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索 也赶个 ,又刻了些金铃形状的姜饼,正好还能假托一道唐代名点“金铃炙”的名头,卖给外面那些盲目追风的食客们。 这金铃炙在《烧尾食单》中的描述是“酥揽印脂,取真”,大概是说,它是一种以酥油面饼制成的印如金铃的烤制小点心,因为成品 泽金黄,真如金铃一般,故而称为“金铃炙”。 左右此处也无人见过真正的金铃炙是什么模样,余锦年便将它拿来借用一下,也叫个“金铃炙、花花炙、鱼尾炙”什么的,只是不能再叫姜饼人了,不然那姜府的小少爷听了,还不得立即杀过来把他打成饼干,于是又改叫“小人炙”,不过听起来好像怪怪的。 各种形状的姜饼烤得半好,余锦年又用蛋清加糖打发成蛋糊,分成几份,各加入茶粉、红曲粉、姜黄粉等,做成了天然的彩 裱花 ,用油纸卷成个尖筒儿,拿来在姜饼上裱花做点缀。 小人炙用原白 画上可 的眼睛嘴巴,再用红 绿 画几条花边,金铃炙也用姜黄 的画些花纹出来,其他各种也诸如此类…… 这种有意思的活儿他教过一次后就全 给清 去做了,总之小女娘应该要比他更擅长这种画画的事情罢,而且清 还从没见过在烤饼子上作画的,觉得很是有趣,干得起劲,也不以为枯躁。 裱了花的姜饼再烤一会,等裱花 凝固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时人也从没见过画着各种花儿的小饼,觉得奇形怪状,五彩斑斓, 好看。先买的人尝了一个,姜黄味的吃了胃中发暖,而原味的也甘甘甜甜,而且咬起来有咯喽咯喽的响儿,比酥饼子还脆些,却没有酥饼子那么腻人,也不怎么掉渣。由于饼子做得很小,跟零嘴儿似的,让人吃过一块,就忍不住想再来一块。 因为形状可 ,还十分讨小孩子和小女娘们的喜 ,一时间就卖出去了很多,有堂吃的,有按油纸包买了回去尝鲜的,也有吃了以后觉得不过瘾,又回过头来按斤两称的,真是让余锦年和清 忙得不可开 。 而季大账房则安安稳稳地站在柜后,做他的吉祥物和活招牌,供人伴美 下饭。 试问谁不想一边吃着小甜饼、还一边赏着大美人呢? 有此想法的余锦年被季大美人冷冷地剜了一眼。 也许是那白袍僧当真十分 行,就连一碗面馆的金铃炙也成了抢手货,余锦年原本只打算卖一天就撤的,毕竟这东西不比其他糕点,手工印花、烤制、裱花,哪个不是费功夫的活儿?谁知来预定的客人源源不断,都点名要买金铃炙,只有少数几个有要订花花炙和鱼尾炙的。 余锦年无法,只好请木工铺连夜雕了个模具出来应急,不然仅凭他们的几双手来熬夜刻金铃,岂不是要累昏过去! 接连两 ,都是头天晚上将面 好浸井,然后第二 寅时,天还漆黑一片,余锦年就得爬起来,开始印花模、烤饼干,裱花、再烤,若不是厨间时而有几道冷风贯过去,他这头早瞌睡到灶里去,也被烘成一条烤咸鱼算了。 季鸿见少年整 昏昏沉沉,连说话都犯糊涂,自己上句说了什么转脸就给忘了,白 前头店里又忙,一天都不得歇,他生怕余锦年在灶间看火的时候睡过去,一个不留神就将房子给烧了。左右他习惯了失眠,以前便常常独自夜读至天亮,少睡些无妨,于是干脆也陪着早起晚睡,寸步不离。 余锦年打个盹,季鸿就伸手替他托住脑袋。 后来余锦年干脆挪挪小杌子,偎在季鸿身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偷懒睡起来,让季鸿盯着点小饼干们,再每隔一盏茶的时间就叫他起来翻翻饼干。 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般蹲坐在小杌子上,相拥着围着火炉看饼干,且年哥儿歪着头睡得口水都要 出来了——早起想帮帮年哥儿的清 见了这幅场景,顿时觉得整间厨房都被异常香甜的气场笼罩着,简直让她这种外人都没地儿落脚了! 如此起早贪黑地卖了几天金铃炙,虽说赚得盆 钵 ,可也将余锦年累得够呛。终于金铃炙的热 有所消退,来预定的客人 渐稀少,他也能 口气时,门外便又来了个小娇娘。 只可惜此时再美的娇娘他也不想看,都不如抱着季美人睡大觉来得痛快,更何况那小娇娘张嘴便问:“那个,请问——” 余锦年当即、立即、马上,斩钉截铁地回道:“金铃炙卖完了!” 小娇娘委屈了一下,又重新问道:“那,请问,鱼——” 余锦年立刻闭着眼摆摆手:“不,鱼尾炙也不卖了!” “不是的。”小娇娘摇摇脑袋,发髻两边垂落下来的发带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她清清嗓音,道,“奴想问……余老板是在这儿么?” 听她不是来买金铃炙的,余锦年这才睁开眼仔细瞧了瞧,瞧清楚了她的模样,不 惊讶了一下,这不是当 在风波寺上,那个偷撕了几页《法华经》后逃跑了的小女娘么? 小娇娘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余锦年道:“我是杨府来的,我们府上这几 要做场法会,故特请余老板过府上去,帮忙摆三天清斋席面儿。” 一听是杨府,余锦年就不太乐意,更何况自家季公子也不待见杨家人,所以这事就算是他答应了,季鸿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只不过他刚想一口回绝,那小娇娘又从怀里掏出来个用小手绢裹着的东西,说:“是我们府上请来的法师点名要请您做斋,法师道,您做出的斋席有清心静气的功效,能够助他驱魔除妖……还说若是您不愿意去,便给您看这里头的东西,您只要见了这个,肯定就会去的了。” 余锦年皱了下眉,杨府近 请了个法师,莫不是那白袍僧? 于是问她:“这里头是什么?” 小娇娘又摇头:“奴不知。” 余锦年思索了一番,还是接过了那小绢包,心想,无论我去与不去,先看看里头是什么总是无妨的罢,里头最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又或者什么恳请书,那白袍僧总不至于写张威胁信来 我就范。 只是当他打开了小绢包,登时呆住了。 因里头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威胁书恳请信,那小白绢里躺着的,只是一枚再普通不过的糖姜片。。 第48章 固 强 核桃粥 余锦年最近唯一一次与糖姜片扯上关系,正是寒衣节那天,本是当 天气骤寒之故,他专门做糖姜片来给季鸿暖胃吃的,后来为表迟到的歉意,他又将其中一包糖姜片送与了风波寺中的一心小师父。 这件事他本来都快忘了,今 被这小娇娘拿出来的糖姜片一提醒,这才想起来。 一心,那个小和尚确实 怪的,总给人一种不舒服的 觉,可他与那白袍僧又有什么关系。 余锦年问道:“你们府上请来的法师,可是那位白衣僧?” 小娇娘点点头:“正是。白衣上师道,这素斋唯有由心思纯静之人来筹善,方能有驱除 煞晦气的效用,便点名要请一碗面馆的余老板您来做。” 这可真是抬举他了,他一个小小的面馆伙计,若是做的菜品还能驱除晦气,那他早几月就飞黄腾达了,还用得着 起早贪黑,为生计发愁? 而且请他的是杨家,余锦年斟酌一番,有些犹豫。 只是那小娇娘执拗得很,见余锦年不愿意跟她走,便站在门前不肯离去,清 过去劝了两句,她不仅不听,反而扑通一声跪在门前,直道:“若是余老板不答应,那我左右是要被打死的,还不如直接跪在这儿,等余老板您发发善心。刚才来的路上,便听说余老板您还是懂治病救人,那您就体谅体谅我们为人奴婢的,当是帮帮忙救我一命……” 说着就呜呜痛哭起来。 也不知“是要被打死的”这句式是不是杨府仆婢们通用的口头禅,又或者那杨家人惯好就喜 殴打奴婢,怎么无论哪个都动不动就往外冒这句话,且一个个都说得这样顺溜。 余锦年本职治病救人,副业做菜烧饭,纵然这两样都是他喜 做的事情,可即便他有此能力,若是有人一口一个“你是个好人,你就一定得救我”来 他去做什么,这就令他很不开心,颇有些道德绑架的意味。说句忒不好听的话,他一没收杨府订金、二没与杨府做什么约定,上次挨了杨巨富的打还将他送回家这叫情分,吃了亏便及时止损躲避这是本分,他们犯的着派个小婢过来以死相 ? 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 况且他心中本就反 杨家,如此一来更是对他们一点好 都没有了。 清 看那小娇娘死活也拉不起来,跪在地上只有一句话“余老板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于是又很是苦恼地回头去瞧年哥儿的表情。 余锦年难得爆了小脾气,将清 拉回来,把店门砰得一闭,眼不见心不烦道:“那就让她跪着算了!” 他气呼呼地回到后厨,小汤煲中还炖着份核桃粥,乃是用去壳核桃碾碎的核桃 一两,并二两香粳米入锅同烹,小火轻煮,便用杓背慢慢地碾挤核桃米,使其炖成一锅粘稠的米糊状,待粥面上源源不断地鼓起又爆裂出小圆气泡,再抓两块冰糖放进去融化。 虽然清 她们都说季鸿嘴叼得厉害,可余锦年觉得这人还算好养活了,不管他做什么奇奇怪怪的菜,季鸿都没有什么抱怨,咸也吃得,辣也能吃一点,甜食也不抗拒,看不出这人特别讨厌什么,也猜不透他特别喜 什么。 所以余锦年向来是想到了什么便与他做什么吃,今 的核桃粥便是如此,因这阵子连夜烤制金铃炙,已经好几 未给季鸿做养生膳了。那人陪他熬了这么多 的夜,虽嘴上说着并不累,其实眼底下的淡淡乌青是个人都能看到了,余锦年于是想起来炖了道核桃粥,固 强 ,与他补补肾。 核桃粥很快就炖好了,余锦年又烧上水,嘱咐清 水开后烹壶清口的淡茶来,便先端着粥碗回房去了,现下时间还早,他和季鸿约好了要写大字的。 两人在房中一个饮粥,一个写字。余锦年写了好几张,也不见季鸿 意叫停,不 心生枯燥,就将杨家派人来请他去做素斋的事儿说了,季鸿听罢蹙了眉,果不其然也是不同意他去的,两人就此达成了一致,余锦年道:“一心小师父和那白袍僧是什么关系?” 季鸿不答反问:“你以为如何?” 余锦年揣度了一番,说道:“要么,一心与那白袍僧相识,故而那白袍僧为了请我去做斋,就托了一心一个人情。要么……” 他说到这儿眉头紧锁,就不往下说了。 季鸿舀起一匙粥来,稍稍吹凉了,递到少年 边,替他说道:“要么,一心就是白袍僧。” 余锦年很是自然地偏了偏头,张嘴含住瓷匙,牙齿碰咬在瓷器上发出轻轻的清脆声响,将这一匙核桃粥吃完,他舔了舔嘴 ,点点头说:“嗯,那这么说,那白袍僧 本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更不是什么仙师下凡。可一心为什么要假装神僧啊,莫不是贪图钱财,招摇撞骗?” “一定是这样,你且不知,他那套灵枢九针可是纯金的呢,看起来就很是贵重,指不定就是哪处的大户人家里 出的。一心若不是贪图钱财,还能是为了什么呢!”他如此猜道,还觉得自己的想法好生正确,不然那一心小师父的房间里也不会藏着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而且出手还那样阔绰。 “哎呀,你不知道,九针里面每一支针都是有不一样用处的。可是很多郎中不会用呀,就好多都被废弃了,太可惜了……唉,其实我也不太会用的……” 季鸿听他谈起那套差点到手的金针来滔滔不绝,一脸的向往惋惜之情,显然是还惦记着那套针具。既然想到了针具,就难免会想到一心,季鸿心中不免吃味,又舀起一匙核桃粥来,堵住了少年的嘴。 余锦年巴巴吃完了两勺,还没体会过季鸿的意图来。 “勿言。”季鸿将他脑袋按了按,很是绝情道,“继续写字。” 余锦年将笔放在木制的小笔山上,这笔山还是季鸿第一天教他练字的时候,余锦年自己用一个小废木块亲手削出来的,他那天高兴得手都突然变笨了,平 做菜削萝卜花时眼睛都不 多眨一下的,那天却 动地削坏了一个坑。 当时很是气馁,想扔了重削,后来季鸿接过去,借着那个坑儿雕了个图案出来,简直天衣无 。他那才知道,原来季鸿除了写字好看,还会篆刻功夫。 余锦年看见了那个小笔山,就想起了这茬来,眼睛不由一亮,丢下笔墨朝季鸿兴奋道:“我们不要写字了,阿鸿,不如你教我也刻个印章罢!” 季鸿不知他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上头,轻笑道:“字还认不全,便想着要印章了?” 余锦年畅想说:“这样以后再去给人家做席面儿的时候,菜单子上就落个特殊的章,这样大家都知道,做这套菜的是一碗面馆的余锦年。又或者出去给人瞧病,也落这个章,多有脸面……好不好?” 季鸿深知余锦年是一肚子的坏水,将少年打量了几回,便更加断定,他本意并不是想要章,只是不想写字了而已,于是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罢,我与你出几个字,你若全部认出来了,今 就可以不再写了。” “来罢!”余锦年 有成竹道。 他说着新铺了一张纸,还研好了墨,端坐在案前等季鸿出题。谁知季大公子并不按常理出牌,将粥碗放下后,竟直接以手指在他背上书写起来。 冷不丁有手指划动的 觉生在背上,且从上到下连绵不绝,余锦年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回头瞄了一眼季鸿,却反被那男人捏着下颌转了回去,还道他不要偷看。 季鸿手指力道极轻,仿佛是怕 疼他似的,隔着几层衣料那 觉更是朦朦胧胧,说是写字,在背对着他的余锦年看来,更像是抚摸。指腹与脊背之间有一种微微的摩擦 ,仿佛织料与季鸿的手指 绵在一块了,丝丝的麻意溜出来,沿着脊骨窜进身体里面。 余锦年只 觉头发丝儿都要竖起来了,哪里还能在意到季鸿究竟写了什么! “什么字?”季鸿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余锦年耳朵一热,为自己的失神而羞愧了片刻,低着头道:“不、不知道……你再写一次!” 季鸿极轻地笑了声,又重新写了一遍,余锦年这回仔细认真地 受了一会儿,只辨认出了几个异常复杂的笔划,究竟是哪个字,他却没认出来,一时懊恼道:“这个没见过的,你不要耍赖,再来一个。” “好罢。”说着又写了个。 “唔……”余锦年拧着细眉,托着下巴猜道,“理!” 季鸿笑着摇头。 “我知道了,峦,山峦的峦!” 季鸿仍然摇头:“非也。” “……” 见他认不出来,季鸿又接连写了好几个,余锦年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却只认中了一个。他顿时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不肯承认是自己学字不 ,反而要怪是身上穿得衣物太多,季鸿写得太轻,当即将外面几层衣衫褪去,随手往地上胡 一扔,只披了薄薄一件亵衣,将头发拢到一边, 出雪白一段脖颈,径直揪来个蒲团摆在地上,坐下气道:“你再写,我一定认得出来的。” 因洗的次数多又不舍得换新的缘故,余锦年身上的亵衣已并非雪白 ,而是有些泛黄的 白,但也因为常常穿,所以异常柔软贴身,将少年纤细的身形衬托了出来。季鸿的手指落上去时,还能 受到从纤薄衣料底下透出的阵阵温热。 季鸿垂着眼睛,务使自己不要胡思 想,在少年背上写了一个很大的字。 余锦年依旧不认得,这回真的是无话可辩解了,他垂丧着头,无 打采地直接向后一栽,吓得季鸿赶忙 直了 背将他圈住,还打击他道:“怎么,这就认输了?” “唉。”余锦年叹气,“我错了,这是个什么字?” 季鸿将他圈在身前,捞起少年一只手,在他掌心写下一遍:“鸾。” 余锦年被一肚子的字儿给困扰住了,没有想很多,只认真好学似的在手心里描摹了几遍,他只听着是个“ ”之类的音,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于是仰起头,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他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季鸿刮了下少年 翘的鼻峰,又将他往怀里 了 ,平平淡淡地说:“是我的字,叔鸾。” 既然是字,便差不多是该和他的名儿匹配的,余锦年便能猜到是哪个了,鸾,一种上古神鸟,与鸿很是登对。原来,季鸿还有个字。不过也对,他这样的文雅至极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没有表字。 “季叔鸾……”余锦年将这三个字在舌尖轻轻地辗转了几遍,觉得很好听。 想及此,也不由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很是高兴的模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