心底倏地有些烦躁了起来。 那四个轿夫的动作先是齐齐放慢了,就好似在放着舟雪风筝一般,脚步凌 而飘忽。但在下一刹,其中未受伤的两人,突然对舟雪一齐举起了刀剑。 舟雪执着剑的手极稳,一式挑飞了其中一人的长刀,又一个后仰,躲过了直 面门而来的剑锋。 然,就在她向后仰去的那一瞬,受伤的两人竟一人封住了她的退路,一人朝她丢来了一枚暗器。 商折霜刚想上前去将舟雪带出战局,却见站在远处的泊岸一个飞身而来,以长剑刺穿了封住舟雪退路那人的 膛。 他一手紧紧攥着舟雪的手,而另一手竟直直将长剑 了出来,向着另一人的方向一掷。 带着他十分力道的长剑,竟生生将那个人钉在了地面之上! 那人 搐地吐出了一大口血,身躯宛若 虫般歪歪斜斜地挣扎了好几下,似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而后才在暴雨中慢慢咽了气。 泊岸的速度快,不过商折霜的速度却远远高于他之上。 她落于二人身侧,估摸着就算顾愆辞想拖时间,这时间也足够他做想做之事了,于是道了一句“走”,便同泊岸、舟雪一同,消失在了长街的尽头。 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扑在了他们三人的面上,商折霜的红衣 透,发也 乎乎地粘在了颊边。 在她的印象中,她几乎从未如此 狈过,不过,现在她却难以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几乎没花多少时间便赶至了司府,而戚伯早就命人候在门前。待他们一至司府大门后,便有几人极快地将舟雪带回了她的寝卧。 舟雪虽身着黑衣,但雨水依旧混着血水,从她的衣角一滴滴地滑落。 被稀释了的血水,只一抹淡淡的红,随着雨水,在地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洼。 大夫在一侧查看着舟雪的伤势,而商折霜则凝视着地上那个小水洼,一声不吭。 她没有想到,顾愆辞竟也等在司府,虽然她并不觉得,顾愆辞利用舟雪之举,是他之过。 毕竟,舟雪自小便是顾愆辞养大的,而她的命,一直都属于顾愆辞。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无法避免心底溢出的那抹,小小的不舒服。 雨声不绝于耳,淡淡的烟气随着顾愆辞的鎏金烟斗,悄然飘至了商折霜的鼻头。 她蹙了蹙眉,刚想往后挪一步,却被顾愆辞唤住了 动的步伐。 “商姑娘今 会去蹚这浑水,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顾愆辞的语调一向懒散,拖得长长的,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就好似舟雪的死活于他来说,不过琐事,无关紧要。 “顾楼主既已下定决心,又何必前来虚情假意地关怀?” 商折霜的语调如秋雨般寒凉,不过并不是在为舟雪打抱不平,只是单纯地看不惯顾愆辞这副模样。 顾愆辞饶有兴致地偏了偏头,淡笑一声:“商姑娘莫不是被司家主收留得久了, 情都与他一般无趣了?” 商折霜默了默,没有说话。 “入了聚萤楼哪还有出来的道理?若舟雪此次能逃 ,我便当她死了,予她真正的自由;不能,便也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你不必与我解释。” “我也该知道,商姑娘是没有兴趣的。” 顾愆辞支着头,将目光落在了面 惨白的舟雪身上,之后又很快地扫过了泊岸一眼,眸 愈发玩味了起来。 商折霜捕捉到了顾愆辞一闪而过的神情。 她总能隐隐地觉察到,泊岸身上似乎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顾愆辞,怕是他们之中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人。 不过顾愆辞 情古怪,表面上看起来放浪形骸、轻佻薄情,却又总是话中有话、似是有情。 是以她对他的话,也总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大夫已然为舟雪上好了药,而商折霜觉得自己不便在屋中久留,转身就想离去,却没料,泊岸竟是先她一步,迈出了房门。 顾愆辞依旧坐在桌案之侧,瞥见商折霜停滞了半刻的步伐, 边溢出一声嗤笑,淡淡道:“商姑娘不若就留在屋中吧,若舟雪醒来,也需有个人照料。” “泊岸……” “泊岸么?他的意识,可不总是属于他的……” 顾愆辞的一番话语说得耐人寻味,但商折霜还是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世间万事都有因果,若泊岸已然以怨念化为的执,存在于此刻,那他就必有他诞生的理由。而无论这个理由为何,定都与舟雪有关。 否则,他也不可能在他们二人毫不相识的时候,就 跟着舟雪。 不过这理由于舟雪来说,是好是坏,便有待商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商折霜:没得 情 顾愆辞:没得 情 泊岸:没…… 舟雪(瞪) 泊岸(吓):有那么一点点 情 第32章 食时(六) 无论是为着顾愆辞这一番暗藏深意的言语,还是为着司镜临走前的嘱托,商折霜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照看舟雪。 照大夫所说,舟雪伤得其实并不重,只是在雨中被消耗太久,身上又带着剧毒,所以才久睡不醒。 遵照大夫的嘱托,府中的下人将银制瑞兽香炉中的香,换为了照比例调制而成的沉香与白檀。 然舟雪何时会醒来,却没有人能够保证。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