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越是缺水的地方,祈雨的花样就越多。” 祈雨是一个 长的过程,他们二人之前在筇县,百姓还在请龙惊龙的环节呢,要到正午过后才会鞭龙,所以墨鲤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不对。 “这算什么花样?不下雨就打龙,田地欠收他们还揍土不成?” 墨鲤差点想要掉头就走,皇陵这边也看不出什么线索,浓浓的烟味熏得他头昏眼花。 这时下面出事了。 道士原本要把鞭子 给何侍郎,可是六皇子回来了,于是这条鞭子就到了少年手里。 按照礼仪,用鞭稍敲一敲地面,打在四脚蛇的身边就行。 可是六皇子手一扬,那四脚蛇被 得直直地飞了出去,一下趴在了何侍郎的袍子下摆。 何侍郎猝不及防,见一物飞来,然后袍子上依稀有什么在爬动,他吓得连忙抖动衣服,结果慌 中竟一脚踩死了四脚蛇。 “……” 道士惊得拂尘都掉了。 “龙”死了,这还怎么打? 这又不是祭品,只是龙的象征物,死了不是触霉头吗?还求个什么雨? 几个道士面面相觑,而何侍郎瞪着六皇子,差点气晕过去。 如果这里不是筇县,而是京城的话,在祭祀上出了这样的事,是要闹大 子的。怎么说都是一个不祥之兆,何侍郎得立刻跪地请罪,然后写告罪回家等候皇帝发落。 何侍郎颤抖着手,中风似的指着六皇子,嘴 哆嗦了半天,都没能发出声音。 就在刘澹以为他要直 倒下的时候,何侍郎忽然一声嚎啕。 “陛下啊!” 这声音又高又飘,还凄厉无比,旁边闲闲看戏的刘澹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六皇子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看着何侍郎扑倒在宗庙门口,滔滔不绝地说起了礼仪道德孔孟文章。 “何侍郎,你现在说这些不合适吧?子不语怪力 神,我们都在祈雨了,你还请什么孔圣人。”刘澹提醒道。 然后他收获了六皇子赞许的目光,以及屋顶上墨鲤与孟戚的另眼相看。 “刘钱袋的脑袋,还 好使的。”孟戚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一小块碎银。 这是墨鲤专门从钱袋里拿出来,丢给孟国师的买栗子钱。 墨大夫相信如果他不管住钱,抵达太京的时候,所有钱都会不知不觉地变成香 的糖炒栗子,然后就全部消失了。 刘澹没那么快升官,薅羊 也不能把羊 得太紧。 算了,还是看好钱袋吧! “我倒是觉得,这个六皇子有些奇怪。” 锦衣华服的少年刚才那一鞭子,分明是冲着何侍郎去的,他是故意的。 鞭子用的还是巧劲,把四脚蛇卷了过去,没有伤到它分毫,所以四脚蛇落下后才会飞快地爬动起来。 何侍郎被刘澹顶了一句,脸 又青又白,直接就下不来台了。 他咬牙道:“你不是读书人,怎么敢提起孔圣人?” 道士原本想要绞尽脑汁想个借口,把“龙”死了的事含糊过去。 可是四脚蛇俗称龙子,何侍郎当着皇子的面把它踩死了,六皇子完全可以借题发挥,问责何侍郎。 这几个道士都不是笨蛋,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开口,想打圆场指不定都要得罪谁。 墨鲤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不得不确定,这几个道士一点武功都没有。 “奇怪了。”墨大夫自言自语。 藏风观真的放弃了筇县皇陵这块风水宝地?怎么这里没有一个人像是青乌老祖的心腹? 难道真的要让孟戚以楚朝国师的身份在江湖人之中 面,引来青乌老祖的注意吗? 就算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墨大夫心里也不高兴。 不能照顾病患,还要跟在病患身后收拾烂摊子——像话吗? “古往今来,帝王都自诩为龙,我很不明白,这龙怎么也能说打就打呢?既然何侍郎与我说孔孟之道,我怎么记得亚圣孟子还说过一句话,‘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何侍郎你看,孟子从未听说过有弑君这种事,只听说人们杀的是一个叫纣的匹夫。这龙如果不肯下雨,是不是就可以随便鞭打了?反正打的也不是龙,而是一条懒惰无用的四脚蛇。” 六皇子笑眯眯地说,还故意看了刘澹一眼。 刘将军心里咯噔一跳,终于意识到六皇子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这位皇子好像总在惹事,看起来是顽劣,其实是心里有强烈的不 , 都 不住。 不知道这种尖锐的敌意是对朝臣,还是对他的父皇,总之六皇子像个刺猬似的,见人就扎。 因为不会下雨,莫名其妙被打成四脚蛇的墨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大夫,也在躺 关于鞭龙就能下雨,据说确实有这个风俗。 大夫虽然不高兴,但其实这风俗反应了我国对待神鬼的方式。很符合我国的思想了,有用拜,没用就滚蛋。 ———— 飞 三百丈,澒 秘灵湫。峡坼开雷斧,天虚下月钩。化形时试钵,吐气或成楼。吾 鞭龙起,为霖遍九州。 ——《观九华龙潭》王守仁 第85章 聊作此言 被六皇子这么一闹, 祈雨仪式自然无法继续进行下去了。 原本四脚蛇死了, 只是不吉利,道士们打个圆场再找一条来也就是了。结果六皇子语不惊人死不休,孟子谈弑君的话都扔出来了,谁还敢再“鞭龙”? 何侍郎下不来台,恨恨地看着六皇子。 他确实拿六皇子没办法, 可是皇帝就不一样了!等回京他就去告一状! 六皇子施施然地走了, 何侍郎拂袖而去, 几个道士你看我我看你, 叹口气开始收拾桌案跟香炉。 “诸位道长。”刘澹眼珠一转, 把道士们喊住了。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等有礼了。” 道士们连忙停下手中的事,稽首行礼。 刘澹试探着问道:“我听几位道长的口音,不像雍州人?” 几个道士都说得一口官话, 闻言笑道:“将军说得没错,吾等是太京来的, 乃是乾元观的道人, 此次奉上令来协助何侍郎 持祭礼。” 屋顶上的孟戚饶有兴致地说:“没想到刘将军还帮了我们一把,正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历呢!” “你怎么不喊他钱袋了?”墨鲤侧目。 孟戚故作诧异地说:“他的钱袋不是在我们这里了吗?” “……” 没了钱袋的刘将军成功恢复了本名,然而这件事他本人并不知道。 刘澹每次进京都是匆匆来去,道观寺庙什么的他一概不知, 于是客气地说:“贵观真人想必深得陛下信任, 这才领了皇陵的差事。” 道士们苦笑起来,摆手道:“将军有所不知, 钦天监闹出了差池,吾等才受到陛下青睐,可是到皇陵这边来……哎。” 后面的话,他们不敢继续说下去。 刘澹疑惑地问:“钦天监怎么了?” 道士左右看了看, 低声音道:“据说陛下在上元那夜,见星孛行北,过紫微垣,乃不祥之兆。” 星孛就是扫帚星。 说到正月十五,墨鲤就有些儿不自在。 孟戚暗暗看了墨鲤一眼,心想他们当时在野集上度 ……哦不,度元宵呢。 墨鲤与孟戚都没见着那颗星孛,毕竟这要讲究地点,有些地方能看到,有些地方不能。星孛也有大有小,过了这 子就不明显了。如果不凑巧遇到天气不好,乌云密布,连月亮都瞧不见了哪里还能见着星辰。 “说来也玄乎,太京一连数 都没个晴的,偏巧那天夜里忽然出现圆月,陛下正在 中设宴,见之大喜,下令移宴到 台上赏月,还命人作诗,正在气氛最热的时候,那颗星孛出现了,被饮宴的众臣与 人看个正着。这星孛在天上,遮不住,挡不了的,除非一起装瞎。” 墨鲤沉默了。 这可以说是很倒霉了,星孛不常见,可也不罕见。 墨鲤长在歧懋山之中,常在夜里出门,有些喜 的草药需要在晚上挖采跟移植,有时还要在夜里出诊,每年都要遇到那么一两次,也没被猫抓过。 扫帚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然而很多人信这一套,竹山县的百姓若是不慎看到了扫帚星,就会求神庇佑,至于是什么神就要看他们信什么了,跟身在何处也有关系。 在山里的就拜山神,在水边就拜河神。 用不着上香,只是跪下来叩几个头,准备一个火盆放在家门口,跨过去就算消了晦气。 家里有钱的,心里就不定了,不止要烧香还要拿出一笔香油钱,用来点长明灯,让僧人 夜念经庇佑。再折腾一点的,还要请和尚跟道士来家里做法事。 基本上想要看见星孛也不容易,夜里大家都在睡觉,基本天黑就不出门了。 而上元夜民间是有灯会的,也不知有多少人看见了星孛。 皇帝更是恰好在饮宴群臣,人齐全得很,就算大家一起装瞎,可是事情发生了,难免要在心里嘀咕。陆璋得位不正,各类谣言本来就很多了,现在又 一条。 道士用手指了指头顶,叹口气说:“……就迁怒了钦天监,说没有事先上报。” 刘澹还不觉得有什么,孟戚却笑了一声:“这齐朝的钦天监也是倒霉,星孛出没不定,如何上报?天狗食 倒还能算一算。” 孟戚在楚朝做国师,当时钦天监也由他掌管,对这些玄之又玄,容易被方士拿来做文章的事,他再了解不过。 甭管是星孛,还是 食月食,都可以是“君王无道”的象征。 少不得要下条罪己诏。 所谓罪己诏,就是在大家 说 传之前,先把事情定 了,就是这个错误导致的。其他错都是瞎说,没有的。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