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要截肢才行。”邢医长特地来找祁楚枫,沉重道,“但是曹将军年岁已高,我担心……万一熬不过怎么办?” “没有别的法子吗?”祁楚枫皱眉,“或者,送他进京城,让御医来诊治。” 邢医长沉默了一瞬,道:“我若不想担责,自然是可以这么做,但是从这里到京城,最快也要半个月,以曹将军现在的状况,路上颠沛是不是受得住就不提了,等到了京城,恐怕就烂到大腿 部,到那时候,截肢也救不了。” 闻言,祁楚枫扶额,问道:“他自己可知晓?” “将军,要不您与他谈谈?属下人微权轻,那个……”邢医长为难地看着祁楚枫。 祁楚枫长叹口气,起身道:“走吧。” 刚至曹文达营帐外,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已被 抑过的痛呼。紧接着看见一个小兵端着一盆血水从里头匆匆出来, 面差点撞上祁楚枫。 “将、将军……”小兵连忙要施礼,但又端着铜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祁楚枫道:“我来看看曹将军,现下可否方便?” 小兵连忙把铜盆里的血水都倒至一旁,匆忙进帐,片刻之后便出来有礼道:“曹将军有请。” 祁楚枫掀帘入内,看见曹文达躺在 皮褥子上,烛光昏暗,仍可看得出他脸 蜡黄, 苍白,额间尽是冷汗。 “祁将军,”曹文达看见她,努力想要撑起身体,迫切道,“裴将军可回来了?” 没想到此时此刻他所惦记的竟是月臣,祁楚枫摇了摇头。 “哦……”曹文达垂下眼帘,似甚是失望。 “已经派人去接应,应该很快就能回来。”褥子上的斑斑血迹映入眼内,祁楚枫深 口气,言不由衷地安 他。 曹文达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你的腿……”祁楚枫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如实道,“伤势很重,恐怕要截肢才行,你……” “截吧。” 曹文达语气淡淡的。 祁楚枫微愣,看着他。 “人这辈子,不能欠东西,要不然老惦记着得还。”曹文达自嘲一笑,“可拿什么还?幸好,还有老胳膊老腿,先拿着顶上, 好。” 祁楚枫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有年岁的人,截肢的风险会比较大,当然你放心,我会让邢医长亲自来为你疗伤,但是……你若有未尽之事,还是提前 代下去比较好。” 闻言,曹文达怔怔出神,半晌之后,抬眼看向她:“也不知晓能不能等到裴将军回来,替我带一句话给他吧。” 祁楚枫望着他。 “当年的事,我对不住他义兄,这辈子欠的,下辈子还。”他缓声道。 当夜,邢医长亲自动手为曹文达截肢,之后曹文达一直陷入昏 之中。 一直没等到裴月臣回来,接应的人也没有回来,祁楚枫在营中实在等不下去,亲自前往孟希山。刚到山脚下,正好遇上接应的人下山来,她飞快地将众人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裴月臣,心渐渐往下沉去。 清点人数之后发觉,尽管安排了接应的人,但下崖的人回来仅有六人,其他人等仍在古鸦城内。 “裴将军安排了每个人放火的位置,说火一烧起来就让我们赶紧撤,能回一个是一个。”回来的其中一名兵士向祁楚枫禀道,“我们刚上崖,就被东魉人发现,他们不光用箭 ,还用火把绳索烧了,有几名兄弟摔下去了。我们也是上到崖顶之后才知晓原来其他人都没回来。”兵士的脸被烟熏得黑黑的,面孔与夜行衣几乎是一个颜 ,身上脸上都有刮伤的血痕。 知晓他们这一夜都辛苦了,祁楚枫命人先将他们送回去休息,自己登上山崖处,从上往下望去…… 被烧毁的屋舍仍在冒着黑烟,一眼就能看见。 她默默数了数,莫约有将近三十处屋舍起火,而月臣只带了十几人下崖,若这些地方都是粮仓,要全部烧毁想必极为不容易。 而现下,火已熄,他又在何处? 东魉人昨夜遭受重创,必定恼羞成怒,万一他们被俘……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被藤条上的尖刺重重扎了一下,她缩回手来,不敢再往下深想。 心事重重地回营,祁楚枫已是两 未挨过 榻,强迫自己必须歇息一会。她合衣而躺,由于身心皆已疲劳到极致,双目才闭上,便不受控地直直坠入黑梦乡…… 不知怎得,她又回到了崖上,手擒着藤条,俯身往下望去—— 崖下雾气浓重,隐隐约约,可见一人正在攀着绳索向上爬,看不清眉目,从衣着上看是裴月臣。 “月臣,月臣……月臣!” 她朝他大喊,可声音在出口的一瞬间就被强劲的山风撕碎,凭她怎么喊都没有用。 他一直在艰难地往上爬,却一直都无法爬上来。 她努力伸手去够他,怎么也够不着。 原本灰蒙蒙的浓雾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如波浪般翻腾起来,由灰变赤,红得刺眼之极。 这些赤浪翻滚着,卷起殷红的浪头,舔舐着他。 他的衣袍在火舌中化为黑灰,碎碎扬扬,飘洒散去。 火舌又去舔舐着他的手…… “月臣!” 无论她怎么努力探身都抓不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被赤雾撕碎、 没。 “将军!将军!” 她被急促的叫唤声从梦境中拉回,睁开眼睛,看见赵暮云一脸焦切地站在眼前。 “怎么了?”头疼得厉害,她扶着额头痛苦问道,“出什么事了?” “东魉人抓了我们的人,在城墙上……”赵暮云没再说下去,脸 痛楚。 祁楚枫的心猛地往下一沉,方才的梦境复回到眼前,起身抄起斗篷就匆匆朝外走。 古鸦城的东城区,高高悬着五具尸首。 远远望去,仅看衣着打扮,正是裴月臣所带下崖小分队穿的清一 夜行衣。祁楚枫接过赵暮云递来的单筒黄铜瞭远镜,强迫自己定睛看去—— 因为距离太远,加上尸首披头散发,面容模糊,分辨不出是谁。 从衣袍靴履上看,确实是下崖小分队所穿的衣物,而且衣袍上血迹斑斑,看得出生前便已受尽折磨。 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瞭远镜,祁楚枫不得不放下,深 口气,复抬起再望去。 双目已经睁到最大,却被不受控的水泽模糊,她不得不放下手,头也跟着低垂下去,半晌没有说话,只有 膛在剧烈起伏…… 身旁的云甲玄骑们已然按捺不住,此番下崖小分队之中有四名是云甲玄骑,昔 里同起居共生死的弟兄,他们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被高悬于城墙之上曝尸示众。 “将军,你放心,我们去把尸首抢回来!” 目中有泪,泪中有血,他们的眼睛红得令人不忍直视。 “不可以!”祁楚枫哑声道。 “将军!”云甲玄骑们不解,手直指向城墙,“不能让他们挂在那里啊!说不定里面也有军师……” 听到末尾两个字,仿佛被一柄薄如蝉翼的刀狠厉地 进心口,一股森森凉意从心脏最深处往外漫,祁楚枫强撑着打断他们,沉声道:“全部回营,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踏出营地半步,违令者斩。” “将军!”他们还想争取。 “这是东魉人的 将法,意在 我们出兵,想要耗损我们的兵力,绝不能中计。”她道 “将军……” 祁楚枫未再说话,转身往回走,才行出几步,只觉得 口闷疼,实在受不住,连呕了几口血,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最新评论: 【写得非常好,引人入胜!加油加油】 【看得我心里揪揪的疼,哎】 【等更】 【哭了? 不要 呀】 【战场的描写堪比《魔戒》中的中土之战!壮烈!惨烈! 烈!视角广袤而又聚焦一隅曹文达!他也一样,勇猛顽强,他说的对,人啊这辈子不能欠东西,特别是情 和道义上的,要不老记着要还,而有的时候,命都搭上还是还不清还不起!也是悲凉绝望背负内疚啊!狮子笔下就是这样,让人讨厌的人也都会成长和悔过,弥补和改正!正能量!正方向! 月臣啊,楚枫的梦啊,担心吧!但是那城墙上一定没有月臣!城墙上的是衡军的英雄!也一定有东魉人鱼目混珠的 将!楚枫在最痛苦和悲伤的时候,仍能保持清醒看穿东魉人的诡计,完成将军该做的!这才是豪杰!喜 这样的女人!但是,做不成这样的女人!月臣一定在城中藏好了!等待着再更新!】 【这么惨烈的攻城,都还是没有占领到这个古鸦城。】 【每次都在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大大今天更新了吗?更了。营养 浇灌了吗?浇灌了。】 【嘤嘤嘤嘤嘤嘤嘤,月臣宝宝一定要好好的回来。致敬历朝历代、由古至今,保家卫国的英雄。】 【 更 更不是梦,地雷来一发!】 -完- 第106章 ◎再醒来时,她身处营帐之中,身遭围了一大群人,除了邢医长,赵暮云,还有周云和霍泽。 见她睁开眼……◎ 再醒来时, 她身处营帐之中,身遭围了一大群人,除了邢医长,赵暮云, 还有周云和霍泽。 见她睁开眼睛, 众人似都松了口气。 “将军, 你没事了吧?”赵暮云关切地望着她。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云本是太监, 也不避嫌,上前扶她坐起,又扯过旁边的斗篷严严密密地帮她披上, 口中叹道, “可别再受风了,将军, 你要保重身体才是。” 甫刚醒了,脑中尚是一片空白,祁楚枫看向邢医长, 问道:“出什么事了?” 邢医长道:“您……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将军,悲伤心脉, 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他这么一说,祁楚枫全想起来了—— 远远的、灰白的城墙。 东魉守军的兵刃反 着寒光。 悬吊着的五具尸首。 尸首上, 血迹斑驳的衣袍。 …… 思及此处, 她的喉头又是一甜, 硬是忍住, 生生把一口血咽了下去。裴月臣温和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你稳住了, 他们才会稳住。”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