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这才发现,不光他不想靠近旁人,旁人也不想靠近他。 实在是他整个人都与这喧嚣市集格格不入,一尘不染,还背了一把剑,那些小贩、农夫、闲人少见这等世家公子,无不忙不迭闪避。要么怕这是位不好惹的纨绔,谁也不想不小心得罪了他;要么怕他神情严冷,毕竟连蓝曦臣都开过玩笑,说蓝忘机方圆六尺之内皆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唯有赶集的女子们,在蓝忘机走过来时,想看又不敢多看,装作手里有事忙,低眉又抬眼。等他走过去了,就在他背后聚成一团嘻嘻哈哈。 蓝忘机走了半天,才见到一名在一家大门前扫尘的老妇,道:“请问,距此处最近的莲塘往哪里走。” 那老妇眼神不大好使,灰又蒙了眼,气吁吁,看不清他,道:“这边走上八九里,有一户人家种了几十亩莲蓬。” 蓝忘机颌首道:“多谢。” 老妇人道:“这位小公子,那莲塘到晚间就不让人进去了,你要是想去玩,可得趁白天,快些去啊。” 蓝忘机又道了一声:“多谢。” 他正待走开,见那老妇杵着细长的竹竿,半天也拨不下来一支卡在屋檐下的枯枝,出指一点,剑气隔空将那枯枝击落下来,转身走了。 八九里对他的脚程而言并不算远,蓝忘机顺着那妇人所指方向,一路前进。 走过一里,离了集市;走过二里,人烟渐渐稀少;走到四里,两侧所见已尽是青山绿田,阡陌纵横。偶尔,才有一座歪歪扭扭的小屋,升起歪歪扭扭的炊烟,田埂上有几个扎冲天辫的泥娃娃在蹲着埋头玩烂泥,笑呵呵,你糊我、我糊你。这景象颇有野趣,蓝忘机驻足观看,看了没一会儿便被发现了,泥娃娃都小,怕生,一溜烟跑不见了,他这才迈开步子,继续走。走到五里时,蓝忘机面上一凉,竟是从微风中吹来了细细雨丝。 他望望天,果然,灰滚滚的云像是要过来了,当即步下加快,而雨来得更快。 这时,忽见前方田埂边站了五六个人。 雨丝已化为雨滴,而这几人既不打伞,也不遮挡,似围着什么,全无心思理会其他。蓝忘机走近前去,只见一农人躺在地上,正唉唉痛叫。 静听两句,蓝忘机便知晓了事情经过。原来,这农人在农作时,被另一名农人家养的牛顶了,现下不知是伤了还是断了腿,爬不起来了。那牛做了错事,被撵得远远站在田地尽头,埋头甩尾不敢靠近。牛的主人奔去请大夫,剩下这群农人不敢随意搬伤者,怕搬坏了他的筋骨,只敢这般照看着他。可天不作美,竟下起雨来。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能忍忍,谁知不一会儿,便朝着劈头盖脸去了。 眼看这雨越下越大,一名农人奔回家去取伞,但家住得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余下人都干着急,搭着手,能给那受伤农人挡多少是多少。可这样下去,怎么也不是办法。哪怕拿到了伞,那也没有几把,总不能给一两人遮着,其余人都淋着吧? 一人喃喃骂了句:“见了鬼一样,这么大的雨,说来就来。” 这时,一名农人道:“把那棚子扶起来吧,能顶一会儿是一会。” 不远处有一座废弃的老棚子,用四木头撑起。一歪了,一常年风吹晒,腐朽了。 一人犹豫道:“不是不能动他吗?” “几……几步路应该没事。” 众人七手八脚小心翼翼把那受伤农人抬过去,便有两人去扶那破棚子。谁知,两名农人,却还扶不起一个破棚顶。旁人催促,他们铆起了劲儿,脸涨得通红,却是纹丝不动。再来两人,还是不动! 这木棚棚顶以木作框,覆着瓦片、茅草、层层灰土,分量绝对不轻。但也不至于四个常年耕作的农人也抬不动。 没靠近,蓝忘机便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走到木棚之前,俯下身,托起木棚顶的一角,单手将它抬了起来。 几名农人惊呆了。 四个农人都抬不起来的棚顶,这少年竟是用单手就把它抬了起来! 呆了一会儿,一名农人便低声对其他人说着什么,未犹豫片刻,他们便七手八脚将那农人抬了过来。进木棚时,都瞅蓝忘机,蓝忘机目不斜视。 放下人后,便有两人过来道:“这位……公子,你放下,我们来吧。” 蓝忘机摇了摇头。那两名农人坚持道:“你年纪太小,顶不住的。” 说着,把手举了起来,要帮他顶这雨棚。蓝忘机看他们一眼,也不多言,只略略收了几分力,那两名农人登时脸一变。 蓝忘机收回目光,放回原先的力道,两名农人讪讪蹲了回去。 这木棚竟是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重,这少年一撤手,本撑不起来。 一人打了个寒噤,道:“奇怪,怎么进来了反倒更冷了。” 他们却都看不到,此时此刻,木棚的中央,正吊着一个枯发长舌、衣衫褴褛的身影。 棚外雨打风吹,这身影便在木棚下摇摇晃晃,带起一阵风。 就是这只祟,使得这片棚顶异常沉重,无论如何也没法被普通人抬起来。 蓝忘机出门没带度化之器。既然这祟并无害人之念,自然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将它打得魂飞魄散,看样子也暂时无法说服它把自己吊着的尸体放下来,便只能先撑起这屋顶了。回头上报,再派人来处理。 那祟在蓝忘机身后晃来晃去吊了一阵,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抱怨道:“好冷哦……”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