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了?” 安芝摇头:“先去宣城。”脑海中不回想起葛布铺子内老板娘说的话:“十年前啊,她来到村子里,住了两夜后就上山了,初到村子里时那样子可吓死个人,脸上一点血都没有,像是大病过一场,而且那肚子啊,瞧着也不对,鼓鼓的,村里有经验的婆子说,这是刚生了孩子没多久的样,走路姿势也不对。” “后来再见到她就是观里的大师傅,谁还敢说她什么啊,再说兴许是她病的厉害的缘故,一个道姑哪能生孩子的。” “这卿竹师傅的柳条符是真做的不错,不过她从来不听福客说话,哎姑娘你瞧着也有些眼,这不是小师傅么?” 回过神,人已经在马车上了,安芝微握了拳头,师叔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事。 “小姐,前面有人拦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骤然一停,宝珠掀开帘子看过去,前面停着好些马车,围了不少人。 安芝跳下马车:“过去看看。” 人群围绕的正中间,一头猪躺在地上,瞧着似是被撞了,奄奄一息,一旁蹲坐着个妇人,哭的那个叫肝肠寸断,一下下抚着猪身:“大花,你坚持住啊大花,你要是出事,咱们家今后可怎么活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事的是个人,安芝看向她们身前的人,两个男子站在那儿,身着便服,能瞧出些身份富贵来,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困扰。 大概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马车跑的好好的,路边忽然跳出一只猪,马车刹车不及撞上去,这就将猪给撞倒在地了,紧接着追出来一个妇人,对着这猪开始猛哭。 这都是一刻钟前的事了,撞了人家牲口,照价赔钱就是。 可妇人张口就要一百两,开了天价去,说这猪是他家养的种猪,每年上门来配种的就有不少,自家产下的猪崽子更是比别人家的好,就是赔给她十头猪都赶不上她家大花,所以要赔一百两。 遇到这样拦敲诈的,这两个人就不肯了,于是就一直僵持着,直到人越来越多。 这些人就等着看好戏,怂恿妇人再要多一些,其中几个说公道话的,也让妇人给蛮恨怼回去了,在场的大都斯文人,也不好与她计较什么,便都没再作声。 听到妇人这婉转的哭喊声,安芝看了眼那两个男子,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过去在淮安见过的傅大人,如今他们是脸的尴尬,也是难为遇上这样的事,打不得骂不得又不能纵容,便故意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婶,您平里一定拿它当儿子养的,清晨喂朝,天热还给扇风去热,怕是人都没这待遇,那您这猪的一定养的不错,不如十两银子卖给我,要等它断了气,可就不值钱了啊。”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丫头,你懂什么,我这是……” “种猪嘛,我懂的,可这种猪最多只能用个七八年,我算您十年,您这一年能下几头崽子?” 妇人停止哭声,愣愣看着安芝:“那起码得……” “我给您算了,一年算配六十头猪,您自家最多养个两头母猪,那就是五十八头,十年就是五百八十,一头一百钱,那就得五十八两银子了,再说您家里的两头母猪,配一次算您一年两胎,一胎十只,十年四百只猪仔,那可得不少钱啊,一百两是要的。” 一听安芝站在她这边,妇人也不管她算的对不对,急忙点头:“姑娘你说说,你说说,让他们赔一百两还是少的了。” 傅亨转头,看到是安芝,脸上先是一喜,再听她这么说,继而转了愁,这都什么事儿啊,这林姑娘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 傅凛凝着神看着她,不语。 安芝笑眯眯看妇人:“大婶,你这猪几岁了啊?” “四岁了!”妇人一脸的骄傲,正值壮年! “这可不太好啊大婶,他们给了你十年的种猪价钱,您这猪才配了三年,往后七年您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忙,连着养猪的钱都省了,就把银子给赚去了?” “这,这怎么算银子赚去了!” “我这么和您说,如今他们给您一百两,是不是等于买下您的猪了?” 妇人点点头:“是……” “那这一百两,按您的说法,是不是将大花往后的配种产仔都算进去了?” 妇人想了下:“是,要不也不会值这么多。” 安芝轻笑:“这就是了,他们付了你银子买下的大花十年做种猪,如今大花不能用了,可您这银子却都算进去了,您说,您是不是该把这配种和产仔都给了他们,这才算买齐了十年?” “……”妇人听得有些晕,好像是对的,又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安芝走过去,靠在她耳边轻轻道:“市面上一头好的种猪,最多卖二十两银子,大婶,那还都是两年的猪,您这配了三年的,四岁了!哪里值一百两啊您说,而且就算是您在这儿哭再久,闹到官府里去,也得实事求是来,您这猪,怕都卖不上市面上的价。” 妇人被她刚刚那算账法的有些晕:“那,那你说怎么办?” “你就讨个三十两,把大花带回家养养,若是好了您也是赚的,若不好,这三十银都能买两头了不是?” 妇人脑海中还有安芝那几十上百的数字在转动,最后对上那两个人的目光,再看一旁渐渐恢复了些气力的大花,耳畔又传来声音:“大婶,看样子大花是要站起来了,等到那时,您怕是五两银子都没了。” “三十两!” 话音刚落妇人就急着起来报价:“你们赔我三十两,要不我们就去官府的!” 傅亨示意手下拿银子给她,帮着她把猪抬到路边,整个神情都是嫌弃的:“这下好了,传回去要被人笑话上一阵子。”傅家二少爷和四少爷在途中撞到了一头猪,还被讹诈银子。 “不能姑息。” 傅亨哼了声,不能姑息最后还不是要别人来解围,真的是倒霉,转过身找安芝的身影,却发现人不见了,再抬头望,安芝的马车已经远去。 “她怎么走这么快?”他还没说声谢谢呢,她的帐算的可真够快的,“不愧是做买卖的。” 傅凛瞥了他一眼:“回去自己解释。” “又是我解释!”傅亨哀嚎了声,“那我不管了,我要在宣城呆两再走。”左右要被骂,不如先玩了痛快! 傅凛没理睬他,走进马车后神情才有了些变化,林姓,却是收养的义女,那她原来姓什么? 第58章 妹妹 第三天的下午, 安芝到了宣城外, 悉的城墙,以往在宜山时, 每隔了几月她就会回来一趟。 两年过去, 宣城并没有什么大变化, 可小变化却不少, 街巷里除旧, 又翻新过了几条路, 最为热闹的吉祥街半年前往外扩了些, 如今是双条的道儿。 计家的府邸就在吉祥街上。 安芝坐在对面的一间香楼上, 窗内是宜人的熏香料气味, 窗外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 冷风掺着意,叫人恨不得将脖子缩回去, 最好是连脑袋都藏起来。 “小姐,您不去瞧瞧?”宝珠见她一直看着计家门口的大牌匾, 这都坐了小半个时辰了。 “宝珠, 你可知, 二十年前这儿还不叫吉祥街, 只是叫吉祥, 后来官府拆了这前面一排的屋舍, 路拓宽后走动的人多了, 这边就开始摆摊, 起初还没这些铺子, 十年前才建起来。”安芝指了指靠后,那时父亲是有意想买几间铺子下来的,只不过都让当时的刘家与陈家给拿光了,其余是些零散小户,位置稍偏,价自然也便宜。 “这几年,吉祥街这儿越发热闹,如今又往外扩,怕是要从码头那儿直通了中间的大道,宝珠,你猜计家这府邸如今值多少钱。”光下,计家那新换的牌匾上的金字闪闪发光,细看之下,墙壁也是新修过的,上边的小檐上做的琉璃瓦都是崭新。 宝珠想了下,摇头:“小姐,我算不出。” “计家祖宅原本是在后边,前面是后置办的,买下时不过三百两,如今么。”安芝朝伸手。 “五百两?” 安芝又翻了下,宝珠一惊,一千两? “不止。”安芝指了指眼下的香楼,“几年前就有人前来想买下计家府邸,那时就是这价,如今吉祥街再扩,还得往上涨不少。” “可,谁家会卖祖宅啊。”宝珠想着,纵使再热闹再值钱,卖了住哪儿去,又不是赔的倾家产无法子,否则谁会愿意把住了多年,祖上传下来的府邸给卖了。 安芝微眯起来:“以前不会。”以后可说不准了,先是卖了一条船,再是变卖父亲和大哥的东西,二堂伯既要清当时沉船的债,又要再补上一条船,他可将这计家上下都清算的十分清楚。 “小姐,有人出来了。”宝珠一直瞧着那儿,看到门开了急忙道。 安芝视线转过去,出来了两个年轻的女子,梳着夫人发髻,看年纪只有二十出头些,两个人的打扮相对路人而言要俏许多,她们出来之后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侍奉着,不多时门口过来了两马车,两个人关系亲近相互挽着上了马车,朝吉祥街西边前去。 不多时,她们所在的包厢外,小梳子回来了。 进来后接连喝了几杯茶水,小梳子从怀里拿出个匣子摆在桌上,安芝打开,是两块用过的模子,两把钥匙。 “大库房的钥匙是二老爷随身戴的,这是小库房外门的钥匙模子,这是里面那扇的,运气好,遇上二少爷去了他侍妾的屋子,偷出来的。” “新的侍妾?” “新的,前段时间来还没呢,这就又抬了三个。”小梳子也不多提计成云的风韵事,只道,“大小姐,老爷和大少爷那屋都被锁上了,您那屋也是,我进去瞧过,柜子上的东西少了大半,怕都已经被变卖了,前厅大堂内的画也换了,李管家病的这几,听说二老爷将几个老伙计都换走了。” 安芝初始还听的随意,到最后时神情一顿:“什么时候换的?” “就几天前,咱们从金陵过来时还没换掉。” 安芝蓦地起来:“你立刻去找李管家,想办法将那几个老伙计留下,已经回老家的也追回来!” “是。”小梳子不做犹豫,即刻往外走去,安芝示意宝珠将匣子收好,“你跟我来。” 小梳子走的很快,安芝到香楼外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傍晚的时辰街上人也不少,安芝让宝珠先去马车上,独自一人去了计家的商行。 计家在宣城中有三间商行,李管家主事的是盘河旁的一家,安芝到的时候,商行内正有人内外抬着东西,但看起来并不利索,也不见谁管查,怎么看都有些。 这些伙计中没有一个安芝眼的。 商行内最忌的就是新旧不替,老人早走,新人提不上,糟糟的什么事都做不好,这家商行一直是由李管事在打理,如今趁着他病了时,二堂伯竟将底下的老伙计给换了,他为了卸李管家的权,竟然用这办法。 “哎你们快点。”商行内忽然走出一个管事打扮的人,瘦长的个子,神情瞧着有些刻薄,“这么久都没搬齐,等会儿怎么货,哎你还敢偷懒。” 说着他就奔出来,到队伍最后开始催促,之后猛地一个转身看向安芝刚刚站的地方,神情里有疑惑,很快转头继续催促这些人,将人都催进去后,那声音跟着进了商行。 安芝从卖屏扇的摊子后走出来,看着闹哄哄的商行,这个被大哥驱赶走的常管事,竟然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的还是李管家的小辫印,看来二堂伯是要彻底架空了李管家,将父亲留下的这些人统统清理干净。 安芝微皱了眉头,这比她最初想的还要快。 正想是,安芝转过身去要离开,没怎么注意身边,面就撞到了个人:“抱歉……” 抬起头,安芝愣了愣,怎么又是他们。 屏扇摊子旁站着的正是前几她在路上遇到的两位傅大人,两个人穿的倒是比那更轻便些,看样子是在游玩,就是这两个人的表情差异甚大,一个笑眯眯,一个一脸严肃。 傅亨也是意外的很:“林姑娘,没想到又在这儿遇到你了?你也是来宣城玩的?之前的事还没来得及谢你就走了。” 除了生意上有时不可避免的,安芝并不喜与这些官员打道:“之前在淮安傅大人也帮过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不必谢我。” “一事算一事,淮安那次本就该出手,前几可不一样,若没有姑娘你解围,恐怕我们还要被纠上一阵子。” 最是刁民难,打不得,骂不得,好好规劝她听不进去,若真扭送去官府,就为撞到一头猪,传出去是要被笑话,反而显得他们欺负人。 若不是安芝说了那番话将那妇人了糊涂,吓退了她,如今这会儿,事情早就已经在那些人中传遍了。 “傅大人您别这么说,若是旁人能帮,也必不会视而不见的。” 安芝总觉得他自己的眼神过分热情了,算下来也有过数面之缘,再直接离开确实不妥,安芝便寻思着找一个不会得罪人的,不等她开口,这边又传来傅亨的声音:“林姑娘,你可是宣城人?” “不是。”我只是途径此处处理一些事罢了,“两位大人,临近年关,我是替父亲前来看货的,过两就得回去,这边还有些事没办完,就不多留了,二位请留步。” “哎——”傅亨是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的,还想追过去多说两句,被二哥傅凛一下揪了回来,“二哥你又拦我,我不过是想问问她有没有空,带我们在宣城走走,我好趁机会好好观察观察她!” 傅凛抬头,看着那计家商行,想起刚刚她专注的样子,耳畔响起傅亨的碎碎念:“二哥你别不信,我真的越瞧她越像父亲密室里画像中的人,我瞧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十五六年前,父亲不是被调到过清河半年,你说她会不会是……” “我看你就是太闲,要是让父亲知道你偷入密室还胡猜测,你看另一条腿保不保得住。”傅凛扭头冷眼,还敢说人家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女,“你还真敢说。”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