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文道:“楚先生直言便是。” “沈姑娘家中尚有一位生着病,等着要钱看病的弟弟,为何会为了毁孙二姑娘的脸,砸了自己经营甚久,口碑上佳的招牌?恕我直言,此事本不合乎常理。” “常理?” “兴许沈姑娘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呢?”宋景文笑道:“楚先生看看那放在眼前的物证!那若不是孙姑娘命好,今毁容的便是她了!这是常理吗?” 楚旬翘了下嘴角,“说到命好,楚某就更不解了,百香阁也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香粉铺子,胭脂水粉,琳琅目,既然命好,孙姑娘怎么就能一眼选中这带毒的水粉呢?” 宋景文眼睛一眯,反驳道:“一派胡言!这水粉,明明是沈姑娘亲手到孙姑娘手上的!” 楚旬轻笑,“宋先生可知,我朝向来严惩代书诬告他人之行为,若是虚告,依诬告反坐论处,若是受雇人收了百贯以上的钱财,不要以坐赃论处,还有加二等处罚。” 宋景文冷笑,“楚先生还是担心自己吧。” 紧接着,楚旬也叫了两个证人来,这两个女子,都是出现在百香阁的客人。 她们也通过了当堂审讯。 且口径一致———是孙宓亲自选了水粉,沈甄并未碰过瓶身。 宋景文到底是老油条,见他们想以此罪,不慌不忙地又叫上来一个人。 这位贾姓女子,上来就跪下,捂着红肿腐烂的脸道:“大人,两之前,奴也去过一次百香阁,奴在平康坊做婢女,身份低微,水粉昂贵,奴买不起,一时鬼心窍,便偷拿了一个,谁知用了没两次,就毁了容。” “还请大人看在奴自首相告的份上,从轻处罚。” “两之前?你的意思是说,她的百香阁里还有毒粉?” “是,大人大可派人去查。” 沈甄低头看着又一个被毁容的女子,心里不免有些唏嘘,孙宓为了害她,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西市与京兆府离得甚近,陆宴派出去的衙隶,很快就返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两箱的香粉,一经查验,其中一箱,确实有剧毒。 沈甄这才恍然明白,为何那人会同她说,百香阁的账本不要提前拿出来,因为一旦提前拿出来,眼前这位假人证,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沈甄缓缓道:“不知大人可否让我看一眼这箱子里的瓶子?” 陆宴点了点头,派人将一堆矮口瓶给递给了沈甄。 沈甄接过,上下左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轻声道:“大人,这位姑娘手上拿的,和这箱子里的,本不是百香阁的水粉。” “你还想抵赖不成?”贾姓女子道。 沈甄拿出一个账本,翻到三前,一字一句道:“百香阁每一瓶水粉,在瓶底都有个印记,与账本上一一对应,每卖出去一个,便划掉一个,并签上客人的名字,这些账本上均有记录,这些还请大人过目。” 宋景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一句不好。 忍不住上前道:“依大晋律法,证物是要在之前一天便呈报官府,沈姑娘现在拿出来,谁知道是不是连夜制做的假账!” 陆宴低声嗤道:“是否为假账,本官自有决断,岂容你在此放肆?” 宋景文一噎,若那账本是真的,衙门只要挨家挨户去勘察,立马就会将其认定为铁证。 毕竟物证,一向比人证要重要。 下一瞬,陆宴便低头拿起笔,誊写了一份名单,命衙隶立即挨家挨户去传唤。 一个时辰后,衙隶带着几位京中贵女进了京兆府,逐个问询后,皆证实了沈甄所言非虚。 孙宓一慌,对宋景文怒道道:“你快说话!等什么呢!” 宋景文对大晋律法十分悉,在这样的铁证面前,府尹会怎么判,他心中已猜出了个大概。 他一旦被判诬告罪,今能不能离开京兆府还两说。 须臾,陆宴阖上账本,直接定案:“今之案,铁证如山,实乃诬告,是本官派人行刑,还是你们自己代。” 孙宓双手微微颤抖,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道:“宋先生,我乃是尚书之女,不该说的,你若敢说,我保证你绝走不出京城半步。” 宋景文面难,这些年他捞的钱已然够多了,此时他身边的若不是当今工部尚书之女,他定会想办法替自己减刑,此后远离京城。 可正如她所说……孙家确实有让自己出不了京城的本事。 孙宓一言不发,强行着自己镇定下来,晋朝律法对世家大族本就宽待,此案即便是真的判了她诬告,她再扯出一个人顶罪便是,或者些金银布匹…… 万不用低头认罪。 陆宴见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嘴死,便道:“既如此,便上夹吧。” 衙隶刚走过来,孙宓便道:“我乃是工部尚书之女,你们谁敢碰我!” 见衙隶不动。又回头对着外面道:“快去叫我阿娘来!” 今审案的要是别人,兴许还真的会留有余地,可偏偏是陆宴,他可没什么不敢的。 便是工部尚书来了,又能怎样?他能对陛下的亲外甥发火吗? 况且京兆府依法判案,本就无错。 陆宴冷声道了一句动手。 京兆府的差役将宋景文的双腿拖出,撕下鞋袜,套上麻绳,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就将绳收紧,“咯”一声响,鲜血直,宋景文登时大叫一声。 沈甄哪里见过这个场面,不由闭上了眼睛。 反复收绳两次后,孙宓和王蕤这边也用了刑,板子一声声落下,才第三下,两个姑娘就吓得直接晕过去。 没过一会儿,孙家夫人和王家夫人便接连赶到了京兆府,她们不仅将此事硬说成了人挑唆,带人顶了罪,还呈了不少银钱。 陆宴当然不会过度为难两家,十个板子都没打完,就放了人。 在世家大族眼里,钱财远没有脸面重要。京兆府少尹在公堂之上对孙家、王家嫡出的女儿动了刑,不论轻重,这便是本没给脸面。 —— 许四娘听闻此事,不冷冷发笑,“我还以为孙宓是个聪明的,没想到将此事办理的如同笑料一般!公堂之上哭爹喊娘,多新鲜啊!丢死个人!” 许意清道:“四姐姐不必生气,左右此事,许家丁点都未沾。” 许四娘道:“你知道沈甄那的讼师是何人吗?” “这倒是不曾知晓”。 “是扬州楚氏,楚旬。我可听闻,楚旬和陆家那位的关系匪浅。” “有这样的事?” “既然皇后娘娘有意让你做陆家的宗妇,陆宴的事,你还是多打听打听比较好。” 第79章 傍晚时分,浓浓云与落的余晖相互错,长安街车水马龙,四周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眼下是最热闹的时候。 陆宴与随钰、楚旬二人相约于东市的盈月楼小聚,三个大男人一齐进了小二楼的包厢,没有风月歌姬作陪,只能自己给自己斟酒。 酒过三巡,随钰笑道:“子业打算何时回扬州?” “那便看咱陆大人何时允在下走了。” 楚旬端起杯盏饮了一口,推开支摘窗,看着外面道:“我说二位,在这地方吃酒属实是无趣,仰头瞧不见明月,低头看不见碧波,连点曲儿都听不着,你们去扬州时,我好歹还在画舫上设的宴。” 随钰耸肩,道:“别看我,这地方又不是我定的。” 陆宴脸一沉,“你要是觉得不意,换地方便是。” “陆大人从前身边虽没有红粉知己,不沾荤,但眼福也是能享受的,也不至于素成这样……”楚旬忽然降了降声音,“你怎么就被她管的这样死?” 话音一落,陆宴倏地往后一靠,嘴角微挑,“她管我?” 男人用拇指划过杯盏的边缘,淡淡道:“我借他两个胆子,你看她敢不敢?” 这厢正说着,随钰瞥了一眼窗外,眼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下来一位姑娘。 他不由一惊,“三妹妹怎么也来这儿了?” 未几便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动,有好几个包厢都掀起了帐纱。 轻轻的脚步声入耳,三人不约而同的随声望去,只见沈甄穿着一袭樱粉牡丹暗银纹容纱裙,手拿一柄牡丹薄纱菱扇,缓缓走来。 容纱轻盈,走路时掀起的微风足以让裙摆飘起,昔里的长安第一美人虽然已经“过气”,但那张脸勾人的功力却是一分未减。 世人评价美人大多要看三点,皮相,骨相,身段。 年轻的男子贯是喜皮相的,好似只要这皮相能起他们的怜香惜玉之情,那美人儿就成了他们诗作赋时的灵来源,可随着男人的臂膀渐渐宽厚,尝过了月惑人的磨人滋味,便会知晓,有时这女子的身段,比前两者,似乎还要更令人人些。 就如十七岁的沈甄。 拔高的身量,不堪一握的,和衣衫遮都遮不住的玲珑,叫人一瞧,就忍不住泛起一股燥热,一股罪恶。 周围响起了细碎的声响:“听说了吧,前两孙宓就因为陷害她,在京兆府被人打了板子。” “这事,三个时辰之内就传遍了长安,谁会不知?孙家这回,可真是颜面尽失。” “瞧瞧沈三那双眼睛,水灵灵的,跟小麋鹿似的,怎可能有那么恶毒的心思?受那么大委屈,咱把她叫过来如何?” 这便是京中纨绔子弟对落魄贵女的态度,只要瞧得上眼,本无所谓唐不唐突。 “醒醒酒吧,人家有长平侯护着。” 随钰听到有些人的出言不逊,便起身笑着开口唤她,“三妹妹。” 一见是宣平侯世子,方才失礼的那几个人立马没了声响。 沈甄转身,随即柔声道:“世子、楚先生。”两个人都打了招呼,独独落下了一个人。 陆宴眉梢微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哪知眼神错间,沈甄十分自然地避过他的视线。 生怕别人看出端倪。 随钰有些担心她,便道:“三妹妹出门就带了这一个婢女?” “还有两个会功夫的,在楼下等我。”沈甄道。 这时楚旬又道:“近来暑热,沈泓的病如何了?” “已是好些了,多谢楚先生在扬州时的细心照顾。”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