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这人永远就是这样,天塌下来了,一张半真半假的笑脸在外摆着,纵让人知道那多半是违心的,却到底也对他恨不起来。 云遮 没说话,大概是真的累了。黑纱覆盖的一双眼底布 了暗红细碎的血丝,像是一张彻底展开的巨网。 薛岚因探长手臂前去,碰了碰面前那盘堆成小山的栗子,推到她眼皮底下,道:“从兄一来一回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多少吃点东西,歇一歇。” 云遮 扬眉看他。 下一刻,抬臂朝前猛地一阵疾扫,将那栗子连壳儿带果并瓷盘桌布通通挥赶进他怀里。随后,字字透过齿 道:“……恶心。” 薛岚因处之泰然,云淡风轻道:“谁恶心?” “你。”云遮 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身后倚在栏杆边缘看似若无其事的晏欺,道,“你和他,恶心得要命!” “云姑娘,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薛岚因曲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不以为意道,“你若要喜 一个人呢,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用心待着便是了,有什么恶心不恶心的?” 云遮 轻蔑扫了晏欺一眼,讽笑道:“你喜 的人,并不打算与你厮守终生。” 薛岚因道:“我守他就够了。” 云遮 斩钉截铁道:“他快死了。” “他不会死。” 薛岚因定定凝视着她,再一次清晰重申道:“我不会让他死的,不论用什么办法,都不会。” 云遮 道:“你就这样确信?” 薛岚因淡笑一声,倏而不置可否道:“云姑娘可还记得,当初在不刃关外湖叶镇的时候,你曾说你心心念念惦记了一个人,并且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寻找他的机会。” 云遮 眉角一顿,明显面 不耐道:“是……可这又和我现在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后来也说了,我想陪着师父好生过 子。”薛岚因摊开手掌,慢慢将桌面上褶皱的布料一层层铺平,碾开。而后顺手拈过歪歪斜斜的瓷盘在她面前摆稳放好,道:“对我来说,这就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自始至终搁一层底。我惟愿师父能够恢复平安康健,你惟愿周身毒素得以破解,继而追寻往 里 而不得的故人。” 他顿了顿,又一次抬眼看向她道:“这些东西,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人心各有所向,姑娘何故又要为此不平?” 云遮 漠然斜睨他的眼睛。 很想反驳他口中所言“不平”,其实并非不平,而是不甘。 她喉间微动,试图说些什么,然而话没出口,晏欺已是哂笑着,头也没偏,半倚在栏边意味不明道:“……你跟她废那么多口舌作何用?” ——看看,他这人自己不 讨喜,怨得了谁? 云遮 眉目一拧,眼看一声咆哮便要迅速成形,薛岚因立马翻身下桌,三两步凑上去搂过自家师父肩膀,悬崖勒马似的将人陪着笑容牵到一边,连声哄劝道:“好啦师父,从兄这会儿不在呢,咱们少说两句,不惹她好不好?” 晏欺冷道:“谁想惹她……” “好好好,没惹,你说没惹就没惹。”薛岚因拉着他的手道,“走,河岸码头那块地儿可热闹了,带你出去逛逛。” 这大冬天的,逛什么码头,不嫌风大? 晏欺不情不愿地,由他一路拉着,半条腿还未往外迈出一步,前方那自作主张的小混蛋却不知怎的,突然往后一收,单手扶在过道外围的栏杆边缘,站定不动了。 晏欺疑道:“怎么了?” “……诶?奇怪了啊。” 薛岚因眯眼朝楼下细细扫过一圈,倏而有些匪夷所思地道,“方才那一堆吵吵嚷嚷着要打赌押注的人……都上哪儿去了?” 晏欺眼睑微抬,但见客栈的阁楼上下犹是一片鱼龙混杂,人来人去虽留不下半串完整的脚印,却亦未再听得那一阵盖过一阵儿的 砺声响。 匆匆一眼朝下望去,桌面之间散不成堆的银钱盘 俱是不在,独留一口脸大的铜盆背□□地,无声向外 溢着一丝诡异至极的扭曲光泽。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片刻之余,晏欺率先变了面 ,沉道:“备马,从后门走。” 薛岚因不由分说去拉桌后仰头望天的云遮 。彼时她正心中郁结,一时经不得半分惊动,骤然遭人横来一扯,当即骇得诧异又烦闷道:“干什么去!你们逛你们的,莫不是还要让我一并恶心?” 薛岚因头也不抬,只道:“如今从兄不在,师父伤重,只剩我个半吊子尚能护你一时——若你还想活着回到北域白乌族,拜托你,听我一回,莫要闹腾。” 南域祸水河外,结了霜的羊肠小道上承载着往来不断的车马, 连的商货以及赶集吆喝的行人。初冬草木枯朽,两行参天的古树只剩数杆脆弱的折枝,零零散散落了 地,马蹄踏上去支离破碎的一声脆响。 三人出了客栈即刻转向,绕往后棚牵过两匹结实的骏马,避人耳目远远便偏离了码头周围一圈拥挤密集的人 。 “刚刚那一批人,胡子拉渣一堆,面相平白无奇,身上穿的全是寻常布衣,乍一眼看过去,真以为是纯粹嘴碎的普通人。”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