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棠一愣,扭头道:“不知道……可能是哪里没洒扫干净。” 苏亭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知所谓。 这 油坊上工晚,苏亭直到陪着白海棠歇了午觉才出门,离开前还帮白海棠掖了被角,见他睡得 ,一张娇柔俊丽的脸庞安静地侧在枕上,有些瘦削,有些苍白。苏亭慢慢俯了下去,几乎快贴上海棠的 时,白海棠忽地动了一下。 苏亭做贼心虚地退开,见他只是睡 了翻个身而已。只是方才那事一被打搅,就不好意思再试一次了,他在 边又看了一会,轻轻道了声“我走了”,才起身离去。 苏亭不知道的是,他这边一出了门, 榻上正在 睡的某人就睁开了眼。 白海棠穿上衣服,用麻布将自己头脸遮起来,提这个小篮子悄悄出门去了。拐了几个弯,神 诡秘地进了巷子口的一家铺子,刚迈进门,看到店内一个正与人说话的婶娘,忙又低头退出来。 岂料对方眼尖,也发现了他,匆匆走过来叫住他:“海棠?是海棠罢?” 白海棠只好站住脚,不情不愿地回应她:“谢大娘……” 当初他资助了一个书生的事,没有几个人知晓,只是相敬如宾的生活让白海棠颇有些得意忘形,忍不住想要与人分享,有一回忍不住,他就与一个给戏班做饭的厨娘说了两句,正是眼前这位谢大娘。谢大娘为人和善,即便是男人死了,仍是跟了戏班十几年,算是看着白海棠长大的,她对白海棠来说,是可以诉苦倒酸的对象。 直到前几年谢大娘又遇上个对她不错的男人,便改嫁离开了戏坊。 今 再相遇,白海棠看她神采奕奕,应是过得不错,心里安 的同时又不免生出些物是人非的 慨。 “看着就是你。”谢大娘高兴道,“听说你不登台了,也好,安安分分过 子比什么都强。” “嗯。”白海棠含糊应下。 谢大娘说:“我现在的男人虽也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好在本分老实,如今在个油坊里做工。他前两 还说,你们家阿亭干活儿可麻利呢,不嫌苦不嫌累的,颇得油坊工头的赏识。管事的还说,想他一个书生来磨油实在是屈才了,正要提拔他去做账房呢!” 白海棠愣了一下:“……油坊?” “是呀!海棠,要我说啊,男人嘛上进就行,也不求他有什么出人头地了,踏实肯干又对你好,那才是正经事儿。我看你们家阿亭蛮不错的,以后做了账房,说不定还能升管事的。”谢大娘只顾着重逢叙旧,却未发现白海棠的脸 变了一变。 “谢大娘!我,我还有些事……先走了。”谢大娘还没夸完,白海棠提着篮子,匆匆跑远了。 谢大娘在后面纳闷道:“你东西不买了?” 白海棠闷着头回到小院,关上门,肘间的篮儿就顺着胳膊掉在脚边,哐啷一声,他背靠着门板慢慢滑下去,眼神放空,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一只小 仔吧嗒吧嗒跑过来,啄了啄他的手指头,他才 觉到脸上有些 ,抬手一揩, 漉漉的。 他把小 托起来关在门外,自己摇摇晃晃走向 边,跪着从 底深处拖出只箱子。 打开来,箱中是些不值钱的木刻首饰,木钗木环木镯,还有一对缀着小木珠的红丝耳线。一个针线箩筐 在箱里,箩筐底下 出一角鲜红来。 白海棠伸手摸了摸,嘴 忽地一抿,将箱子猛然阖上推回 下。 一碗面馆后厨,热水沸开。 余锦年端着面粉碗跑进来,先淋上小半勺油,再将生粉倒进沸水中快速搅拌,这便是所谓烫面的做法了。 觉筷子下搅拌的面团上了劲,就铲出来放在案板上,之后揪一块已经发好的面头,合进去一块儿 。 小面剂子包上红糖、白糖、豆沙馅儿,下锅一炸,就是烫面炸糕。 这几 烫面炸糕卖得实在红火,前堂食客吃得直点头,还有一大早要上工的,天才刚亮就披霜戴 地来点炸糕做朝食,配上一碗豆浆、一碟酱瓜泡菜,咸甜各有滋味。豆沙馅还好说,红糖白糖馅的一入油锅,很快就化成了糖水,等食客们咬开一个口,就要从那豁儿里 出来。 正是暖融融入人心窝,甜滋滋甘人胃脾。 也不止是炸糕,还有年前诸多食客们预订的各 酱卤味和生元宵,都是要赶着正月十五之前来拿的。余锦年心里有小算盘,也不愿意上元节那天被困在厨房里,想要和季鸿出去逛庙会、赏灯猜谜。他手下忙不过来,便狐假虎威地招来了段明和石星,叫他们两个一起帮忙。 走到檐下,余锦年皱着眉头想了会儿,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可又实在想不起来,便摇摇头作罢,赶忙跑去前堂招待客人。 这两 季鸿也不知道和闵雪飞在搞什么,每 待在方家客栈的时间比在一碗面馆还多,余锦年在柜后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呷起飞醋来,心不在焉的,眼神直往外瞟。说他对闵雪飞毫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毕竟闵家二公子与季鸿两个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早在余锦年没有出现之前,他们就促膝夜话、秉烛手谈了,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二哥哥做联系。 要论亲疏,闵雪飞远比他这么个相识不足半年的人要 悉得多。 余锦年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偏颇,至少他该相信季鸿才是。 他趴在柜上,歪着脑袋看外头渐渐化开的冰雪,心里暗暗叹道:可能真的是恋 让人盲目吧!一旦真的在意某个人,就忍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就连他身边一花一草的摇摆都觉得是别有深意的暗示,连原本头脑清明的人也容易犯上患得患失的 病。 清 看了他一眼,好笑道:“年哥儿竟然也会叹气。” 余锦年道:“我怎么就不会叹气了!” 清 抹桌子说:“总觉得年哥儿脾气很好,从来不生气,也不发火。年哥儿发愁,是因为自己太招人喜 了吗?” 余锦年被逗笑了,举起手做了个凶狠的姿势,故意道:“信不信我现在就火冒三丈给你看?” 清 一下子跳开了,跑到店门前突然喊了声:“哎呀,季公子回来了。” “哪儿呢!我看看。”余锦年一个闪身从柜台后头钻出来,挤到店前去张望,可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却唯独没有他心仪的那一株玉树兰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清 给骗了,顿时气势汹汹地要去打人。 两人追到后院,清 腿脚不好,跑不动了,弯 扶着两膝,笑 道:“好了好了,饶了我罢年哥儿!我可再不敢了!”正说着,她抬起头,又来一句:“哎呀,季公子真的回来了!” “又来?信你我就是小狗!”余锦年叉 哼了一下,“一样的招数我还会上当第二回 吗?” 后背突然酥酥沉沉笑一声:“又闹什么呢?” 余锦年怔住,拿眼神剐着清 。 清 耸耸肩,表示“我都说了季公子回来了,是你不信而已”,接着就跑开了。 季鸿走过来,抬手 着少年的脑袋,问说:“谁是小狗了?” 余锦年回头看看他,又想笑又难为情,用脑门儿顶着季鸿的手掌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半天才轻不可闻地张嘴道:“汪……” 季鸿观他微微害臊着,又因为与清 打闹了这一会儿,两颊白里透着红,不由心下悸动,挑起少年下颌来俯首吻上。余锦年两手环住他肩,张开嘴主动回应,正是黏黏糊糊难舍难分时候,余锦年倏忽鼻尖一动,猛地把季鸿推开了。 余锦年用手背抹抹嘴:“那两个闵家的什么时候走?” “……”季鸿吓了一跳,“下头回信报来,说北边有积雪 道,不便行过车马,于是他们两个打算出了正月再返京。怎么了?” 余锦年气呼呼道:“你身上净是一股子檀香的味道。” 季鸿这才明白过来,原是少年吃醋了,他笑道:“他房中熏着香,我又如何能不沾染到。你若不喜 ,下次我就让人把他的香全扔了。” 余锦年说:“不是这个意思……” 季鸿过去将他抱住,以手掌抚住他 扭的后背,低声道:“别动,这样待一会儿,我就也和你一样味道了。或者你把我领回房间里去,让我沾上你的味道?” 拇指摩挲过余锦年的后颈,挑逗意味分明,刺 得余锦年在他怀中一个颤栗,他当然听懂了季鸿所说的沾上自己的味道是什么意思,他是正值青 年华,某些 望蠢蠢 动,心里谋划着晚上要将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嘴上却哼道:“就你不要脸。” “走吧,帮你包元宵。”季鸿捏了捏他故作不开心的脸。 …… 方家客栈里。 闵懋坐在桌旁夹着小菜就小酒,一边翘着脖子看二哥自己与自己对弈,他实在是不懂这有什么乐趣,还不如出去赏湖光山 来的有意思。 待黑子被白子杀掉了一大片棋,铺成了一条大龙,闵懋终于忍不住了,让他个话唠憋着问题不问,简直比把他捆在断头台上还折磨人,他一 股坐到棋盘旁边,道:“二哥,方才季三哥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这几 商讨的究竟是什么啊?” 棋盘被他震了一震,上面棋子跳起两三枚来。 闵雪飞不闻不动,直到想好下一子该怎么落,才出声说:“说的是,季二哥究竟为何而死。” “啊?”闵懋仍旧摸不着头脑,更不知他怎么就突然提起季二哥来,“季二哥不是被北氐人绑走的吗?季公在北疆督军,敌人被打红了眼,派了 细进关来意图暗杀,结果 差 错地绑走了季二哥和季三哥……北氐不都灭族了吗?” “北氐 细整整三十 英,究竟是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北雁关,又是如何一句‘ 差 错’就遇上了出门观花的季二哥?那 二哥的行踪,就连他留守府中的侍卫都未曾知晓,怎么就恰好被远道而来,连官话都说不清楚的北氐人知道?……这件事不 清楚,季二哥的遭遇就很有可能在季家人身上重演,又或许,轮到的是我们。” 闵懋:“……” “北氐人只是棋子罢了!没了黑子,还会有白子。三弟啊,朝中怕是要 上那么一 了。”闵雪飞松开手,才提起的一把白子噼里啪啦掉在棋盘上,打碎了一面平静的棋局,他拂袖起身,笑了一声,“你季三哥,可是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呀!” 闵懋:“哪个红颜?” 闵雪飞没理他,凭窗远眺道:“谁想到堂堂季家公子,竟然被这样的小妖 勾走了魂。”一回头,见闵懋从袖中掏出个瓷盒来,正往手上抹什么,远看着像盒胭脂,他皱眉问:“什么东西?” 闵懋开心道:“你嘴里那个小妖 做的,二哥你试试吗?特别好用。以后再也不怕冻手了!” 闵雪飞:“……” 第88章 汤圆 正月十五,一年三元中的上元 ,月初圆,据说在这 ,上元天官会赐福于俗世百姓。因此上元 前一天,诸门诸户就早早地准备了花灯和祠台,供上各位真君的名号,乞求福气源源不断地降来家中。而佛寺里也会盛开三 燃灯法会,寺上灯影经歌彻夜不熄。 前 试了灯,今 便是正灯会,天尚且未暗,街市上已挂起了成百上千的花灯来,还有官府出面制作的灯塔灯树,巍峨伫立在灯市中央。正有差役挑了蜡烛挨个地爬上去点燃,从上到下,一层层亮起,像是一轮从天 而落的皎洁明月。 余锦年一大早就起来开店,厨房大锅小锅里都是各 熬制了一夜的卤味,小火沸开,形虽尚具,其实各个儿都是 酥骨烂,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查看了卤 ,他又到院子里看了看木架上层层垛叠的笸箩,里面盛着这些 子包好的元宵,每个笸箩边上都有红纸 着,上面记着每一筐都是什么口味。 信安县人口味杂,有吃荤的,也有吃甜的,所以余锦年每样都包了不少。不仅如此,为了好看,他还专门做了四 汤圆来博花头,四 汤圆捏得比普通白圆子要大一倍,皮薄馅多却劲道,下了锅也不会破漏,且每碗只装四个。 他还给四 汤圆起了个名儿,叫四 福圆。 尽管四 汤圆要贵那么一点点,但颜 缤纷,寓意也佳,装在白瓷碗里圆圆胖胖让人舍不得下嘴,所以今 图新鲜来点四 福圆吃的客人仍然不少。除了正儿八经的元宵,他们也做酒酿小圆子和红豆小圆子,也颇得那些公子小姐的喜 。 余锦年按照名单,等之前预订的各家派了人来,把吃食全都领走,一碗面馆就闭店不再待客。如今的一碗面馆不差少挣这一 两 的,而且显然店里的“伙计们”都更想去逛灯市,尤以他这个小老板为首,天光尚且雪亮,他就已经在掰着指头数时辰了。 等街上舞狮队的铜锣敲起第一声响儿,远远地,街边嘹起浑厚的一嗓子:“——点灯咯!” 余锦年就从柜后跳起来,神采洋溢地上后院去拖季鸿。 闵雪飞不 凑这热闹,便与诗情画意两个一块儿被留了下来,好好伺候二娘。二娘还掏出些私房钱,说让穗穗看中了什么就去买,余锦年自然不能要,他早就将二娘母女当做自己亲人来照顾,哪能还去讨二娘的私房钱来花。 他只说有的是钱,便领着穗穗出去玩了。 这 ,无论是久居深闺的贵家小姐,还是花阑高楼上的歌姬 子,都能携亲带友出来玩耍。灯市上人头涌动,杂耍纷繁,他们一行人才刚走进去,就被人 给挤散了,余锦年跟着舞狮队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再回过头,竟是一个人都不见,他翘起脚来喊了两声,却也被湮没在 呼大笑的浪 中。 余锦年慌张地四处看了看,倒也不是害怕什么,只是因为和季鸿走散了而有点不开心。 他独自穿梭在灯海里,时而也买些小零嘴捧在手里吃,有个挑担郎卖的虎皮花生还不错,酥酥脆脆,余锦年掏出个铜板来,小郎哥儿就扯出张油纸,在手中卷成个喇叭筒,铲了一勺花生粒哗啦啦倒了进去,递给他。 旁边还有卖陈皮糖的,顺手也买了一包。 于是余锦年左手握着纸筒卷,右手腕挂着陈皮糖,边走边往嘴里 花生粒,瞧着一个杂耍艺人表演 剑。正到兴头上,有人在背后拉了他一把,拽得他踉跄了两步,待回过神来,眼前蓦然出现一张狰狞的兽面! 他吓了一跳,吃到嘴里的花生都掉了出来,镇定下来往旁边一看,嚯呀,还有一张!不过那张好像不 吓人,且手上还大包小包地提着一堆东西。 一双眼睛从面前这张凶兽面具里 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尔后桀桀怪笑了两声,就把他往偏僻无人的小巷子里拖拽去。余锦年一下子想到了杀人越货、作 犯科、明抢暗偷、拐卖人口…… 那兽面人回头见余锦年脸上 出些无措来,才憋不住了似的大笑出声。 一直跟在旁边的那高个兽面人摇摇头,抬手将面具掀起来, 出半张侧脸,无奈道:“小公子,是我们。” “石星?”余锦年恍然大悟,转头看向那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兽面人,“——姜饼人!” 姜小少爷把面具推到头顶,哈哈笑道:“吓着了吧?这么不经吓呢?”他四处瞭望了一圈,奇怪道,“你们家季公子呢,不要你啦?我跟你说,上元节里可多偷女的啦!季公子呢虽不是小女娘,但生得他那副样子,就算是个男人,也不妨偷一偷呢!” 余锦年明知他是故意气自己玩的,却又 不住真的瞎 心季鸿被人家吃了豆腐去,他正要走,又被姜秉仁拉住:“好啦好啦,灯市统共就这么大,好看的都在里头呢,还有猜灯谜。我们一块儿边看边找,准能碰见他。” “走罢!”姜小少爷从 间又摸出一张兽面来,扣在他脸上,忽然笑 地凑到耳边,小声怂恿道,“而且你不想试试看,你把脸遮起来,他还认不认得出是你?” 余锦年正想着把这丑面具撕下来,听到姜秉仁这番话,不 也有些心动,于是很干脆地放弃了抵抗。 三人走在灯市里,姜秉仁大手大脚地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周围带兽面的人也多了起来,年少的小郎君盛装轻 、珠玉环佩,颇是青 。面具像是一层斑斓的壳儿,把年轻男女们之间半遮半掩的情愫厚厚地保护起来,面具之下,是缓步并肩的自在,更是袖中双手的那一下隐秘触碰。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