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为首之人朗声道:“青牛驾到,紫气东来,清羽恭贺娘娘身怀紫气,福寿绵延。” 柳贵妃道:“免礼。表兄前 夜观星象,你命中红鸾星动,恰应在小郡主身上。”她转头看向杨施,眸光盈盈,“今 我特请你们二人相见,成就良缘,不知小郡主意下如何?” 杨施瞬间白了脸。 这清羽表面上是玄鹤子的徒弟,九逍派继承人,看似人模人样,实是个黑心烂肺的东西。往人前一站,那五官就跟玄鹤子一个模子里 出来似的,分明是他骨 ,不过挂了个师徒名分罢了。 过年时 中大宴,她就见过这人一次,端的是放肆无礼。彼时想着内外有别,再无相见之时,便不与他计较,没想到竟敢打这种龌龊主意! 偌大的飞仙殿仿佛被冻住,只有柳贵妃视若无睹,继续道:“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旨意,说不得关系到我朝气数,施郡主莫要意气用事。影响到家国百姓,就是太子也难辞其咎呢。” 这是拿父亲安危来 她了……杨施气得手都开始打哆嗦,勉强稳住心神,正待开口拒绝,就见那清羽带着两个跟班朝她走过来,笑嘻嘻地道:“我对郡主一见倾心,敢以三清祖师名义起誓,若成良缘,绝不相负。” 他身后那两个跟班仗着背对众人,眼神极不恭敬,甚至还对杨施咧了咧嘴。 杨施抬眼看去,就见合 与昭惠转过脸作壁上观,柳贵妃则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显然不肯善了。 浑身仿佛被冰水浸透,杨施一字一字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休要如此猖狂!” 她今 ,就撞死在飞仙殿,看柳氏如何向父亲 待! 杨施 腔热血上涌,猛地起身要往柱子上撞,柳贵妃心知不妙,一声惊呼还堵在喉咙口,就见殿中银光闪过,紧接着一泓血线 溅而起。 尖叫声中,清羽不敢置信地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左侧的跟班随后倒下,正砸在他身上,将那蓬血溅得更高。 右侧的跟班退后两步,众人才发现他脖子上竟嵌进去一柄银叉子,正惊恐地瞪大双眼,脸涨得通红,喉中哬哬作响。 他显然是被伤了气管还没死,只拼命挣扎,神情可怖,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场景太过恐惧,尖叫的几人一时连声音都发不出,只瑟瑟觳觫惊恐难言。 殿死寂中,宋琢冰大步跨出,也不见她怎么动作,伸手就将那柄银叉拔了出来。 下一刻,这多活数息的道士颓然倒地,仿佛一滩烂泥,再无响动。 宋琢冰手握银叉,厉声道:“清羽携同 行刺郡主,其罪不赦,尔等还不快请金吾!” 第59章 琼林宴席 集萃殿内, 琼林宴气氛正佳。 宝华天子及左右丞相,并翰林院几位大学士, 先后说了番勉励劝诫的场面话, 最后由主考高象恭贺三百多位进士成为天子门生, 众人举杯谢恩, 方正式开宴。 状元、榜眼和探花是殿试三鼎甲,桌案位置也相应靠前, 时时被几位朝臣的目光扫过。好在为了防止新进士御前失仪,琼林宴没有以诗佐酒的习惯,典雅韶乐过后, 就到了品尝 中美食的休闲时光。 顾玉成放下心来,专注吃饭, 偶尔与身旁的钟纶和江星渔聊两句, 好让自己显得合群些。 他蒙天子青眼被取中探花,今天更得以直视天颜,忍不住就有些失望。 在他想象中, 宝华天子虽年过六十, 但毕竟是一国之君,衣食住行无不 细, 还有最顶尖的御医天天护着, 怎么也得是个 神不错的皇帝形象。哪知抬眼望去,就见这位天子老态龙钟,眼下青黑,说话都透着气虚无力。 毫不夸张地说, 吕老太太一个乡下老婆婆到了这年龄,都得比宝华天子更有 气神儿。 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琼林宴这种恩荣新科进士的宴会,天子还带了三位国师,分别是觉缘大师、了悟大师和张重 ,列坐天子两旁,比左右丞相的距离还近。 顾玉成去年曾见过觉缘大师一面,对其活佛般的长相惊为天人,没想到另外两位也不差。了悟大师年事已高,眉 纯白眼神清澈,脸上皱纹稀少,要不是早早剃去三千烦恼丝,与时人推崇的“鹤发童颜”几无区别。 张重 则是茅山道士一派,天生双瞳异 ,一黑一灰,据说开眼后能见鬼怪神妖。他穿着道袍坐在天子身边,因身材高大魁梧,气势凛然,宛如钟馗降世,令人不敢 视。 在这三位极具高人气度的国师衬托下,宝华天子越发显得老迈,唯有一身明黄勉强撑起威严。 皇帝真不是个容易职业……顾玉成暗自 叹,面上笑意盈盈,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他发现江星渔好像对他有点意见,说着说着就想让他作诗,这种场合不好争论推 ,干脆占住嘴不说话,但凡开口就是夸奖御厨手艺。 江星渔:“……” 琼林宴上怎么还有人光知道吃啊?庸俗! 顾玉成不知自己已被同年打上“庸俗”标签,正小心夹起一块 髓笋。这道菜看似不起眼,跟炒 块儿似的,但吃起来又咸又鲜,非常美味,真不知是如何巧手烹制的。 他自以为低调吃菜,并不起眼,殊不知这琼林宴上半数朝臣都在看他,只不过有人是明着打量,有人则暗里瞟一眼又一眼。 年少英俊,才高八斗,又家中贫寒,并无娇 美妾,这是多好的女婿人选啊! 他们谁家中没几个女儿?就算女儿年龄对不上,还有侄女外甥女啊,必须得抓住才是。 说来还得 谢顾仪收了他做学生,自古同姓不婚,顾家首先就失了这东 快婿。换个异姓老师,哪能放过这般好学生? 几位老大人的目光越发热切,特别是右相,要不是场合不对,简直想立刻将顾玉成收入门下。 搁在往常,顾玉成对这类目光非常 ,但他跨马游街的时候被 京师人围观,不过是昨天的事儿,今天一时没恢复过来,更想不到婚事上头,只以为是朝臣打量未来同僚,想考察他们表现。 听说有进士在琼林宴上得罪上峰,被放到翰林院坐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几年。他也不指望被人一眼相中大力扶持,起码要落个不出错才是。 这般想着,顾玉成越发坐得板正,正要再夹一筷焖鱼,忽听到有内侍高声通传,玄鹤子来献九转金丹。 天子大喜,忙说道:“快快有请。” 他手一动,身旁大太监方宽躬身退下,趋步相 玄鹤子。 顾玉成抬眼看去,就见这位最后出场的国师身披紫 大氅,缓步而来,姿势说不出的潇洒优雅,虽说容貌不及另三位,仙风道骨的范儿却颇足。 玄鹤子受宠数年, 中宴会去过无数,并不怎么把琼林宴放在眼中。他一路被引到天子近前,气定神闲地道:“仰赖陛下洪福,贫道终于炼出九转金丹,特献与陛下!” 身后小童将紫檀木盒高高举起,方宽上前接过,打开呈给天子。只见那金丹大如 卵, 泽金黄中透着浅紫,隐约还有丹香漂浮。 天子深 一口气,颔首道:“有劳国师。红云深处,九转金丹,服此丹可得长生否?” 玄鹤子拂尘一甩,道:“此丹可延年益寿,令人七窍通灵。若要长生,则尚缺最后一味仙药。” 不愧是要求上朝祈祷的国师,可真敢吹,什么七窍通灵,七窍生烟还差不多……顾玉成腹诽,心中对宝华天子的失望又 一层。 古往今来多少帝王,都是人老心不老,不甘心放弃滔天权势富贵,一把年纪了开始求仙求长生,最终落个晚节不保。宝华天子更是未雨绸缪,从壮年就开始推崇僧道,怪不得看起来如此老朽衰败,想必是服食丹药的缘故。 这般想着,就听那玄鹤子在天子追问下,矜持地阐述起最后一味仙药,竟是要选一百个跟脚好的小童子,命其服食金丹和 水,三百天后取其血 炮制仙丹,方可助天子成就大道。 顾玉成:“……” 他生 稳重,不 说笑玩闹,更兼有寡母幼妹要养活,怕担不起顶门立户的重任,便时刻严格要求自己,从不敢松懈。这两年几番下场考试,又千里赴考,渐渐历练出喜怒不形于 的本事,在外很少表 情绪。 饶是如此,听完玄鹤子这番惊世骇俗的鬼话,还是忍不住沉了脸。 什么食金丹易经洗髓,饮 水不染尘垢,真这么整下去,重金属配寒凉水,几个人能活过三百天?更别提十岁以下的幼童了! 顾玉成沉着脸,脑子飞快转动。玄鹤子这般丧心病狂,显然是有天子支撑的,看那表情,分明是动心了,巴不得马上飞升成仙。 现在跟玄鹤子对上,就是逆天子的意,恐怕难以收场,但放任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罢了,左右相和几位朝臣都在,轮不到他一个小小探花说话,还是静观其变吧,待宴会散了就去寻老师,说不得能出份力。 顾玉成勉强安抚住自己,准备一出 就去顾家寻主意,然而没等他放下这口郁气,就见紫 的大氅高高扬起,那玄鹤子竟转过脸看向他,高高在上地道:“贫道观探花郎似有高见,不如说来听听?” 顾玉成:“……” 他深 一口气,长身而起,肃容道:“劳国师垂询。高见不敢当,但顾某博览群书,对僧道之学了解一二,愿为国师解惑。” 什么叫天意,这就是啊。 天意如此,他不能坐视不理! 第60章 头痛击 玄鹤子在四位国师中风头最劲, 后 还有个表妹做贵妃,不是那等消息闭 的人, 昨天就把新进士打听个遍, 知晓今科探花最是年少出彩, 游街时不知搅 了多少贵女的心。 一个美名传扬的年轻人, 家中亦没有靠山,最适合拿来当靶子。 便是当场被他踩在脚底, 也不过令人 叹一句“年少轻狂”,不会有人站出来为他撑 。 是以进殿之时,玄鹤子就打定主意要拿顾玉成开刀, 趁机敲打其他进士,好将自己威势立住。毕竟柳贵妃已得麟儿, 此刻正是在朝中多寻帮手的好时候。 万万没想到, 这顾玉成竟大言不惭要为他“解惑”。 玄鹤子眼中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不屑道:“哦?贫道出生即皈依三宝,竟不知还有何疑惑, 要你这方内之人来解?” 一鼓作气, 再而衰,三而竭, 他先唬住这黄 小儿, 也算给对方个台阶,如若不识趣,就休怪他不客气了…… 顾玉成微微一笑,朗声道:“国师取一百童子血炼丹, 此举乃是大大不妥。” 被玄鹤子盯上之前,他心中很是犹豫,但既然选择了 面对上,就没有不痛击的道理。这会儿顾玉成只觉心头坦 ,脑海清明,思路比下场作文章时还 畅:“遍观 朝文武,乃至天下道观寺庙,如玄鹤子国师这般道法皆通,神连星宿之人,能有几何?” “国师自九逍而来,历尘世而入道,有能为天下知。听闻一餐一饮,都受四方供奉,一行一步,皆踏北斗天罡。窃闻修道之人,达到国师这般境界,可成就琉璃之体,清静无垢,肝胆透彻如水晶。” “想必国师的血,每一滴都是 血,比那凡俗小童,何止纯净百倍千倍?与其费心挑选,不知何时才能找齐一百孩童,还要等三百 之后再行开炉,不如请国师以己身之血,成就不世仙丹,如此才不辜负陛下对国师的殷殷 重。” 顾玉成这番话一气呵成,说得义正言辞,玄鹤子却只觉每个字都化作利剑,狠狠扎进他心口,一时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脸 发黑,怒道:“你,你!” 枉他听了开头几句,还以为顾玉成要耍读书人的把戏,明贬暗褒向他投诚,真是……呸! 呸呸呸! 顾玉成又对他笑了笑,仿佛多么善解人意似的,道:“国师可是已经娶 生子,觉得自己血 不纯?顾某以为,可以多服金丹,常饮 水,想那凡俗小童都能洗 伐髓,国师更是不在话下。” “国师如不放心,也可娶九逍派仙子,再生一个玲珑孩儿。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国师的骨血,肯定更加纯净,与俗世之人不同。” “况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过二百天罢了。先找百名小童,再行蕴养,就需要三百 ,倘若中间有哪个顽皮生事,不肯老老实实吃金丹喝 水,躲过旁人偷尝些五谷杂粮,你将来炼丹不是功亏一篑?” 玄鹤子:“!!!” 天底下怎么有这般 狠恶毒之人? 非但拿他当供血的药引,竟连他儿子都算计上了! “噗嗤。” 不知是谁偷笑出声,又迅速收敛。 这笑声仿佛一记耳光 在玄鹤子脸上,他向来以世外高人自居,在朝堂民间声望 隆,今天竟当众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眼下生嚼了顾玉成的心都有。 奈何这一番讽刺辛辣至极,偏偏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玄鹤子 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好将拂尘一甩,怒声道:“九转金丹是何等奇珍,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置喙!” 顾玉成故作惊奇:“国师此言差矣,不是你观顾某有‘高见’,特意询问的吗?” 玄鹤子一噎:“……” 顾玉成不等他开口,继续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顾某不才,蒙天子青眼取中探花。虽然对炼丹术不甚 通,为臣之道却时刻牢记。” “昔年有国手为王炼器,以身投熔炉,方得稀世奇兵,削金断玉无坚不摧。更有忠勇之将,兵败后剖开肚腹,以己身为棺椁,为其主盛放肝胆。顾某以为,这才是真正的为臣之道,忠心耿耿, 命为轻。”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