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开市后卖的人多,他这些没法这么快卖出去,银子收拢不会去,开市后他也就没钱去买别人的,你看着罢,明还会有人这么做。” 大抵也是做些小生意的,说起来一套套,年轻人点了点头:“你们这么说倒是有几分道理。”随后对身后的人道,“走罢。” 三个人离开,并未对铺子门口产生什么影响,安芝却是认出了那年轻人,不就是在宣城见过的傅大人。 早前见他时身上的衣着还不俗,今这打扮低调多了,像是刻意为之。 “宝珠,李管家说的,那新巡抚还有几到?” “李管家说是两,外头都说还有两。” 安芝再度抬头看那掌柜,拿了块布一直抹着汗,见众人哄抢,反倒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那几个人说的对,今天这事儿传开去,明赔卖的人更多,而这件事对他们而言,钱是回笼不了多少,闹慌了人心是真,叶家怕是更不好过。 也不知是谁暗中指使。 安芝这般预料,第二天,果真是起了连锁效应,七八家铺子开门就卖瓷器,这些铺子有个共通点,摆出来的东西价都不高,估摸着是五钱的东西一钱两钱的卖,极少见价高的,到了下午,这么做的铺子更多了,其中还多了不管价高价低都赔卖的,那些就是被这行径给带的心慌的铺子。 一时间,走几步就能看到这样的围观情形。 如此热闹劲持续了两,新巡使到任的消息转移了众人注意力,大清早,林府内安芝才起来,就听说了巡使府门口被挤的水不通的消息,吃过早食后去了林家商行找义父,林向升说起来,却是一个都没见到。 “一早进城的只是这位大人的物件箱舍,这位大人并不在马车上。” “他还防了一手?” “一个时辰后,知府衙门里传出消息,新巡使已经就任,带人去视察正府大集了。” 安芝能想到人涌来涌去的情形,正府大集是这次开市的场所,这新巡使上任就去视察,忙乎几的这些人,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正说着,外边宝珠跑进来:“小姐,李管事在外等您。” 安芝走出去一瞧,李忱手里抱着个偌大的匣子站在那儿,身旁也无别人。 “李管事,你们回来了?”安芝记得沈帧说是二月末才回来。 “少爷去了青州,还需七八才回来,我是替少爷送东西来的。”李尘将匣子给宝珠,拿出一封信给安芝,“林小姐,我就不多留了,还要回沈家去准备。” “你慢走。”安芝走了几步送他,回到商行里,打开信,里面写的是沈帧这一趟去京城的事,事情谈的很顺利,还额外多拿下了一笔生意,青州那边的绣娘也不错,比预期还能多招几个回来,信纸的最后一页,写的都是新巡使的事。 看到那个傅姓,安芝即刻想到了前几在铺子外见到的傅大人,与这信上所描述的没有太大出入,十□□的年纪,是个年轻官员,家境不俗,父亲是大学士,兄弟又都在朝为官。 用沈帧最后的话来说,这位傅大人,就是来金陵城给自己成绩的,不为财不为,就是为朝廷办事的,至多留三年,回去之后自会有家中的人替他打点一切,就任好的职务。 放下信,安芝对林向升道:“义父,您早先准备的礼我看得换换。” “已经是普通的了。”林向升准备的那见面礼,都赶不上别人的一半。 “还不够普通。”安芝摇头,“这时不能财,早先您买下的那玉貂我看不错,价不好,胜在致,就是个脸,要比有钱咱们也越不过薛家他们,所以普通些就够了。” 她之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沈帧也这么认为,她就更笃定了,正所谓财不外,这会儿要让那新巡使知道了家底,往后可不简单了。 第64章 关切 开市的子越近, 金陵城就越发的热闹, 两年一回,有许多人特意从外面赶过来, 就如安芝他们去淮安一样, 三月开市是金陵城的大子, 码头上甚至还有从外边来的异国人。 只不过今年的热闹中还带了些焦虑, 源自于那些吃了闭门羹的商户, 也来自于这不升反跌的瓷价, 叶家包括在内的不少商户都陷入其中, 而那赔卖还在继续, 恶循环的, 织网一样弥漫着。 几家忧愁几家喜, 于此对比之下,到了二八这, 沈帧回金陵时,大街上已经垂挂起了彩灯, 他并未回沈府, 而是直奔了西市的商行, 李忱和诸位管事等在那儿, 就等着大少爷回来主持大局。 沈帧是带着几笔谈妥的生意回来的, 但在今年开市中, 沈家并非是翘楚, 柳管家将今年的名录给沈帧, 看过正府大集上的各家分布, 那罗家果真是占了头筹。 “陆家与往年一样,大少爷,咱们今年是不是该一些?” “与往年一样即可,可有人见到那位傅大人?” 众人摇头,见是有人见到的,去正府大集巡视时,远远的都瞧见了,可没人私底下见过这位大人,送什么都没用,油米不进,委实难琢磨。 “就按这个去办。”沈帧扭头看李忱,也不用他开口,李忱就将林姑娘新开的那商行的事说了详细,提到薛家三少爷前去恭贺时,沈帧眉宇微动,李忱识相的直接将关于薛家三少爷的事全部越过,提到了出航的事。 掂量着大少爷的脸,李忱揣着自己的胆识禀报:“少爷,这几林姑娘吃住都在商行内,似乎是很忙,与林家好的王家二少爷,去商行拜访过林姑娘几回。” 沈帧微抿嘴,李忱的心一震,他往柳管家那儿看去,柳管家竟是直接无视了,李忱额头冒着汗,心中叫苦不迭,他宁肯留在青州陪少爷,这下倒好,禀报也不是,不禀报也不是。 屋内安静片刻,沈帧按下轮椅扶手:“先回府。” 李忱可意会的十分快,先回府,那等会儿肯定是要出府的,于是便在沈帧出去后吩咐人,赶快去问问林姑娘现在何处,在商行还是在林家。 …… 傍晚,天微暗时,西市这儿华灯初上,格外热闹。 忙了几次,安芝难得有空,正好楚蝉来找她,便一块儿去了街上。 林楚蝉喜买东西,挑不出时便让安芝定夺,一会儿的功夫就拿了不少,听她念叨了一路的安芝不由打趣她:“如今不嫌弃表哥了?” “姨母都说表哥要定亲了。”林楚蝉脸一红,也知道自己过去为了打消姨母的念头,对表哥颇多苛责,“二姐,你说我送表哥什么好,看样子他们的婚事会很快定下,对方又是官家,我怕送的不合适。” “要我说,送什么都合适,首先是心意,你尚未嫁人,也不比多贵重,他们喜便好。” “表哥是个读书人啊,家中也不缺金银,不如送字画,可我又不大懂里面的门道,二姐你懂么?” 安芝十分诚实的摇头,她也是一知半解,不好为她定夺:“我陪你去看看。” 两个人往西市这儿最大的书墨局走去,进了门后,看到挂在墙上的诸多字画,两个人更是有些眼花,人有不擅之处,这些便是安芝的短处,从小她都是跟着大哥去赏析的,大哥说什么都对。 林楚蝉还更直接些:“我看还是去挑砚台罢。” 才说完,她们身后传来了轮椅声,随后是掌柜的声音:“沈少爷。” 安芝转过身,沈帧坐在那儿,正将一幅画给掌柜用来装裱,林楚蝉拉住安芝:“二姐,不如请沈少爷帮忙挑一副。” 书墨局就这么大,沈帧自然听到了林楚蝉说话,视线落到她们这儿,轻笑:“有什么在下可以帮忙的?” “沈少爷,你能不能帮我挑一副字画,我想送人做新婚贺礼。”仗了二姐与他相识,并未与沈帧说过话的林楚蝉直接开了口。 、 沈帧看了安芝一眼,显得随和:“可是经商?” “是个读书人。” 沈帧转头问掌柜:“邱先生的画可到了?” 掌柜的进了里屋,拿出了两幅画给她们看,沈帧笑问:“如何?” 林楚蝉一眼便看中了其中一幅山水画:“掌柜的,这幅怎么卖?” 掌柜笑着报了个数目,林楚蝉有些讶异,飞快的看了沈帧一眼,嘴角微扬:“香秀,付钱。” 香秀拿出钱袋,掌柜的将其包好后,长匣子给香秀,一行人迈出书墨局,到了街上,天黑后这儿越发热闹。 解决了心头大事,林楚蝉的心情不错,挽了安芝走过两个摊子后忽然停下来,轻轻呀了声:“二姐,我忽然想起来有东西没买,再不去怕是要关门了,你在这儿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啊。” “哎!”安芝才转身,林楚蝉就带了香秀挤入人群,走的十分快,“你去哪里?” “要是太晚,二姐你就别等我了,我自己回去。”林楚蝉朝她挥了挥手,拉了香秀走了好一段路后才停下来,往后望时,确定看不到那边时才松了一口气,对香秀道,“我们往回走,去叫个马车,回家。” “……”香秀愣了愣,“小姐,您不是还要去买东西?” “这不已经挑好了,傻丫头,你没看那沈少爷来了之后二姐都没怎么说话。”林楚蝉叹了声,“我这可是在做顺水人情啊。” 这厢,安芝站在摊子前,经过了短暂的安静后,沈帧开口:“这边有些喧杂,不如去就近的地方坐下等你妹妹。” 安芝知道楚蝉是故意走的,却也不好说,便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话,直到进了附近的茶馆,坐下之后,将街上的喧嚣隔去后,安芝道:“让你破费了,邱先生的字画一向是不卖的,想必书墨局的掌柜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割给了我们。” “也非全然不卖,他也是要糊口的。”沈帧也不居功,“今换做别人,掌柜的也愿意卖,既是成婚贺礼,讨个喜气也无妨。” 安芝抿嘴,话虽如此,她清楚一点,若不是他在场,掌柜的断然不会将其拿出来,只是谢的话来去周旋多了,反倒是不好意思,又想到楚蝉那丫头故意留他们独处,安芝手握着杯子,片刻后才道:“前些天开始有人故意赔卖瓷器,眼看快开市,这价不升反降,怕是不会再有回转余地了。” 叶家老爷这几天天往知府大人府上走,可即便是如此也无用,着急上火的,依旧改变不了跌价的事实,去年原本就不太好的形势,供过于求,加上有人背后纵,叶家这买卖是亏定了。 “去年已有预兆。”沈帧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锦囊,“看看这个。” 安芝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段蚕丝,她有些疑惑:“这是?” “这是青州去年的新蚕,所产不多,但其品质更佳,朝贡之前,我准备用其织一批新布,不过得劳烦傅姑娘再多进四千的线。” 之前的三千已不算少,如今开口就是四千,安芝笑着恭喜:“看来沈少爷在京城谈的十分顺利,过几我就安排船去安南,快的话五月末可回来,商行内还余下一千,可以先派人送过去。” “如此便好。”沈帧轻轻摸着手中的玉戒,“前几长姐来信,说是准备回来,还与我问及了你的事。” 沈歆去锦州养病,期间也与安芝书信往来过几回,如今得知她要回来,自然为她高兴:“待我出航回来再去拜访大小姐。” 片刻安静,沈帧忽然道:“几来忙碌,我送你回去休息。” 安芝微怔,点了点头:“好。” 走出茶馆,街上诸多行人,马车不便进来,就一路沿着人往外走,在经过一个溧水摊时,沈帧停下来,让初七拿了两杯溧糖水,递给安芝:“如何?” 用晒干的叶子做成的杯子,还带了一股淡淡的树叶香,小小的握在手中,安芝低头抿了一口,有些意外它的味道:“我有许多年没有喝到这个了。” 小的时候央求大哥带自己出去,在街巷中尝到过,似乎与这个相差无几。 “八年前,祖父刚让我接手沈家生意,第一次出远门,去的是登州,当时是一段水路一段马车的走,两个月才抵达,我因水土不服,还卧病了两。”沈帧拨着树叶杯沿,嘴角有笑意,“那时正值十二月,登州已是大雪覆盖,当地人好酒,每每坐下便是要先喝上两碗,你若拒了,便是瞧不起他,当时我们一行人,倒了一半,就连初七都喝了大醉。” “您祖父没有事先告知?” 沈帧摇头,出门时祖父什么都没代,只让他务必要将这生意给谈妥,当时他也是年轻气盛,以为带了老管事去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哪知一头栽了。 安芝抿嘴,她不太能相像沈大少爷喝醉了的样子,温温润润的躺了睡着? 恐怕是这样的了,她都没见他动怒过,想必喝醉时的样子也乖顺的很。 “那后来呢?” “后来实在是没法子,就出钱请了几个能喝又能谈的,那一笔生意,就是醉醺醺签下的,他们见我年纪轻,自然灌的更狠。”沈帧有些无辜,“回来时还是醉的。” 安芝轻笑。 “金陵商号百余家,铺子更是数不胜数,你初立行号,必会有很多人注意这傅氏商行,他们不会因为你是女子而相让,或许还会因为你是女子,从而刁难。” 年纪轻与女子身份,在这经商之上,从来就不是可以拿来示弱和别人会相让与你的理由,然既是不可避免的,就得下更大的心血去叫别人信服。 安芝的脚步慢下来,他的声音还在传来,平稳而温煦,偶尔说及他多年前初涉生意时遇到的难题,又提到如今金陵城中的现状,言词之间,说是在提醒,不如说是在安,既能成长,就没有跨不过去的难题。 安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傅氏并非我姓。”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