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宿打着灯笼从偏巷抄近道回去,夏 花木繁密,尚有几 不修剪,林立成荫,些许地方还需人矮身才勉强过去。 七宿开道不成,近旁的侍卫 出刀鞘,斩落蔓长的枝叶,一大片树干落地,听见暗 中一声轻微的猫叫。 不等七宿反应过来,便看见一小团白 的 茸茸从叶子里钻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两三步径直朝韩祎而去,绕着袖袍轻蹭,最后‘啪’倒在地上,翻起滚圆的肚皮,一双滴溜圆的眼睛望着众人,发出软绵绵的叫声。 韩祎垂眸,淡淡瞧着地上那一团。 “这是哪里来的小猫?”七宿看了一圈四周,仔细瞧了眼小猫白的不掺一丝白 的细软 发,恍然道:“是小郡主养的那只波斯猫里生出的那一窝吧?就是那几只,前些个还给夫人看过,一个个顶漂亮。” 他将灯笼放在地上,正要俯身将地上的小猫抱起来,却见一只手于他之前落下,小猫缩在手掌中,舒服的打着呼噜,还不忘在手心蹭了蹭,圆溜溜的眼睛 漉漉的望着男人,眼尾微微勾起,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韩祎手指勾了勾小猫的下巴。 七宿试探着,“奴才给小郡主送回去?” “不用。” 男人一手摘下猫 上沾着的杂草,用指尖梳理着,继而搂在怀中,小猫便舒展着身子,极不怕生的眯起眼睛。 “留着吧。” 七宿笑着凑上去:“世子捡着它,就是这小猫的福气,要不您一道赏它个名字。” 韩祎抬眼看了看天上的云层厚蔽的月亮,低头轻轻拂过小猫的额尖,道:“叫桃子好了。” 七宿默不作声捡起地上的灯笼,背过头去摸了摸鼻尖。 . 两个姑娘家做过最没规矩的事,怕是便是此时。 一个将才与母亲闹了脾气,而另一个本应在府上学规矩与琴棋书画,好生在闺中待嫁。这会儿两人坐在马车中,而奔赴的方向便是洛安。 上一回郁桃往洛安去还是好几年前,段家老祖宗仙去,说想看看长孙将来的媳妇。那时候小姑娘样的年岁,尚且懵懂无知,站在白发皑皑的老祖宗跟前,只是想起从前祖母去时的模样,跟着一众人伤心的落下泪。 张锦菱看她一眼,丢了颗梅子过去,“想什么?还在为你世子夫人的位置 心呐?” “倒不是......”郁桃慢 将梅子放进嘴里,“只是想起上一次到段家,是段岐生祖母仙去的时候。” 张锦菱了然,那一回她自然知道,某人哭成一对儿肿包眼,好几天都没消下去。 婆娑的树影从地上擦过,郁桃撑着下巴望向马车外,“其实当时要是我再聪明点儿,便能察觉郁苒与我说话的口气,看段岐生的眼神不大对劲。” “嗯?那时候不过才十二三岁吧?” “可不。”郁桃嚼着梅子,“那 只有我与母亲入了老夫人房内,郁苒在廊上候着,等我从房里哭着出来,她瞧见我便跟着哭了。” 张锦菱 头疑惑,“站久了脚跟累着了?” 郁桃笑了下,“她哭完后,说了句‘看见姐姐哭,我便忍不住,隔着这般远却觉得和里头的老夫人格外亲近,许是我想祖母了’。” “你知道吗?其实祖母生前最不 郁苒这一套,时不时便会敲打一番,让她少把这些滑头用在我身上。” 张锦菱多少有些幸灾乐祸,“早先我就说过,有些事情也怨不得段岐生,但凡是个男人多少便会栽在郁苒身上,柔若无依,又能红袖 香,让人多怜悯。” 郁桃龇着牙, 森森的笑了下,“可不是呢......我去佛寺的那一晚,看见郁苒在我掌下哭出声,当即忍不住又扇过去一巴掌。” “以暴制柔,还是有用的。” “唉......”郁桃丧气的垂着头,“可如今她身怀有孕。” “最好不过,她为了肚中的孩子,也不敢不 代实话。” 翘楚忽的掀开帘子,朝里头两位姑娘示意,“到地儿了。” 郁桃与张锦菱齐齐收了声,在马车里理好妆面衣裳,方才施施然搭着丫鬟的手落了马车。 她二人头顶幕篱站在马车前,见翘楚匆匆与门房通传的婆子说了几句,三两步迈下石阶,“姑娘,婆子说二姑娘不在府上,今 一大早到寺中祈福。” “什么山寺?”郁桃挑了要紧的问,“婆子可有说名字?” 翘楚摇摇头,“不曾,这还是我递了一把碎银子才问出来的。” 郁桃挑挑眉,“再给一把碎银子就是,让她说清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婆子知无不言。其实段家门房的婆子算不得贪财之人,只是翘楚机灵会说话,一句比一句讨喜,银子搭的 快,她便将知道的一并吐得干干净净。 寺是南贤寺,里头供了观音,晚间不定那么早会归府,只因郁苒有孕在身,嘴巴挑的很,说要去怀向酒楼吃一味做得极地道的松鼠鱼。 婆子听她们说是少夫人从前的闺中密友,顺带热切的给指了路,巷子出去往左走到尽头,外头修了小桥 水,远远听见水声的地儿就是怀向酒楼,少夫人最 顶上的雅间。 郁桃吩咐赶马的车夫,往此处去。 洛安比之平 城,更往南些,城中有怀向酒楼这般雅致的地头,还 让人惊讶。像郁桃和张锦菱这般三句不离白的人,都能体会到其中三分雅意。 堂倌儿肩上搭着块儿白巾子,领着她们往顶头的雅间去,一面攒着笑道:“小的瞧两位姑娘不似洛安人氏,今儿偏巧楼上有位客官定了座儿,赶不及过来,正好紧着给您用。” 外头天 已淡,郁桃心不在焉听着堂倌儿说话,眼睛四处打量,顶楼不过五间雅室。 上楼的空档,拾已旁敲侧击的问堂馆儿,“我们姑娘本是来洛安探亲访友,不巧人不在府上,得了信儿过来酒楼问一问。” 堂馆儿心领神会,呵 道:“不知姑娘是哪家府上的亲眷?” 郁桃笑了下,说了两个字:“段家。” 堂馆儿迟疑的片刻,她又道:“段家公子是我的妹夫,那位段家少夫人便是我的亲妹妹,郁苒的在何处?” 张锦菱扯了下她的袖子,暗示她且收着些,莫要将人吓着了。 这下,谁还看不出来其中的意思,何况段家这桩姻结的古怪,怕是两位姑娘寻亲是假,寻仇是真。 他思忖间,一只成 极好的金钏递到跟前,只听那丫鬟道:“我们是私家事儿,闹不出什么阵仗,小哥只管在此处指指路,别的与你无关。” 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即堂馆儿收下金钏,往近处一雅间指了指,不待她们回头致谢,便仓皇而逃。两位姑娘生得如花似玉,尤其那位戴着幕篱的,光是一把嗓子便让人酥软,谁能料得手段跟野匪一样,怪不得那些个喝了酒的公子惯 说美人似刀。 郁桃站在雅间外,手伸了好几回,却推不开门,要紧的时候心口子却慌 的很。 “你进不进?”张锦菱小声催促道,“不过是一个问题罢,你早些问了,我们回头还能再商量着看看如何应付韩世子。” 经她一劝,郁桃咬了咬牙,一手锤开了门。 着实没想到,这薄木镶桃花纸的门这般不 用,她一手稍微使点劲儿竟然直接将门框推得松散晃动,而桃花纸破了一道大口子,张牙舞爪的敞开。 屋内屋外,几人惶惶相对。 郁苒瞧见她似见了鬼神,脸 煞白,语噎的半响说不出话。 几个丫鬟一手护在她跟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郁桃。 张锦菱嘴角 了 ,目不斜视悄声道:“让你开门,你破门做什么?” 郁桃嘴 动了动:“我这不想着拿出些气势来,先吓吓她。” 好在是,效果到了。 郁桃一个眼 ,身后的丫鬟婆子挤开护在郁苒身前的丫鬟,动作利索到张锦菱都忍不住抱手啧啧惊叹。 郁苒柔若无依的护着肚子,泪在眼中,嘴角显出三分厉 ,“姐姐终于忍不住了吗?如今连我肚中的孩子都不肯放过。” 郁桃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兴致缺缺的垂首,卖力掏起香囊中的纸片儿。 不等郁苒绝望的眼泪落下,正 悲愤的再度开口,郁桃‘啪’一声将纸片拍在她面前的桌上,指着画上右侧的两个字问:“看看,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郁苒瞧见那画,脸 又白的三分,却迫于她的威 之下,牙咬切齿道:“韩伟。” 郁桃死死盯着郁苒的脸,像是能看出一个 来。 她又一掌拍上桌面, 白的指尖戳上那幅画,“那你画的这个丑东西到底是谁?” 郁苒冷笑一声,“平 城韩家二公子韩伟,姐姐连这个人都不认识了吗?” 一瞬,郁桃的呼 几近停滞,目前一阵眩晕的白光,她听见自己挣扎着开口,“你画的不是闫韩侯府世子吗?” 角落里,郁苒嗤一声笑,看傻子似的看着她,语气嘲讽:“姐姐怕是魔愣了,连闫韩侯府世子的名讳都不记得了吗?” “是什么?”她不到黄泉誓不休,垂死挣扎。 郁苒苍白的 中吐出两字。 “韩祎。” 郁桃脑子霎时空白,天旋地转间,四遭都在眼中崩裂,她手拽着纸片,像一个溺水人挣扎无望, 力的坐在地上。 完了,谁能救救她。 第四十六章 一念之间, 郁桃前前后后想过许多,先是麻木呆滞,尔后脸上的神情比之这屋中唯一受胁迫者还要悲愤 绝。 不如说是悲与 绝。 但这一切落在郁苒眼中全然变了滋味。 这个时候, 拿出一张字画来 问她,还能是为了什么? 她心中一声冷哼, 手覆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瞧了屋中的二人一眼, 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姐姐千辛万苦来洛安堵我, 拿出这么一张陈年旧画,就妄想毁了我在段家的一切吗?” 郁桃茫然的转向她, 脑中的灵魂尚在韩祎的刀尖反复横跳。 郁苒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又是一声笑, “姐姐或许还不知道吧, 前些 子生哥寻了一位名手替我诊过了,我这肚中是一对双生子。” “爹爹前个来信, 还说成婚时亏待了我,等年尾他会将嫁妆一一贴补上。” 她提起 带出一个十分温婉的笑容, 慢慢道:“我可以替姐姐劝过爹爹,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 再拿娘家的钱可不像话, 何况凭借我肚中的孩子, 段家稀罕的不行。还是让爹爹将钱财庄子都留着,将来姐姐不定嫁到何处,有傍身之物, 哪怕夫家苦些累些, 也不至于落差太大。” 郁桃陷在自我的沉思中, 张锦菱作为仅有的听者,耳中灌入郁苒一番话,忍不住嘴角 了 ,暗诽郁家到底是怎么养出这么一朵惊世大白莲。 待郁苒再次开口,张锦菱忍不住翻出个大白眼,“为了肚中的孩子你也且安静些。” 郁苒:“我如何不是为姐姐......” “段岐生这样的出生堪堪与你相配,不要张嘴闭嘴还将阿桃拉扯上,这一桩姻缘你得的不实,自然心虚,瞧见阿桃出现,便恨不得将你与段岐生的姻缘美 写在脸上,不过就是区区洛安段家罢了,你以为阿桃这样的美貌会稀罕?当 嫌你二人污糟,随手赏了,也就那些个没见识的人才当宝一样护着。” 张锦菱吹了吹指甲上的尘,不咸不淡道:“今 来,不过是为了闫韩世子那事,可惜啊咱们阿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韩世子痴情她这些个月,阿桃心里膈应你这张纸上的人也姓韩,把那闫韩一口拒了,跑回平 。” 她伸手提起椅子上那个飘飘忽忽的人,手指在她臂腕上的软 掐了把,打着眼 道:“可说句话啊,刚才你这便宜妹妹不都说了韩世子与他们没什么干系,要不回头你让郑姨将这事儿应下算了,免得那些没眼 的人成 里酸言酸语的,还以为谁都与她一样呢。” 郁桃被一掐,清醒了,耳中听见那句‘要不回头你让郑姨将这事儿应下算了’,脑中略思索,这许是一个法子,韩祎再大的本事,那门生也是朝廷命官,总不至于能将她一个朝廷命官将来的家眷给刀了。 于是她点点头,回过味儿似的接了声:“是我先前矫情了,如今看这桩姻缘也是极不错的,回头我便跟阿娘说,先暂且定下吧,再考量考量此人究竟如何。” 瞅瞅这话说得,就特灵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