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反而是今晚刘家第一个睡着的人。 主屋里头,李氏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也分不清是在跟丈夫聊,还是在安自己。 “咱们秀长得好看,细股大,都说这样的姑娘好生养,赶明年秀给魏家生个儿子,魏家就会真心接纳她了,女人啊,有儿子就有底气,秀头胎千万是儿子啊。” 刘孝山听得心烦,想烟。 他更担心女儿的小命,魏澜身边听说有好几个貌美狐媚的丫鬟,大宅里争宠的手段多了去,他家秀老实巴的,不怀孩子在魏家站不住脚跟,怀了会不会被心术不正的丫鬟们陷害,万一一尸两命…… 刘孝山眼睛一瞪,后悔了! “要不,这亲事不结了?”刘孝山坐起来,十分严肃地跟子商量。 “你说啥瞎话!”李氏比丈夫要休她还要动,差点就要骂起来:“花婶子那边都定好了,明早登门,十几张桌的客人也都定好了,这时候咱们悔婚,你是想秀死还是想我死!” 李氏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刘孝山的一时冲动就被媳妇的眼泪给哭灭了。 “睡吧睡吧,哭肿眼睛明天怎么见客。” 背着媳妇躺下,刘孝山彻夜未眠。 西厢房,阿秀的哥哥刘福、弟弟刘贵都未成亲,兄弟俩睡在一张大炕上。 刘福心事重重:“世子爷身边好几个狐狸,阿秀会不会受欺负。” 刘贵很困了,打着哈欠道:“再也没有我姐……哥你放心吧,这几条街我都没见过比我姐更美更白的。”他仔细比较过,自家姐姐的是最细的,啊股也是最大的。 十三岁的刘贵对姐姐是一派单纯的姐弟情,但他从小到大一直听人嘲笑姐姐配不上魏家二爷,刘贵不服气,就暗暗地将其他女子与姐姐作比较,比较了这么多年,刘贵对姐姐有盲目的信任。 刘福却打定主意要多帮妹妹想一些与那些丫鬟们斗法争宠的手段。 一家人各怀心事,东边的天空悄悄地变成灰白,渐渐亮了起来。 花婶子是刘家能请到的最好的梳妆婆子了,据说再丑的新娘子在她手下也能变出几分姿。 刘家给了大赏钱,花婶子非常敬业,刘孝山夫俩才起来,没洗脸呢,花婶子就在外面敲门了。 李氏菩萨似的将花婶子了进来。 花婶子手里提着一个蒙着红布的小篮筐,听李氏说新娘子住在西厢房,花婶子就直奔西厢去了。 阿秀还在被窝里睡得香甜,突然被一阵砰砰砰的敲门声惊醒。 杜鹃不在身边,阿秀一边喊着来了来了,一边匆匆披上外衣来开门。 天蒙蒙亮,花婶子眯眼打量门里的新娘子,但见大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乌好一把浓密的长发,白白的脸蛋被衬成了最的豆腐,一对儿黑珍珠似的桃花眸子睡眼惺忪,透着一股慵懒又单纯的味道。 傻姑娘,都要嫁人了还能睡这么香。 脸蛋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身段嘛,花婶子飞快瞧了眼,凭借她阅人无数的眼力,花婶子便知道,刘家这姑娘嫁到国公府,就凭这男人最的身段,至少能得宠好几年。几年的功夫,只要能生出一个儿子,刘家的富贵就不可限量。 如此,就算不为刘家现在给的赏钱,花婶子也决定拿出看家本事替阿秀上妆。 —— 秋明朗而不烈,踩着吉时,魏澜来刘家亲了。 刘家住在百顺胡同。 当年刘家五口子进京,老国公爷不能亏待了救命恩人的子嗣啊,特意让人选了一处好宅子。百顺胡同是因为胡同口第一家宅子的门前栽了两棵柏树而得名,多少岁月过去了,宅子的主人换了一次又一次,但那两株柏树一直留了下来,如同这胡同名字。 百顺胡同里住的多是京城富贵商贩,治安不比官员们聚集的街巷差,老国公爷给刘家挑的四合小院就坐落在胡同中央。 今刘家姑娘出嫁,皇帝跟前的大红人魏世子来亲,百顺胡同挤了来看热闹的百姓,摩肩擦踵的。 魏澜骑马转进巷子,面便是黑一片人头。 他皱了下眉。 百姓们瞧得却热闹,大姑娘小媳妇们恨不得将眼珠子扔到俊美的新郎官头上,各种议论也传进了魏澜的耳朵。 “世子爷长得可真俊啊!” “那是,长得丑的,皇上留在身边不就倒胃口了!” “世子爷练过武吧,瞧这块头,比胡屠子还壮实!” “刘掌柜为了让自家闺女配得上魏家,这几年都把闺女关在屋里头,不让风吹不让晒的,听说那闺女捂得可白了,脸蛋手心比豆腐还,瞧世子爷这身板,今晚小闺女受得了吗!” “哈哈哈哈!” 亲队伍所过之处,议论新郎官的,议论新娘子的,声声入耳。 魏澜终于想起了今他要娶的新娘。 那阿秀随刘孝山去国公府,魏澜本没细打量阿秀的容貌,印象中只有一张白生生挂着泪的侧脸,一对儿随着她匆匆的步伐跳得快的兔儿,以及从后面看见的细连着肥,站着不动或许不明显,走起路来便惹人注目了。 当时,魏澜还想,刘家是不是把女儿当猪养。 现在看来,那刘孝山是故意将女儿养成这副身段的?以为勋贵子弟都喜这种女人? 百姓太多,亲队伍如一道红,艰难地在人群中冲开了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刘家。 新郎官亲,总要受些刁难,不然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如花闺女,哪能随随便便叫人娶走? 怎样才能刁难魏世子呢? 比文,刘福兄弟只读了几年书,会看账本而已,比武,听说魏世子十六七岁就上过战场,刘福兄弟杀头猪还得折腾俩时辰才搞定。 文武都不行,刘福决定跟尊贵的妹夫比喝酒! “来,咱们一人一坛酒,你先喝完我就让你进去!” 一手拎着一坛刘家自酿的西北烈酒,刘福走到魏澜面前道。 魏澜看向刘福,这是一个典型的西北汉子,身体魁梧结实,脸上一边一团红。 刘福揭开坛盖,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魏澜忽然想到了过世的祖父。 当年,重伤的祖父便是被一位姓刘的西北老汉救了,老汉不要金不要银,是祖父非要定下一门娃娃亲。 接过酒坛,魏澜朝刘福微微一笑:“请。” 俊美的贵公子笑起来更俊了,但刘福总觉得魏澜这笑有点讽刺的味道,怎么,叫他先喝,是瞧不起他的酒量吗? “一起喝,不用你让。”刘福着膛道! 魏澜还是笑,单手举起酒坛。 旁边有人吆喝着下令,新郎官与他的大舅子同时灌起酒来。 刘福一边大口咽一边斜眼观察旁边的妹夫,却见新郎官闭着眼睛仰面朝天,酒水如细瀑落入他口中,俊美的新郎官连续咽,滴酒不洒,竟说不出的风倜傥。 与此同时,看客们都笑起他来:“大舅子不行啊,人家世子爷一滴酒都没洒,你的酒可都洒到外面了,这是作弊!” “都说西北汉子能喝酒,看来也就那么回事,不如咱们京城爷们实诚!” 胡同里自然是京城人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帮着新郎官说话。 刘福涨红了脸,比喝酒,西北爷们谁都不怕! 他双手抱坛,学魏澜那样慢慢灌,好不让酒水洒出。 可他这变来变去的耽误了许多功夫,就在刘福已经喝到最后几口胜利在望的时候,那边魏澜放下酒坛,朗声笑道:“承蒙大舅哥相让,妹婿先行一步。” 刘福急着扭头,就见魏澜一身红衣,昂首地跨进了自家大门,背影毫不潇洒。 刘福气得摔了酒坛,什么臭妹夫,来方长,他等着! 第5章 阿秀蒙上红盖头,由媒婆扶着走出了西厢房。 四合院里也全是客人,这些年刘家生意兴隆,兼着与魏家的亲事,当地不少富商、掌柜都与刘家攀了情,所以今阿秀出嫁,刘家宾客门。 新娘子一身宽宽松松的嫁衣,再曼妙的身子也遮了去,但新娘子一出,宾客们还是异口同声地起了哄,甚至还有跟着长辈来的风小公子吹起了口哨。 魏澜面带微笑,是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随着他来亲的一位魏家旁系堂弟却对这一院龙鱼混杂十分不,魏家是什么人家,亲戚故友非富即贵,如今魏家的世子爷来娶夫人,刘家这边却连一个上的了台面的宾客都没有,也就是世子爷沉得住,换成他,即刻拂袖而去。 再看刘孝山夫、刘福兄弟的红脸盘,刘家闺女能好看? 这位堂弟既看不上刘家,忽然又有几分解气。 魏澜是魏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男子,本身身份尊贵,又深得惠文帝信赖,可便是如此天时地利与人和,魏澜的亲事或许会是魏家这一代最差的。 眼看新娘子越走越近,这位堂弟也笑了起来。 新郎官接了新娘,拜别岳父岳母便要启程了。 李氏不敢向世子女婿提要求,刘孝山看眼一身嫁衣的女儿,再看看气宇轩昂的魏澜,摆不出什么谱,只好掏心窝子,对魏澜道:“我们家秀嘴笨手笨,比不得京城那些官家小姐,这门婚事其实让世子受委屈了。” 魏澜拱手道:“岳父客气了,能娶阿秀,是小婿之幸。” 谁都知道世子爷说的是场面话,但这话说得漂亮,赢得了宾客一片赞声,纷纷夸世子爷彬彬有礼,是大家公子的楷模典范。 刘孝山等赞声歇下,才继续道:“我们家秀就一个长处,老实纯良,进了魏家一定会守魏家的规矩。今我将秀给世子爷,请世子爷看在秀是当年老国公爷亲自挑的孙媳妇的份上,多多照看她吧。” 他这话倒是让宾客们想起刘家对魏家的恩情了。 所以说,人家刘家闺女也不是白白高攀魏家的,乃当年老国公爷为了报恩,亲口许诺的婚事。 众人齐齐看向魏澜。 魏澜笑得谦和,朝刘孝山道:“岳父放心,小婿必会待阿秀如掌上之珠。” 刘孝山听了,反而更不放心了。 这油嘴滑舌的,漂亮话随口就来,可见平时没少哄他身边的美丫鬟。 他最后对女儿道:“秀啊,今起你便是魏家妇了,以后世子爷就是你的天,万一遇到什么事,你尽管去找世子爷,世子爷会替你做主的。” 阿秀紧紧咬着朱红的,眼里是止不住的泪。 爹爹才开口的时候,那句“我家秀”就让她心酸不舍了。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