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思温道:“周国人攻河东时,我便力主全力救援,目的却是为保幽州;结果何如,河东一失,幽州立刻被周军威胁。这事儿还没完,幽州干系国运,定不能让周国人夺走! 此番夏州若有事,大辽应倾全力保之,与周军对决的地方西移,无论胜败,丢的也不是咱们的地方;西面战事一未分胜负,幽州便有一安稳。” 耶律斜轸这两年以来,已经完全被萧思温的谋略见识折服,不断点头附和。 萧思温见状,大为受用,便又沉声道:“大汗也赞同了老夫全力保有幽州的主张,答应夏州一有事便出兵西面。此时大辽国内切勿有事,诸位应以大局为重。” 耶律斜轸以手按拜道:“咱们服萧公,一切皆听萧公之见!” 萧思温好言赞了一句,又转头看着那两个孩子嬉戏玩耍。他眯着眼睛,十分从容。 就算是大辽皇帝、是人人见了都怕的暴戾之君,又能何如?他萧思温就不怕!很早以前那耶律璟就猜忌萧思温,但如今越来越不敢对萧思温轻举妄动了。除非想同归于尽,不然大辽皇帝也只能妥协! 一者,大辽皇室一直与萧家联姻,宰相几乎全部出自萧氏,势力极大;要是耶律璟敢平白杀萧思温,就等于完全失去了萧氏的支持。 二者,萧思温本人也有一股势力,如果耶律璟能察觉萧思温的所作所为,理应清楚,如果没有萧思温从中斡旋,耶律璟面对的变故风险更大!除非耶律璟想彻底铲除威胁,否则动萧思温并非上善之举……可惜威胁太多,他恐怕不敢轻举妄动。 萧思温就看耶律璟想干嘛,现在皇帝想稳住局面,那大家便好说话了。 萧思温微微闭上眼睛,觉现在时机尚不成,在所有人眼里,耶律璟现在似乎还不应该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砰砰砰……”沉闷的响声。耶律斜轸侧头观望,“什么声音?大晴天的不会是雷声。” 萧思温淡定地说道:“应该是帐军在训练战马,大汗听从我的进言。周军有火药兵器,攻幽州时还用了火药炮,会让战马受惊,我进言大汗让辽军战马习惯火药爆炸声,以免临阵了阵脚。” 耶律斜轸道:“萧公文武双全,叫咱们好生佩服。” 萧思温摇摇头,少顷又缓缓道:“我听汉官范忠义说,古代魏国能打败蜀国,是因为司马懿比诸葛亮活得久。咱们只要保有幽州拖时间,等郭铁匠一死,一切都相安无事了。” 第六百七十六章 草蒿 东京西殿,大臣们躬身站着,黄纱帘后面一个美丽的影子在晃动,里面的人似乎在走动。 里面传出了节奏舒缓十分好听的声音:“没有收到官家让曹彬退兵的书信?” 站在前列的枢密使王朴拜道:“回端慈皇后,枢密院没再收到西北来的圣旨。前几天收到的书信,已奏报端慈皇后,出自魏副使之手,言称让太常寺派御医南下,另派内阁辅政左攸随行。” 符金盏的声音道:“便依官家的意思罢。” “喏。”王朴道。 一侧的太常寺卿道:“臣有一言。” 符金盏的声音道:“但说无妨。” 太常寺卿道:“曹大帅的乡军大营,照军之法,专程派御医署的官员设立了疗伤营,其中不仅有征发的民间郎中,也有御医。若是前方御医也束手无策,恐再派人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王朴道:“请奏端慈皇后,老臣有一义女名陆岚,住在中,许久未见面了,臣想见在枢密院见她一面,望端慈皇后开恩。” “哦?”符金盏顿了顿,恍然道,“我记得王使君有一次重病不愈,便是陆岚治好你的?” 王朴拜道:“正是,因此老臣才与她结下父女之义。” 符金盏立刻说道:“来人,去叫陆岚到枢密院见她的义父……传旨太医署丞白叟也去罢。” …… 宣佑门内西侧,有一处没有取名的小院,便是陆岚住的地方。 这地方非常清净。宣佑门后中轴线两侧的嫔妃居住殿,不会越过万岁殿;而万岁殿两侧都是一些办公和存放东西的仓库。只有陆岚住在这个位置。 整个院子都种着草药,连客厅里都用瓦盆乘着土种着花花草草,放置在一只大木架上。 陆岚正提着一只水壶,很仔细地对着盆里的花花草草浇水,她非常细心,有一种阔叶草上的叶子脏了,她也拿手帕轻轻擦干净。 干完这些活,她便站在架子前舒展上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光透过木架撒在她的身上,十分柔美,陆岚的个子不高,骨骼小、不过肌肤却很丰腴,她伸懒时前的衣服被绷得很紧。 她放下胳膊,脸上出了惬意的微笑。看到这些植物水灵地生长,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悦。 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在门口伸了伸脖子,说道:“万岁殿当值的李尚来了,她说这几天不舒服,晚上睡着了身上凉,可是背心却出汗,想找您给把把脉。” 陆岚道:“叫她进来罢。” 没一会儿,三十出头的李尚就一脸笑容进来了,与陆娘子见礼。 陆岚指着一张桌案旁边的藤椅道:“李尚请坐。” 她说罢看了一眼炉子上的水壶冒着白汽,便走到木架旁边,指间从浅黄的羽状草叶子上拂过,停留在一株淡青二回羽状草叶子上,拿起剪刀剪了两片叶子下来,然后在水盆里清洗干净。 李尚见陆岚亲手端茶递水,忙客气地说道:“怎么好意思让陆娘子如此对待?” 陆岚把两片叶子泡在白瓷杯子里,走过来放到李尚面前,说道:“不用客气了,尝尝罢。李尚的症状不过是因虚有稍许气入体,并无大碍,不必担忧。” 李尚捧起杯子喝了一小口,眉头微微一皱,顷刻又出笑容:“很苦涩……不过有股子清香,好的,这些都是陆娘子亲手种的?” “那便对了。”陆岚点头道,“这种是青蒿,正好治你的虚。另外那种黄的草蒿没这么苦,不过对你的病用处不大,那是除蒸截疟之药。” 李尚惊讶道:“原来这杯茶就是治病的!” 陆岚道:“院子里还有几株,一会儿剪一些给你回去泡水喝。” 李尚吹着水面,又喝了一口,面有,又道:“陆娘子这样的人,在里还是很受敬重的。人食五谷,谁也难保不三病两痛,后的人看郎中也不方便,大伙儿可得和颜悦对你。陆娘子这边人少,有空多到咱们那边走动走动,也没那么无趣。” 陆岚却撇了撇嘴,“我喜与这些草花呆一块儿。” 就在这时,小女带着一个宦官进来了。那宦官急匆匆地说道:“陆娘子快跟杂家来!” 陆岚和李尚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宦官又道:“端慈皇后和枢密使要见你!” 李尚一听,看了陆岚几眼,抿了抿嘴,忙道:“那我告辞了,那边的事要紧,陆娘子先过去罢。” 陆岚便起身跟着宦官出门。 出了宣佑门,二人一前一后径直赶到枢密院,王朴和陆岚的舅舅白叟已经等在那里了。 陆岚见到俩老头,也只得恭顺地叫了“舅舅”“义父”。 王朴道:“关系十万大军的大事!岭南瘴气,可有良药可制?” 白叟紧张地拿着前线御医送回来的卷宗在细看,陆岚偏过头,也跟着瞧了一番。白叟道:“瘴气可能是疟疾,御医的法子没问题,雄黄来熏,大把青蒿泡冷水,再以榨汁饮之,是出自《神农本草经》的方子。” 王朴看向陆岚。 陆岚轻声道:“我倒觉得有点问题。” 王朴忙问:“什么问题?” 陆岚道:“巫山山民偶有患疟疾者,我曾经也是照《神农本草经》拿青蒿来治,可是发现毫无减轻状况。后来用大量黄叶子的草蒿,长期服用调养,颇有成效……《神农本草经》记录的青蒿,可能就是草蒿,这本书太久了,以前的名字可能不同。” 王朴大喜,脸都红润了:“老夫便知,在端慈皇后面前举荐岚儿没错!” 白叟在一旁沉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其实陆岚的医书本不是他教的,是陆岚的先父陆神医传授。当然这并不影响舅舅也沾光。 陆岚又道:“同行郎中认为疟疾是一种气,但我觉得并不像,它可能是一种像看不见的小虫子之类的活物。” “哦?”王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陆岚抿了抿嘴:“巫山有一个村子出现了疟疾,我与三姨(巫山白姥)去救治。有一家服侍病人的家人同处一室却未染上,若是气怎不在斗室之内染给其家眷?反倒是靠村中小溪的几户染上了,我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发现那家人把污秽之物倒进了小溪,所以下游的人取之饮水,这才染上。 神农的方子能减轻疟疾,或许能治好,但不是一定能治愈。若是人多的军营,首先得把那些染上疟疾的人分开,止所有人喝生水,把病者的污物先煮过再倒……” 王朴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毕竟关系很多人的命,为了万无一失,只能让岚儿走一趟了。” 陆岚道:“小女听义父之命。” 于是王朴到金祥殿西殿请旨,急着安排行程。 京娘也陪着陆岚南下,另外还有陆岚身边做侍从的徐二娘;文官有白叟和左攸。符金盏调内殿直锐骑兵一队,护送他们前去岭南。 一行人兼程渡过大江,穿过南唐国旧地,先来到了已被周军占领的雄州。那里有很多重病不愈的病卒。 左攸接手了雄州染病兵营的权力,先照陆岚的办法进行隔离除污。又派人四处收集草蒿送往雄州城。 大伙儿带着一帮官吏、将士、民夫开始了救治。这汤药也比较怪异,不像别的药材一样熬制,得先把水煮开了冷却,用冷水来泡,然后碎取汁,每给人服用。 得病的士卒成千上万,每天都有人死掉,需要大量的草蒿和人手,陆岚等人也亲自上手干活,忙得不可开。 一徐二娘见人们抬着士卒的尸体出营焚烧,想起当初赵虎的尸体也是在伤兵营,触景生情竟然哭得稀里哗啦。 她抹了一把眼泪,走到一座院子门口,看里面又抬着尸体出来。就在这时,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呻道:“是不是该轮到我了,是不是……” 那声音充了绝望和恐惧。 徐二娘心下一软,便进去看,只见一个脸苍白憔悴的年轻人躺在破上,瞪着眼睛看着屋顶。 那军士虽然一脸病容,却长得十分俊朗,看着很是面善,身材也是笔高大。徐二娘站在屋门口似乎挡着了他的光,那军士忽然身上一抖:“天怎么忽然黑了,我是不是到曹地府啦!” 徐二娘赶紧走过去,好言劝道:“你别怕,咱们有良药,只要安心养病,定然能好的。” 劝了几句,那军士无神的眼睛恢复了一点神,转头看着徐二娘,愣愣道:“你怎么哭了,你认识我么?” 徐二娘答不上来,默默地摇头。 她转头看见头破木案上放着一只铁盅,便拿起走了出去,先放到架在木柴上的锅里烫了一番,然后舀了一盅冷汤药走进来,又扶起军士,喂他喝药。 军士道:“喝了这个能活?” 徐二娘道:“你多喝些,定然能治好的。” 那军士便抱起铁盅,“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三寸不烂之舌 卢多逊随行到夏州后,没藏氏的大群人来接尸体,一片恸哭。那些人见到穿汉儿衣服的人,是敌意和愤愤之,卢多逊只能深居简出,尽量少在夏州街头面。 行馆附近,偶尔还能见到契丹人出入王。 等了将近一个月,卢多逊才受到项首领李彝殷的接见。 见面的地方在一间斋房内,卢多逊能听到隔壁“笃笃笃……”的木鱼声,此时的平和宁静,与项人全民皆兵的尚武之风反差极大。 卢多逊拱手,向李彝殷深鞠一拜:“拜见西平王……” 不等卢多逊说完,李彝殷便指着对面的蒲团道:“卢使君坐下说话。”他倒不是心急,主要因礼仪有些差别,北方各族鞠躬行礼是不说话的,只有中原汉人执礼才会说些套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