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枝树 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几盏 灯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几米的距离, 长的杆子在湖水里翻搅着,哗啦啦的水声淌过耳膜。 也幸好月亮还没消失,隐隐能视物。 摸索了大半夜,岸上热闹起来,湖边树丛堆里窜出来一个人,只是被一群小太监拦住了,傅辰定睛一看,居然是邵华池。 也不知是怎么出来的,邵华池如今被帝王 足在重华 ,但因他痴傻就是跑出来,罪责也只会怪到看管他的太监头上。 傅辰眉头一皱,“把七殿下拦下,别让他靠近湖边。” 邵华池慢慢安静下来,对着湖面发起了呆。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一道惊呼传来,人找着了。 可虽然找到了,但却没人开口说愿意下去,这里头大部分小太监都是5,6岁进的 ,不谙水 的占了大半,而那小半中一听要下水将那尸首搬上来,都噤若寒蝉了,大晋朝很讲究不能碰死尸,若 气不重的碰了就容易被恶鬼 上,是非常忌讳的。 太监本就是去了 气的,这要沾上了,一条命都要搭上了。 他们能这么拖着,也是因为傅辰只是个从四品大太监,若这会儿是刘纵在,他们连犹豫都不会就下去了,谁都知道柿子拿软的捏。 短暂的沉默萦绕在船上,傅辰拿出了身上的银子,分量足够才让善水的太监下去。 人被拖上的时候,味道极为难闻冲鼻,更是泡得完全看不出是丽妃了,身体表面也不知附着的是尸水还是青苔水草,若不是那身衣服辨别的出是丽妃,傅辰都以为自己捞错了人。 傅辰以前为一群潜水员做过心理辅导,那时候发生了特大邮轮沉船事件,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许多永远沉到了海底,这群潜水员就是下海将人带上来,而当他们开了舱门,看到的是浸泡在海水里已经肿到像是球的人,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全都泡成了一只只腐烂诡异的怪物,那场面就像是人间地狱,这群潜水员中不少人对下海有了 影,这成为他们的终生噩梦。 那样的场景,就是傅辰也不适了好几 ,更何况普通人。 再后来 儿的相继离世,才让傅辰再也不做心理医生转了行做人事,他治好了别人的心理,却连自己的心理都挽救不了。 一旁已经有好几个小太监对着湖里呕吐,鱼群像是遇到了什么盛宴,争相抢夺。 岸上本来安静的邵华池,好像 应到了什么,忽然疯癫了起来,几个太监几乎拦不住他。 他“啊,啊啊”地狂叫,那声音很刺耳,几乎能贯穿耳膜。 傅辰却听到了里面啼血般的哀恸。 傅辰让小太监将丽妃的身体抬到岸边的架子上,盖上了白布。 将陷入癫狂状态的邵华池劈晕,其他人看着对皇子大不敬的傅辰,倒 了一口气。傅辰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这边的动静引来更多的人。 傅辰对其他人道:“派人去告诉刘爷,人已经找到了,让他来处理。再到停尸房去说一声将丽更衣领过去。” 几个刚吐完的小太监,面 发紫,勉强应是离开。 傅辰叫上另一个太监将七皇子又带回了重华 。 “傅公公,小的还要去一趟刘爷那儿,就先离开了。”这小太监一看七皇子这人太 门,特别是那鬼面比丽妃还恐怖, 本不想多待一刻,将人放下后就迫不及待离开了。 傅辰点了点头,将邵华池抬上卧榻,刚抬头就对上邵华池睁开的眼。 还没看清,就被人紧紧抱住,怀里是邵华池闷闷的叫喊,如同一只遍体鳞伤的困兽,很 抑也很令人心碎。 傅辰轻轻回抱住这个过瘦的皇子,“你也还记得丽妃吗?也是……她到底是你母亲,都说傻子无心,也不尽是。” 想起当初第一次见面时,邵华池的隐忍和沉默,傅辰忽然觉得当傻子也许并不坏。 邵华池颤抖得更加厉害,抱着傅辰的双臂收得更紧,像是抱着他的所有希望和支柱。 傅辰被箍得有些难受,推开邵华池,犹豫片刻,将怀里的鞋子拿了出来。 头发有些凌 ,半边脸畸形的邵华池在看到那鞋子的刹那,那双眼从呆滞渐渐恢复了神采,错愕地望着傅辰。 傅辰被那目光一看,有些异样,这是傻子会有的眼神吗? 但还没等傅辰细想,就发现邵华池有些不对劲。 邵华池盯着那双鞋已经很久了,他连呼 都有些重了,他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后,一行清泪滑下,越来越多,直到后来像是决堤了似的,泪水糊得 脸都是,那泪水里的盐分进入脸部溃烂的伤口中,痛得令人发 ,邵华池却像是没了 觉。受到再多的欺负傅辰都没看到过邵华池掉过一滴眼泪,但现在那泪水溢 了整个眼眶,邵华池像是饥渴了很久的人,不停地 着气,也许他还在克制自己。 邵华池拿过那双鞋子捂进怀里, 抑着自己的表情,整张脸因为忍耐而扭曲了。 邵华池忽然被傅辰搂在怀里, 觉到怀里人瘦得能摸到骨头的身体,这人可是皇子啊。 傅辰喉咙一梗,眼底也有些 润,“哭吧……” 邵华池沉默了许久,只是人抖得像筛糠。 “呜——”短促而嘶哑的叫声,忽然从喉咙里迸发,然后就是抑制了所有声音的哭泣。 他佝偻着身体,整个人像一只虾,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抵挡外界,那是被 抑到了极致的自我防御,他被 到了绝境。 傅辰想到了曾经的他在看到儿子的尸体时也这样无助。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房间里出现一道声音。 “我能,相信你吗?”很沙哑,像是锅底在砂砾上摩擦,并不好听。 傅辰身体一僵,以为耳朵出现了幻觉。 也许是没得到回应,那人又重复说了一遍。 “帮我,傅辰。” 傅辰愕然,像是生锈的钟摆,一点点低下了头,看向怀里。 第21章 傅辰张了张嘴,却好像组织不了语言,愣神望着脸上找不到一点 意的邵华池,经过刚才的一番宣 已经卸掉那丧亲之痛的崩溃。但傅辰似乎还能看到, 那双眼中 漾着些许暖意。傅辰曾见过形形 的人, 几乎所有见过的人,他都能本能观察记忆点, 这是职业病带来的习惯。至于美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符号,没什么意义。这是他到 中那么多年第一次认真观察一个人的长相, 准确的说是:眼睛。 最初判断邵华池痴傻,就是那双无神无焦距的眼,那双眼让傅辰甚至看不出一丝伪装成分, 但现在那些他笃定的东西却全然消失。邵华池的眼是内双, 完全睁开后就成了单眼皮,延长的眼尾微微上扬将那冰冷的目光反倒衬得 离而勾人,朦胧中点缀着柔情, 望之生醉,心神 漾。可对视间,那纯粹的黑眸扫来时,是利刃般的尖锐,能让人 受到傲然自矜的气势,这气势带着一种势如破竹的惊心动魄,美得炫目。 再美都不重要,事实摆在眼前,这个人没有傻,傻的人是他,一厢情愿地照顾,一厢情愿认定心中的判断,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 看到邵华池的视线,傅辰只 到原本柔成一团温水的心瞬间被冰封,双手麻木地将人推开,起身整理衣摆,重重跪在地上,掷地有声。 “奴才不分尊卑,亵渎殿下,请殿下降罪。”傅辰的声音又一次回复平 的模样,有礼而谦卑。 想到他之前做的事,和邵华池一次次接触,对方毫无破绽的神态、表情、肢体语言,傅辰就遍体生寒,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看到的七殿下,从来没变过,是他误将 当做了哈士奇。 邵华池的目光渐渐晦暗,脸上的柔和垮了下去,勉强撑起了笑容。 窸窣的衣料摩擦声,傅辰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双脚,七皇子下了卧榻。 他来到傅辰面前,他的手一抬,布料下滑 出一小节白皙的手臂,那手却透着一股强悍的力道,硬是把傅辰拉了起来,那表现出来的气势,令人拒绝不了,“我知道,你在怪我骗你。但傅辰,这环境里,我这么做无可厚非。” “奴才不敢。”傅辰被拉着站了起来,但却再也没有之前柔软熨帖的 护,只有下级对上级的尊敬。 “我记得你很喜 在我面前用‘我’,你现在也可以继续用。”邵华池那态度与之前在掖亭湖时的唯我独尊全然不同,因着自己理亏,邵华池不自觉声音放得柔和了些,刚要去抓傅辰的手臂,却被躲开,邵华池的手僵在半空中,尴尬弥漫。 “奴才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傅辰像是没 觉到那凝滞的空气,重复着口中的话。 “傅辰,你能对毫无利用价值的傻子温柔体贴,为何一个真正的皇子却得不到你半点真心相待?在我已经知道你私下模样的时候,你再来这般做派岂不可笑?”邵华池看着傅辰那凝然不动的模样,有些动怒。 “是,奴才的确可笑。”他自己也觉得,白活了那么多年,居然被个十几岁的孩子耍得团团转,“奴才相信任何被欺骗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再相信。” 邵华池被噎住,知道自己的确有错,但他并不是一味退让的人,“接近我的人很多,我没有理由随便信任一个看似对我好的人。” 傅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如果不是他次次真心对待,邵华池也不可能坦诚相告这个最大的秘密,但正因为真心,才更无法毫无芥蒂。这位皇子的心机和表演,难有人能相提并论,如果能活下去,或许真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傅辰自嘲地笑了笑,抬头直视邵华池,“奴才想问殿下两个问题,希望殿下如实相告。” 邵华池眼睛一亮,他以为傅辰有所软化,“好,你问。” “殿下,您是否从一开始,就没痴傻过。” 邵华池沉默良久,才挤出了一个字,颔首,“是。” “为何?” “为了活下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最真实的答案,他也不想欺骗傅辰。 “奴才问题问完了,奴才先行告退。”傅辰很无礼地转身向门口走去,忽然有些理解之前那个小太监,他也不想再在重华 多待。面对这个年纪并不大的七皇子,傅辰却觉得好像见到了那位犯罪心理学教授,真实与虚拟切换自然,人生如戏,只要他们自己不 出破绽无人能勘破。这也是为什么心理专业的人无法给同行问诊的缘由,互相都有所隐藏和完美掩饰,都能 悉他人想法,能够挖掘最深层次的人 ,这代表他们互相都可能成为盲点。 邵华池,能做到那么狠,只因他天赋如此,有些人天生就擅长掩饰和做戏。 没人会喜 一个心机如此深沉的人,你甚至无法分辨在你面前的他,是真的,还是装的。 邵华池眼看着傅辰就要离开,恶狠狠抓住对方的手臂,还没等傅辰反应过来,将他摔在墙上。 砰,傅辰背脊撞了上去,唔了一声痛哼,就被邵华池像毒蛇一样贴近了,“想走?知道秘密的人有什么下场,你不会想了解。给你两个选择,一、帮我,二、死。” 邵华池的手摸着傅辰脖子上柔 的肌肤,引起一阵 皮疙瘩。他猛然掐住傅辰的脖子,力道越收越紧,傅辰的脸慢慢涨红,凑近傅辰的脸,那热气扑在傅辰脸上,半张鬼面几乎与傅辰零距离,让人从脚底冒上一层冷汗。 缺氧严重,傅辰呼 困难,双眼暴突,艰难得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奴才无法帮你。” “为什么?”邵华池,眼底迸 出刺眼的光芒,“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 “奴才的身份低微,如何帮?”傅辰知道第一次是在掖亭湖。他说的也是实话,他人微言轻,在这后 中就是自己的命都悬着。 “傅辰,我要的,只是一份真心,不需要你做什么。”虽然语气柔和,但邵华池的动作却一点都不轻柔。 傅辰耳朵嗡嗡作响,一阵阵耳鸣袭来,面对那双哀戚的眼,傅辰头一次不再客套,说了最大的实话,没有用圆滑的修饰词,“七殿下,我不可能帮你。” 那双眼中,有着傅辰拒绝后的一丝绝望和对自己命运的悲哀,那种认命的眼神,让傅辰想到了曾经对生命毫无留恋的自己。 傅辰所有的挣扎都停了下来,面前是一个连对自己都绝望的人,他有什么理由再用言语伤害。 邵华池发了狠,更加用力,似乎在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没必要让他活着了。 就在傅辰几乎要休克过去的时候,邵华池忽然怔忡了,脑中出现傅辰一次次喂他吃食,温柔哄他睡觉,暖黄的烛光照在这个人脸上,温暖得让人落泪,邵华池猛然松开了手,他想看到的,居然是这个人鲜活的样子。 傅辰就着墙壁滑倒在地上,咳嗽了许久,耳鸣才停下来。 “为什么!”他只想知道,为什么在明知道他是个弃子的情况下愿意帮他,现在告诉他自己有神智,却反而态度大变,至少在坦白之前,邵华池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也犹豫过。他以为,这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还需要我明说吗,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傅辰 到喉咙火辣辣的,眼前发黑,勉强回道。 也许因为,他也不忍心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 这个人。 “但我想听你的原因。” “您真的想知道?”傅辰抬头,那态度与平时十分不一样,并不十分尊重。但此刻的邵华池也不想去分辨,起身到一旁亲自倒了一杯水给傅辰,傅辰楞了下,没想到有一天能被皇子伺候,但喉咙实在太难受了也没拒绝,喝了几口舒缓了一下,目光疏淡,“请殿下先宽恕奴才的死罪。” 晋朝只规定内庭人员不得干政,不得议政,但私底下,谁不会说几句呢。 “今 我与你的所有对话,我都不会告诉任何人。”邵华池做了保证,他有预 ,傅辰接下来的话,才是重点。 邵华池此人虽然城府极深,但却有个很大的优点,说的一般都能做到。 傅辰想,今 这番话,大约是他进 以来最为冲动的一次,只因为,不忍心,即使知道这份不忍,定然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傅辰还是那样做了,人有时候总要为自己为他人,做点什么。 保住命的方式有很多种,邵华池何必要走最危险的那种。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