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时闻言当即一怔,暗忖岂止是有心事,先听了阿骨一番信誓旦旦的解说,然后却是狄烻淡漠至极的表现,一热一冷,简直要让她患上心病了。 可这些话没法对外人启齿。 她故作无事地翻理着药材:“师父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心事,嗯……就是睡得不好,人有些懵懵的。” 方先生见她刻意藏掖,微微一笑,跟着喟然长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不要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正是多愁善 的年纪,就算我这半百老儿,也时常为点心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听他忽然吐 心弦,谢樱时忍不住问:“师父也有牵挂的事,莫非是师母……” 话刚出口便觉后悔,方先生平素只身一人,并无伴侣,也没听他提过家室儿女,兴许早已都不在人间了,这般贸然提起,实在有些太过唐突。 见她掩口歉然,方先生倒不以为忤,含笑慈蔼地看着她:“若真有个师娘,瞧着你不知得有多喜 ,可惜啊,我没这个福分。” 他像是打趣,看她诧异地望过来,鼻息轻叹:“我行医几十年,走遍天下,治好的人何止千万,有些名望,也入过 ,在人家眼里算是风光,可心里头的苦呢,没有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忽然目光转沉,像在自言自语。 “那时候有多大?想不起了,只记得第一次瞧见她,大宅院里好人家的娘子,竟然没嫌一个小叫花子邋遢,不光收留了我,还能笑着说话。我就在她家的医馆做了学徒, 子安定下来,可没过两年她却突然离了府,后来才知道是应选入 了。” “我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像着了魔似的放不下,大病了一场,好了之后便废寝忘食的习学,渐渐在医馆里站稳了脚跟,名声也有了些,后来终于有机会被举荐入 做了医正,也终于在先帝身边见到了她,但她却已不记得我了,只是还会那般和善的笑……” 谢樱时听得怔怔出神,鼻尖一阵阵说不出的酸楚,忍不住问:“那后来呢?” “后来?嗯,我心想这样也好,不认得反而省却了许多麻烦,只要能陪着她,哪怕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得很。只可惜,她连三十岁都没能熬过,也没瞧见自己的孩子出生。” 方先生说到这里像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地一笑:“瞧我,老糊涂了,没来由的提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你别多心,况且凭你的身份,大可不必这么多顾忌,心里有什么牵挂,总要靠自己决定究竟是抓住还是割舍,别到了我这般年纪再来叹息想念。” 谢樱时暗觉这话像在点拨自己,没有再接话,脑中的杂念像一下子全被清空了,只剩下狄烻轩昂如松的身影。 . 理清了药材,把方先生送回车上歇息,谢樱时也下定了决心。 她不想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无论是怎么想的,今 都要让他亲口说出来。 打定主意之后也没了顾忌,大步径直走向中军帐,还没到门口,就被两个赤盔赤甲的守卫拦住了。 “做什么,中军要地也敢硬闯?” “烦请通报一声,我有要紧的事要同你们狄将军说,请他相见。” 她 以为对方会通融,谁知那两个守卫却同时肃然摇头,连传信都不肯。 谢樱时不肯罢休,对方也软硬不吃,说不上几句,其中一人便挥手赶她:“军令如此,谁敢违背,队伍马上就要开拔启程,不必多说,快些回去准备吧。” 这时候忽然要动身,当真让人摸不清头脑。 她见不到他的人,那股犟脾气顶上来,索 扭头便走,肚里暗骂了几句,发誓就算他以后亲自找来,自己也绝不原谅。 午后,队伍果然徐徐启程,原本护送的天德军依旧在前开路,赤嵬军分作两部,掩护左右侧翼。 谢樱时心里别扭,一路都在车帐里生闷气,可又耐不住去想究竟是他不愿相见,还是那些兵士头脑简单,只知军令,不懂变通。 有几次她忍不住 开帘子偷偷朝外望,到处都瞧不见狄烻,也不知去了哪里,甚至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天气尚好,又没有阻碍,队伍便走得极快,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了关外的方城。 那城本就是黄土堆砌的堡垒,如今更有种莫名的荒败 ,仿佛是间硕大的破房子,已然摇摇 坠,随时都有可能坍塌。 甫一进正门,便能嗅到弥漫在四下里,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简陋之极的草棚几乎将城中所有能算宽敞的地方都占 了,数不清的伤兵躺在随意铺成的草苫上,撕心裂肺的喊叫和呻. 不绝于耳,活像 间的阿鼻炼狱,却只有区区几名医士手忙脚 的来回奔波。 谢樱时从没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由心惊 跳,听 候的军士说这还算不得什么,除了上千战死沙场的兄弟外,好些重伤残废的人这两 熬不住,接二连三都自尽了,有的甚至来不及掩埋。 一众新来的医士都忍不住唏嘘叹惋,也顾不上一路辛劳,当即便开始上阵救人。 谢樱时也 开袖子投身其中,挑灯一夜未休,天亮时抱着一袋止血的药草没走几步,忽然眼前一黑,闷头便栽倒在地上。  糊糊间,她好像在做梦。 梦见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抱起,周遭渐渐听不到痛苦的呻. ,也闻不到刺鼻的血腥,很快被轻轻放在柔软的榻上。 疲惫至极的身子终于有了安适的 觉,旁边的人却忽然转身而去,连一眼也没多看她。 “别走……你别走……” 谢樱时急得叫起来,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鼻中闻到那股 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头鬓边温柔的触 也真实无比。 她心头轰然一震,当即抓住那只大手,掌心摸到嶙峋的骨节,还有那种稍显刺人的 粝。 这次是真的! 她猛地睁开眼,看到紧挨在身边的男人,垂望的眼神不再淡漠,终于有了冰雪融化般的暖意。 “放心,我不走。” 狄烻温然浅笑,竟显得有些生涩,脉脉垂望片刻,伸手一揽,将她整个人搂进怀中。 谢樱时有一瞬的怔懵,回神之际无数的委屈又一次涌上心头,千言万语却堵在喉咙里,半句也说不出,全都化作 愤的拳头,用力擂在他身上,却还觉得不解气,忽然张口狠狠咬在他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づ ̄ 3 ̄)づ谢谢小仙女 “ ”灌溉营养 *20, 浪小妖 灌溉营养 *2 第70章 甘甜如 谢樱时嘴上“毫不留情”地用了真劲, 齿锋在他猝不及防之际就割开了皮 。 咸腥的血气立刻弥散在口 间。 她能觉出抱着自己的男人因为疼痛而肩头紧绷, 但却没有发出哪怕一声轻哼, 更没有放开手,反而双臂环收, 将她搂得更紧,任由自己恣情纵意的发 。 好半晌,她终于解了恨,那身蛮劲也消散于无形,软软地伏在他肩头,滚烫的泪水滑过酸涩的眼角,滴落在那宽厚的肩头。 “我还以为……这辈子真的见不到你了。”谢樱时哽咽着,犹带血气的贝齿一下一下咬啮着他的衣领。 “现下不是见到了?” 明明是句安 的言语, 但低缓的嗓音却让她又是一阵鼻酸,泪水扑簌而下:“那些事,你在南疆时……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 “什么事?” “!” 明知故问的话, 让谢樱时又怒从心起, 忍不住在他身上扭掐, 触手却是坚实的肌肤, 本如从使力,只好虚软的拳头捶了几下。 “没良心的,你坏死了!眼睁睁看着我走, 也不……也不……” 她似乎全忘了当时是自己一开口把话说得绝决,只恨对方既不说明情由,也不开口挽留, 当她无关紧要似的。 想到伤心处,不 又泪如泉涌,视线里一片模糊。 狄烻依旧沉默,搂着她的双臂却没放松,大手在她背上缓拍着安 ,丝毫不敢用力。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小,只剩低低的 咽。 “舒服点了?”他嗓音也带着些干哑问。 谢樱时稍稍回神,发觉他衣襟上已经濡 了一大片。 头西斜,彤 的霞光漫窗洒进来,映着他肩头那块犹带齿痕的殷红,莫名显得刺眼。 她心头生出些歉意, 中那些恼恨好像都散了,手探探地从他腋下伸过,也搂住那 干的 身,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安适。 慢慢将十指紧扣,拥着他在肩头蹭 ,樱 在那仿佛还有血迹渗出的齿痕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碰触。 “还疼么?” “不疼。” 这次他答得很快,口气还带着两分宠溺。 谢樱时只觉身子轻飘飘的像在梦中,轻咬着嘴 一阵阵刺痛, 中却像灌了 糖般发甜。 她手上不由自主又紧了紧,身子在他怀里扭了两下,把小脑袋换了个方向,抬眸之际,看到他颈间微动的喉结。 “想跟我说什么?”她怔怔望着那东西的起伏,心怀期待。 这回又略等了半晌,才听他低低应道:“没什么。” 怎么又开始敷衍,一点趣味都没有。 谢樱时很是不 ,嘟起 来, 出一只手,一半玩笑,一半挑衅似的拿指尖轻戳他的喉结。 还没等戳上几下,小手就被捉住,同时还听到他略带无奈的轻叱:“别胡闹。” “谁胡闹了……” 她本来还要不服气地反驳,手刚落进他掌中,被上面 粝的老茧一刺,立时便含羞草般软了下来,耳 子一阵阵的热烫,把脸埋进他 口。 狄烻依旧握着那只白玉般的小手,没有松开的意思。 垂眸低睨,入眼是她白皙纤美的后颈,乌黑的发有些散 ,侧脸沾染了几片血污,仍旧娇美难言,但也掩不住风霜之 ,瞧着是比原先清减了些。 半晌没听她出声,谢樱时羞赧渐去,心头又有些躁动起来。 刚抬起眸,就发现他也正垂望着自己,目光是暖暖的,很温柔,再仔细看,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双颊不由一热,赶忙别开头,继续伏在他 口。 “以后,你不许再欺负我。” “都张嘴咬了,还说我欺负你?” 狄烻正儿八经的口气中暗含笑意,却让谢樱时一怔,从没想过他居然还会打趣人,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 出被握住的手,在他 腹间扭了两下。 “就是你欺负我,认不认,认不认!” “……好,是我欺负你。” 面对这样的撒泼耍赖,他好像也无可奈何,再次制服那只“作恶”的小手,将她拥回怀中:“以后,再也不会了。” 这算是他在诉说情意么? 谢樱时只觉浑身所有的 孔都舒张开来,那颗心喜得发疯,不自 地竟有些发颤,却不敢抬头,紧紧贴在他 口,鼻间透过微敞的衣襟,嗅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 那气息曾经让她魂牵梦萦,如今更加难以割舍,头脑渐渐开始微醺般的昏沉,整个人仿佛真在梦中,只盼着时光能永久停在这一刻…… 然而,就在她 心甜 之际,寂静的安适就被房门的叩响声惊破。 “禀狄帅,秦小郎君押运军需到了。”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