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回响的却不是梦里那句话,而是前不久谢危那不无嘲讽的一句:“倘若你能想明白你跟他为何没能在一起,也就不叫姜雪宁,今时今 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姜雪宁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有些 力地捂住了自己脸。 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将那股发自深心的恐惧驱逐。 黑暗如丝如缕,浸入屋内,带着些许寒气。 榻边的纱帐被风吹开了一角。 有少许的光从窗纸里透进来,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坐在她 榻边的那道身影。 他静逸的声音,仿佛与这黑暗融为了一体,缥缈如雾:“你梦见我了?” 姜雪宁悚然一惊! 她听着这 悉的声音,放下手掌,视线仔细分辨,才从黑暗中瞧出了这道身影,一时只觉连心脏都被人攫住,骇得说不出话来。 谢危也不知何时来的,只注视着她,仍旧问:“你梦见我了?” 方才的噩梦尚留有一丝余悸。 姜雪宁简直不敢相信这人大半夜坐在自己 边上:“谢居安,你怎么——” 谢危的手掌却轻轻抚上她脸颊,搭在她眉尖上,道:“宁二,沈芷衣一个皇室的人,死就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呢?我有点后悔了。” 那手指透着点凉意。 姜雪宁顿时打了个寒噤。 可他却没有再说什么,良久后,慢慢收回手来,起身走了出去。 风吹进来,纱帐轻轻晃动。 外头冷月如银霜。 有一声低沉恢弘的号角从远处递来,传遍四野,为这静寂的寒夜 上一抹金戈铁马的肃杀铮鸣! 姜雪宁拥着锦被,这时才想起—— 今夜,开战了。 第211章 战起 冬夜朔气传金柝, 冷月寒光照铁衣。 忻州城外屯兵的大营外,诸般兵士已经阵列于前。 步兵居中,骑兵分列两翼, 弓箭兵则隐于前列步兵之后。步兵之中有一小部分为重步兵, 一手持盾牌一手执刀剑, 乃是专设克制鞑靼游牧善 之兵,既可攻杀, 也可防御对方弓箭。只不过更多的是轻步兵与轻骑军, 负重少, 行动快,易于调整。如果指挥得当, 在这昏暗的夜 中, 完全可以如一片羽叶, 悄无声息完成一场见血的拼杀突袭! 城楼上,战鼓声渐壮。 黑夜里点燃的火把与 风的旌旗一齐飘飞舞动。 三万兵士的脸, 都被光影模糊成一般形貌。 点将台上, 旧 的血迹已然清洗干净,只在铁 木隙留留下学习干涸的斑驳,燕临那一张轮廓清晰且坚忍的脸, 却因立在高处,而显得无比明亮。 红 未出,他便是黑夜里的太 。 灼灼的火光燃烧在他瞳孔的深处,使得这两年来 抑的抱负、复仇的野望, 都在这一刻随着滚沸的心升腾而上,化作一股连天席卷的气魄, 让他拔剑出鞘,将三尺青峰高举! 一时间, 四野尽是山呼海啸! “踏雁门,卫国土!” “灭鞑虏,救公主!” “死生抛,莫相负!” …… 忻州屯兵本有十万之巨,只是落在萧氏治下,一则军务混 ,二则疏于练兵,真正能在短时间选出来上战场的人不到一半。值此冬 攻打鞑靼又非兵家常胜之招,当以奇胜,以速胜,以险胜,鞑靼虽为一国,可与大乾相比不过三省之地,三万兵足够打得对方措手不及,灰头土脸。 “世子这般倒有些英雄出少年的 觉了……” 高高的城楼上,吕显站在燃烧的火把一旁, 受着刮面来的凛冽寒风,望着远处大军出击的场面,不由深深 慨了一句,然而接着又有些沉默。 “兴亡百姓苦,这一战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谢危就在旁边不远处。 城楼上这块平地上立了座箭靶。 他苍青的道袍被猎猎的寒风吹起,冰冷的、浸透了凉意的手指却搭在长弓之上,拽了一支雕翎箭,对准那箭靶的中心,只道:“又怎样?” 吕显无言。 他虽向来不是什么悯恤众生的圣人,可若眼见得苍生疾苦、人间罹难,也难免起几分戚戚之心。可谢居安,貌似谦和忍让,仁善心肠,真到了这种血染千里、兵灾战祸时,却隐约展现出一种惊人的冷酷。 人命当草芥,众生作棋子。 然而不可否认,这种惊人的冷酷中,又有一种近乎遗世独立的烛照与 彻。 “天本无道,人而主之。然世本庸常,民无其智。不破如何立,不亡如何生?这世间除却一个‘死’字,本无道理可讲。若不知死,又怎知生?” “嗖”地一声震响。 雕翎箭离弦而去,轰然撞上箭靶,力道之狠,竟将那木质的箭靶 裂,“咔嚓”一声,朝着后方倒下,冷肃的夜里,发出一声巨响。 谢危没有表情的脸,平静若深 。 “我让他们知道自己还活着,他们该谢我。” 吕显为之屏息,许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倒是比前两 更为肯定:谢居安的心情,真的很坏。 * 越往北,天亮得越晚。 卯正已末,鞑靼边境营帐里还笼罩在一片昏暗的墨蓝当中,安静极了。巡查的兵士正值 接,要么熬了一夜,要么才刚睡醒,大多有些困顿,正是警惕最低的时候。 可也就在这时候,一声尖啸打破静寂! “敌袭!敌袭!大乾的军队打过来了,敌袭——” 有些人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听清,浑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骇然无比。 所有营帐顿时人声鼎沸。 睡梦之中的兵卒匆匆披甲上阵,通传的哨兵则是快步跃上马背,奔向王庭! 谁能想得到,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奇袭? 既不在 暖花开的时节,也不在 光普照的白 ,偏偏是他们认为绝对不可能的冬 ,绝对不可能的寒夜! 攻其不备,以有备打无患。 正所谓,“兵者,诡道也”。 鞑靼王延达正当壮年,昨夜与几名侍妾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实则是才歇下不久,骤闻外头传来警讯,只觉头疼 裂,宣传讯兵入帐问询后,一时暴跳如雷,一脚便将铺在羊皮绒毯上的几案踹翻了去。 “好端端的大乾怎会攻打进来,难道是走漏了风声?” 他 脸髭须,眉目虽颇为英武,却失之 鹜。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呢?!” 左右伺候的婢女全都瑟瑟发抖,跪伏在地,这两年下来早已经清楚知道大王口中的“那个女人”,便是当年来鞑靼和亲的那位公主,连忙颤声道:“依大王吩咐,看管在帐内,这些天没有再让她出去过。” 延达 膛起伏,提着刀便出了王帐。 一路上立刻安排应对奇袭的事宜,脚下却不停,一直走到王庭东面尽头处一座三丈方圆的帐篷里。 此时天 已经微明。 帐内亮起了灯光。 一道窈窕细瘦的身影投落在雪白的帐幕之上,沈芷衣已经听见了外面喧嚣混 的动静,起了身。 延达 暴地掀开帐帘进去时,她背对着外面,发髻高高地绾起, 出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不知何时已然换下了鞑靼那多彩的服饰,只着着自己当年的旧衣,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箧。 那里头装着帝国公主的冕服。 上好的蚕丝织就的 装,在不够明亮的光下,也 淌着熠熠的光彩,金银绣线飞鹤转凤,仍旧簇新一般,冰冷而华美。 延达径直拔了刀来架在她脖子上,狠厉地咬牙问:“是不是你!” 沈芷衣侧转脸庞看向他。 她眼角下那一道淡淡的疤犹如一抹胭脂似的旧痕,烙印着她的出身与遭逢,也使她对这架在她脖子上的刀锋毫无 觉,只是轻轻地弯起 角,平静而森冷:“杀了我,你们都得死。” 第212章 嚣张 战事一起, 便如荒原上的野草,略着一点火星,被风一吹便铺天盖地而去, 呈现出燎原之势。 冬 寒夜的战鼓, 悍然若雷霆! 惊了鞑靼备战之中的美梦, 长 利刃,刀剑将鲜血浸入冰冷的冻土, 在那惨淡淡的朝 将光芒洒遍大地时, 便辉映出一片又一片凛冽的胭脂 。 轻骑兵行进最为迅疾, 弩兵隐藏在轻步兵之中,为两翼所掩护, 漫天箭雨早在鞑靼的兵卒靠近之前便一波飞去, 落阵中无数战马骑兵。 人从马上跌落, 马又嘶嚎倒地。 后来者或为其牵绊,避之不及, 撞个正着;或者反应迅速, 朝着两侧调整阵型,可也不免如蚁群一般,被就此打散。原本整肃的阵型, 几乎立刻被从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燕临立在战车的高处瞭望,当机立断,命鼓手变化鼓点,改了行军令。骑兵从两翼出发, 即刻包抄对方出击之阵营;举刀持盾的重步兵则如一杆长 从对方已然撕裂的薄弱处突入,弓弩手的箭不再漫天飞 , 而是同时掩护向对方阵中突入的重步兵行进! 此次攻打鞑靼,所挑选的兵种大部分都是行进迅速的兵种, 又兼之燕临下令果断,毫不犹豫,其变化猝起不意,着实令鞑靼一方始料未及。 等对方将领意识到,已为时太晚—— 鞑靼军阵的右翼一片四五千人,眼睁睁看着就在轻骑兵的包抄与重步兵的突进之中,硬生生被切割出来,与大军主力 离! 而大乾这一方的轻步兵,早已经等着他们! 喊杀之声顿起!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