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鲤走到香炉旁边,伸手摸了摸上面的灰尘。 歪嘴首领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们的举动,这时候忽然灵机一动,心想莫非这两人是为了拜谒朱侯祠而来? 这事很常见,每年都有很多书生慕名来此,然后就成了歪嘴首领等人眼中的肥羊。 歪嘴首领在心里哀叹一声,原本他只觉得自己倒霉,眼前的“肥羊”是他们从另一伙人那儿抢来的,朱侯祠附近这么多骗子劫匪,即使他不动手也会有别人的,估计就是欠缺了点运气罢。 如果这两人就是冲着朱侯祠来的,那就没什么运气的问题了,今天注定要栽。 在这片荒郊野地,朱侯祠就是最好的容身之地,如果不是他跟手下的兄弟都有几手功夫,还未必能占住这里。如今这种优势倒成了索命符,这个赶尸人首领怎能不懊恼? “我这里有香,公子要用吗?” 歪嘴首领拼命给手下使眼 ,墨鲤意外地转头看他。 首领费劲地挤出笑容,手下动作也快,竟然真的从角落里摸出了一盒子香。 这是比较劣质的檀香,混杂着刺鼻的味道。 墨鲤垂眼接过盒子,诧异地问:“你们留着这种东西做什么?” 首领心里咯噔一下,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赌了。 “这……传闻都说朱侯有驭使神鬼之能,虽说我等不识几个字,但好歹也得他老人家庇护,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偶尔也上上香的。” “是吗?” 墨鲤随手将装着檀香的匣子搁到了旁边。 这时孟戚也出来了,尽管神情不虞,但也没有什么杀气。 歪嘴首领暗道一声侥幸,如果不是民间把朱晏传得神乎其神,让人忌讳,换了另外一个楚朝旧臣,他们早就把这里折腾得面目全非了。 “这些人应当如何?”墨鲤以传音入密问孟戚。 留在这里显然是不行的,不是为了朱侯祠,而是为了不祸害过往行人。 问题是抓走了这批赶尸人,还有其他骗子——就算把附近所有盗匪都抓走,只要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不出一年,这里又是盗匪啸聚。 无他,来钱太快了。 曾经勾结盗匪的衙役,以及一起设套坑人的小镇百姓,已经过惯了“好 子”,又怎么甘心断掉财路呢? 这些人罪不至死,杀是不行的,杀也杀不尽。 孟戚未必重视友人死后的哀荣,因早有准备,看到朱侯祠破败的景象也不会太过悲伤,可是朱侯祠沦为盗匪老巢,这就不能忍了。 “这有很难,不是有现成的人吗?”孟戚示意墨鲤去看陆慜。 “你是说?” “太子……不,永宸帝只让我们把他弟弟带出太京,约定在一处地方 给锦衣卫接应。负责这件事的八成是 钧, 人嘛,更好办事了。” “……” 墨鲤看着孟戚嘴角边的笑容,心想胖鼠又要搅事了。 果然听到孟戚继续说:“想办法联络上 钧的人,我看陆慜这小子很有进取心,也不想离京城太远,附近的镇子就是个好选择。” “还能顺带将锦水先生留下,彻查舞弊案?”墨鲤扶额。 “正是。”孟戚沉声道,“这条财路之所以好,都是因为官府不愿意跟朱侯祠牵扯上关系,总是避着这边,还要顾忌不被皇帝待见。这些骗子才能安稳地藏身在此,只要来个釜底 薪,事情就变得容易许多。” 锦衣卫的名声可不是白给的。 就算有再好的财路,只要人们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就会立刻缩回去。 墨鲤沉默良久,方叹了口气:“何至于此!” 天下为何会变成这样呢?君王的喜好,能主宰千万人的生死,一个担忧惹来麻烦的顾忌,便能让县官对盗匪视而不见,如今连锦衣卫都能成治国良策了,岂不荒谬? 被乌云遮住的天空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下雨。 墨鲤用内力排开雨水,他所站在的地面都是干的。 歪嘴首领目瞪口呆,因为听不见这两人说话,愈发惶恐了。 孟戚皱眉看了看他,转眼就把所有人 道封住,然后将墨鲤带进了祠堂。 里面散落着 七八糟的被褥跟锅碗瓢勺,只有主堂还算干净。 墨鲤一直走到牌位供桌前,供奉的雕像只能看出一个身着官袍手持玉笏的人,眉眼脸庞都是极为标准的雕法,也就是说, 本看不出跟别人有什么区别。 “故乐 侯朱文献公之位。” 文献是朱晏的谥号。 聪明睿哲曰献,知质有圣曰献。一个人有通晓天下之智,又有经天纬地之才,献这个字都是低的。 “乐 侯是个怎样的人?” 墨鲤听过 吃羊 的邓宰相,家中 园子特别漂亮的宋将军,孟戚没怎么说过朱晏。 任何人都有至情至 的一面,圣贤也不例外。 孟戚皱了皱眉,果断地把老朋友卖了。 “朱晏很懒!” “懒?” 墨鲤愣住了,朱晏是江南人氏,哪儿文风鼎盛,不足十六岁的秀才出口成章的神童隔三差五就能冒出一个。在这种情况下朱晏还是少年成名,他 读诗书,几乎无所不知,世人甘拜下风。这样的人怎么会懒? “他怕吃苦,又怕麻烦。太 不升到中天是不想起的,加上身体差劲,畏寒怕热,常说天下平定之后,就要辞官在家悠闲度 ,看书喝茶吃瓜果总之别想让他天不亮就去上朝。” 孟戚出神了一会,继续道,“他懒得说话骂人,懒得争第一谋主之位,不成婚不生子,邓书生曾说就算天下绝 轮番 光了衣裳从朱晏面前过,都不如一本书更 引朱晏,毕竟翻书更省力。” 墨鲤闻言先是好笑,随后仲怔。 这么怕麻烦又怕吃苦的人,却决定匡扶天下,为楚元帝出谋划策,最后病死于军中。 “孟兄,故人已矣,仍会有人如同乐 侯这般心怀天下,不求名禄,只为苍生。” 第181章 天下应 “阿嚏!” 钧还没跨进家门, 就重重地打了个 嚏。 他一手捂住鼻子,心里生出不详的预 。 “副指挥使回来了?” 负责家中大小事务的管事急匆匆 了上来。 跟其他官员不同, 作为锦衣卫副指挥使,除了丫鬟跟干 活的仆役, 钧家里的管事都是在南镇抚司挂名的人, 往深处说算作同僚,这是陈朝厂卫遗留下来的特有习惯。 “家里怎么样?” 钧边走边问。 钧没有 妾, 也没有儿女, 他的俸禄不吃紧,负责管家琐碎小事的都是亲信下属, 所以这句话实际上问的只有猫。 前阵子 钧终于结束了忙碌不着家的 子,去同僚家把自家狸奴接了回来。 可能是被带走的时间太长,导致八只猫对 钧都不太友好,整天上房踹瓦, 不到吃饭的点绝对不落地。即使下来了, 也是从碗里叼了鱼跟 就走。 钧对此早有准备, 好吃好喝地供着, 再买几个太京孩童最近 玩的彩铃球,丢给八只狸奴玩耍, 避免它们打架伤了爪子跟皮 。 “这,您还是去看看吧。”管事面有难 , 言又止。 钧心里咯噔一跳, 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门。 “到底怎么回事?” 钧语气变得冷厉。 管事也是练过武功的, 勉强跟上 钧的步伐, 跑在后面解释道,“是 里来人,说是陛下给的赏赐,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还——” 话音未毕,前院的景象就映入眼帘。 圆滚滚的鹅卵石铺在水池旁,池水清澈,岸边的青苔被铲除得十分干净。 水池旁边竖着一座古怪秋千,不仅有扶手还有可供后靠的挡板,长长的绳索上拴着五颜六 的绒球,此刻正有一只虎斑花纹的狸奴蹲坐其上,随着秋千在水池上方 悠着。 附近的栏杆跟树顶上零散地分布着八只猫。 它们 各异,有些已经老了,身上遍布着打架造成的斑秃区域,只是趴伏着盯着秋千,有的身体娇小,弓着背挑衅地冲着秋千上的猫不停地叫。 “……还带了一只狸奴过来。”管事惴惴不安地补完后半句话。 钧站在院门口,神情呆滞。 那八只猫注意到 钧,叫声更加尖厉,连之前趴伏着不动的老猫也亮开了嗓门。 众人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钧进退两难。 家里的八只狸奴是慢慢增 起来的,有些是家里老猫生的,有些是 钧看别家狸奴温顺可 故而特意聘回小猫的,然而不管是多么乖巧可人的狸奴下的崽,只要到了 钧家都是小霸王,凶悍好斗,抓老鼠是很厉害了,上房揭瓦的战绩同样骄人。 如果不是这栋宅子够大够它们嬉戏玩闹, 钧也知道怎么留住它们,不让它们 跑去别家, 钧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家里的狸奴被御史弹劾的官员。 就是这样一群猫,今天却落了下风?竟然被永宸帝那只叫阿虎的猫占据了秋千? 难道皇帝的猫也能自带王霸之气,让别的猫不敢近身吗? 钧震惊到没了表情,阿虎依旧悠闲地蹲在秋千板上,懒洋洋地看了被八只猫求助的 钧一眼,甚至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钧怒从心起,就算是陛下的猫,也不能这么欺负自己家的狸奴。 而且这是在自己家!! 等等,这宅邸是赐宅,朝廷不仅有权收回,还能让官员搬走——所以说是自己家,其实也不妥当。 钧 了气,他施展轻功跃到了秋千板上,试探着伸手,然后顺利地把这只搅得自己府上大 的虎斑猫抱了下来。 顺利得甚至让 钧怀疑这只猫的战力。 “ 同知。”陈总管神出鬼没地现身了。 ——其实是一直在前院里喝茶看热闹。 这位曾经的东 内侍总管,现在晋升为皇帝身边的大人物了,走到哪里都被人奉承,然而陈总管 格却古怪得很,经常忙乎一些在别人看来不合他大总管身份的活儿。 比方说像今天,亲自带着陛下的赏赐登门。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