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上去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穿着一件很适合他的灰 风衣。 他正盯着轮椅里的瑞穗,目光里没有那种好奇的神 。 “怎么了?”薰子问。 “啊……没什么。”男孩说着,目光又回到瑞穗身上,“她睡得好香哦。” 这不假思索的话语在薰子心中回响。 “呵呵,是呀。”她又正了正瑞穗膝上的 毯。 “是不是腿脚不好,不能走路啊?” 男孩的问题出人意料。原来如此,大概老师告诉过他,看见有人坐在轮椅上,首先要这么想吧。薰子 边浮出一个微笑。 “这世上啊,有各种各样的人,其中就包括虽然腿脚没有 病,却不能自由散步的孩子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她不知道男孩能不能正确理解她的话。男孩 惘地再次看着瑞穗。“她还没醒啊。” 听上去像是个愿望,希望她能醒来。薰子很高兴。 “嗯……是呢。大概今天不会醒了吧。” “今天?” “嗯,今天。”薰子说着,推起了轮椅,“再见。” “再见。”男孩回答。薰子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朝玄关走去时,薰子的目光投向瑞穗房间的窗户。不久之前,她在凸窗上摆上了玫瑰作为装饰。那是和昌在薰子生 那天买来的。上次他做这种事,是多少年之前了呢? 从此,薰子开始使用玫瑰香味的 油。仅仅几滴,房间便被玫瑰花香围绕。瑞穗的脸 也更好了些。 就像这样,捡拾起一点一滴的幸福,也很好,薰子想。也不希求太多了。如果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明天能够到来,她便没有任何不 了。 这微不足道的愿望暂时得到了 足。稳定而一成不变的平凡 子逐一来临,又逐一远去。每周一次的散步持续到十二月,直到天气真正寒冷下来为止。重新开始,是第二年三月的事情了。 很快就到了三月三十一 ,瑞穗成为四年级学生的那天。 薰子照例睡在瑞穗房中。忽然,她醒了过来,仿佛有人在呼唤似的。看看表,是半夜三点多。 怎么这时候醒过来了呢,正想着,薰子忽然发现—— 瑞穗正站在她 边。 3 资料中说,受试编号为38号的男 今年72岁,五年前因青光眼失明。由于已经退休,估计平时几乎不怎么出门。的确,和其他受试者相比,他用起白杖来显得不太 练。 也就是说,他是最适合这项实验的受试者。 “start!”研究员喊道。 男人战战兢兢地迈出一步。他的眼睛上罩着护目镜,头上戴着头盔。 他很轻松地绕过了第一个障碍物,纸箱。在下一处空地上,几个足球正在滚动。男人顺利地从足球之间走了过去。再接下去的一块地面,地板上涂着各种颜 。有蓝 和红 的方格,还有蓝 和黄 的条纹。他们告诉男人,“只能踩蓝 的地面”。 男人完美地踩着蓝 地面前进。接着是最后一道难关。这里有个来回走动的机器人,有小型犬一般大小。它的路线是随机的,当然,受试者必须避开它。 男人在入口停下,观察了一会儿机器人的动作,终于下定决心,开始往前走。 但机器人突然改变方向,朝男人的路径横 过来。男人轻轻喊了一声,停了下来。他的脸朝着机器人前进的方向,意思是“正在看”。 确认机器人走远之后,他放心地再次开始行走。在研究员们的观察中,他到达了终点。四下里响起了掌声。 “干得漂亮!” 和昌对和他一起观看实验的研究负责人说。 “合格了吗?”上个月刚 四十岁的负责人紧张地问。 “如果我说不合格呢?” 研究负责人的脸绷紧了,直立不动。“那我就只能换岗位了。” 和昌忍俊不 ,拍拍下属的肩膀。“开玩笑呢。半句异议都没有,合格!接下来还差一点儿,对吧?就这样推进下去吧!” “谢谢!”研究负责人鞠了一躬。 怀中的手机响了。和昌一边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是千鹤子打来的。 “我是和昌。” “啊……对不起,在你上班的时候打扰你。”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千鹤子 吐吐地说了事情原委,和昌不 握紧了手机。 千鹤子说,瑞穗的情况急转直下,被薰子送到医院去了。 “是什么情况?” “这……很多地方都不好了。血 不稳,体温也变得很低。”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早晨。啊,不过,据薰子说,半夜里就不好了。” 薰子是睡在瑞穗房里的。大概是半夜里发现情况不对,一直观察情况到天亮吧。 “我知道了。我一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赶过去。” 挂断电话之后,他马上拨通了秘书神崎真纪子的号码,简短地对她说了一下情况,告诉她取消今天的所有 程。 “我会尽力。”优秀的女下属回答。和昌道了声谢,便快步向外走去。 乘出租车去医院的途中,他试着给薰子打电话,却打不通,似乎关机了。 他茫然地望着车窗外,思考着。 这三年里,瑞穗的情况一直很稳定。也不是一点麻烦都没出过,有过 染,患过肠胃障碍。但和昌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难题全都解决了。出问题的当时,不管是薰子还是千鹤子,都不曾通知过和昌,大概是不愿意打扰他的工作吧。 可这次,为什么通知他了呢? 或许应该做好思想准备了,和昌想。 来到医院,他去问询台打听,护士请他去四楼护士站确认一下。 和昌坐电梯来到四楼,到护士站询问。年轻的护士马上明白了,把病房号告诉了他。 “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请。您的夫人也在里面。” 这简简单单的回答让他有些沮丧。他原以为瑞穗进了集中治疗室,薰子正在候诊室焦虑不安。 他走到病房门口,敲了敲门。薰子的声音说:“请进。” 和昌推开门,薰子正坐在 边。她抬头看着和昌,说:“你来了。”她的表情出乎意料地平静,不见一丝悲伤。 “我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和昌看着病 ,“什么情况?” 瑞穗正躺着打点滴,脸稍微有点浮肿,和上次见面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薰子没有回答,认真地凝视着女儿。 “喂,是怎么回事?”他略微加强了语气。 她站起来,向窗边走去,旋即回转身,直直地望着和昌。 “我有重要的话要和你讲。非常非常重要。现在方便吗?” 和昌用力点点头,看了看瑞穗,目光转回到薰子身上。“和瑞穗有关吗?” “当然。” “什么话?” 薰子微一踌躇,深 一口气,开了口。 “我不知道算是昨晚还是今晨,总之是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开始猛烈地眨眼,眼睛通红,面颊 动,“瑞穗她……走了。离开了。” “诶?”和昌睁大眼睛,“走了……是什么意思?” “她动身去了那个世界。死了。”说完,薰子紧紧闭上了眼睛,垂下头,肩膀微微颤动。 和昌惊异地看着瑞穗,可她的 脯的确在微微起伏,正在呼 。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还活着吗?” 薰子抬起右手,用手背轮 擦了擦双眼,抬起头,做了个深呼 。然后,她睁开眼睛,对和昌 出一个微笑。 “薰子……” “对不起,这下子把你完全 糊涂了吧。” “究竟出什么事了?” “嗯,从头开始讲吧。”薰子瞥了一眼病 ,便看着和昌,开始讲述,“半夜三点多,我忽然醒了,觉得好像有人在叫我。睁眼一看,瑞穗就站在我身边。” 和昌失声叫了出来。 当然,并没有亲眼看到,薰子说。可却能真真切切地 到,瑞穗就站在那里。 接着,瑞穗开始对薰子说话。尽管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话语却回响在薰子的心底。 妈妈,谢谢。 这么久以来,谢谢您了。 我很幸福呢。 特别特别幸福。 谢谢。真的谢谢您。 薰子猛然悟到,是告别的时候了。但不可思议的是,心中却没有悲伤。她问:“已经要走了吗?” 嗯,瑞穗回答。别了,妈妈。要好好的哦。 别了,薰子喃喃道。 接着,瑞穗存在的 觉忽然消失了,复归为一片空无。 薰子下 走到瑞穗身旁,打开灯,确认各项生命体征。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