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妈妈鼻孔火,头顶冒青烟,呸一声放,“做她的秋大梦!” “把小包裹给阿姐送去。”李英歌将包好的小枕头给常青,淡淡然吩咐完,拉着怒口水的谢妈妈坐下,又淡淡然笑问,“妈妈别气,你自己想想,竹院事发后,寡虞哥哥是什么反应?” 谢妈妈头顶不冒青烟了,着拍疼的巴掌道,“昨晚得了信儿没去竹院,今儿一早陪你用过早膳后,就径直去了外院。” 王环儿死活好坏,萧寒潜的态度很明显。 谢妈妈恍然一挑眉,意有所指道,“英哥儿,你想怎么办?” 没有千防贼的道理,竹院的事是恶心,也是机会。 李英歌却没想怎么办。 情分最经不起消磨。 她很珍惜和萧寒潜的情分,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未到万全之时前,单凭自己对王嬷嬷的恶,而主动挑事怼死王嬷嬷。 现在王嬷嬷自己作,上赶着要算计情分,消磨情分,她不觉得恶心,她只觉得开心。 助人为乐,反之亦然。 她不仅不想把王嬷嬷怎么办,还要帮王嬷嬷一把,“妈妈别气忘了,竹院一向水泼不进,这回倒先就从内里传出风言风语,传出的话哪样不是有鼻子有眼、巨细靡遗?她们想传,我们就帮她们传。” 谢妈妈心眼跟着眼珠一块转,击掌起身,“好!她们要造势,我们就帮她们煽风点火。势头大了,自有人收拾打!” 说着老眼一瞥,擅于此道的常五、常六立即身出列,心领神会一点头,带着小伙伴们,簇拥着谢妈妈,一边嘀咕一边领命而去。 松院的动静隐在暗里。 竹院却是明里暗里都一片冷寂。 王嬷嬷的心腹婆子嘴角噏合,半晌才挤出声音,“王爷呢?环儿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只说嬷嬷又病倒了,王爷难道连句话也没有?” 被派去二门探消息的小丫鬟又茫然又怯懦,“守二门的妈妈只认对牌。奴婢没能见着汪公公或全公公。只打听到,王爷一早出了松院就去了外书房,召了容先生看额角的伤。” 萧寒潜隔一阵子,就要挨启帝一顿砸,府里的大夫闭着眼睛也能看伤,哪里用得上容怀出手。 怕是为王环儿的事,亲自出面安抚容怀吧! 心腹婆子五味杂陈,挥退小丫鬟,着脚步进了上房。 王嬷嬷本已大好的面一夜灰败,正靠在炕头小口小口喝着汤药,王环儿斜签着身子坐在炕沿,一勺一勺的喂着王嬷嬷,听见动静偏过苍白的俏脸,声音有些嘶哑,“见着王爷了吗?” 她穿着领夏裳,脖颈部一圈半紫半青的勒痕,不遮不掩,十分刺眼。 心腹婆子忙垂眸,颓丧摇头,到底没忍住,低声音呜咽道,“嬷嬷、环儿姑娘,再有什么顶天大的事儿,也不值当拿自己的身子和名声作啊!您、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她之前不明真相,但遗书什么鬼的是她事后奉命放出的话风,前前后后一联系一咂摸,别人能想得到的,她也拼凑出了差不多的真相。 她即心痛又惶惑,更多的是惋惜,可惜了容怀这样好的佳婿人选! 王嬷嬷静静开口,声音弱却厉,“什么作?什么何必?你是急糊涂了不成,瞎说些什么?” 心腹婆子头垂得更低,抬起袖子用力抹了下眼角。 王嬷嬷叹气,示意王环儿扶着心腹婆子坐下,伸手按住心腹婆子的手拍了拍,“环儿这孩子的心思,你当看明白了。她暗自生了必死的决心,闹出这样的事,你难过,我若是早能察觉,难道愿意眼睁睁看她做出这样的事? 事到如今,为了这孩子,我也得撑着顶着,为她争出一条生路。别的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王爷那里你别瞎担心,这是生我教管不利的气呐。你只仔细留意着王爷,且等着吧,王爷总会见我的”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对着她这个心腹也不肯说句实在话,还要拿漂亮话做足戏吗? 心腹婆子默然点头,动作间有她自己都不自觉的木然。 王环儿舀汤药的动作也有些木然。 她有些不安,又有些恼。 竹院有什么事,王爷就是不出身,也会派身边亲信来探问,前几天才派张枫来探病,现在她和干娘都去了半条命,一夜一天过去,却不见王爷面出声,定是松院那善妒不贤的小人从中作梗! 王环儿紧咬着,才没口咒骂李英歌,只无声滑落泪水,一滴滴砸入药碗,溅起琥珀的水花,“干娘,王爷王爷是不是因为我坏了亲事,落了容先生的脸面,生我的气,连带着不愿见您?” 她扬起嘴角,强撑起笑容。 王嬷嬷目疼惜,擦去她不停落下的泪,“傻孩子,万事有我呢,别急,且再等等,啊?” 心腹婆子愣愣看着这副母慈女孝的画面,半晌起身离座,默然接过被泪水污了的药碗,旋身静静退了下去。 萧寒潜只得了三天“养伤”假,第一天没去竹院,第二天依旧不曾过问一句半句。 等到第三天,半下午天际乌云沉沉,竹院这些天的冷寂,比大雨将至的天还要沉。 王嬷嬷穿了身洗得发白的衣裙,不着首饰不带下人,按了按额角两侧贴着的四方小膏药贴,头也不回的淡声道,“回屋好好躺着,且等我回来。” 她意态如旧,等不到人就主动求见,不见慌不见担忧。 王环儿不安的心一下就落到了实处,浅笑着蹲身福礼,柔声应是。 一路畅通无阻。 王嬷嬷的裙摆掠过外书房的院门槛,打眼不见小福全儿,更不见院中服侍的下人,当下一抖裙摆,跪在了大院正中,扬声肃然道,“王爷,老奴晓得您是恼了老奴。老奴这两天躺在上不成样子,不敢污了王爷的眼。今儿老奴迈得动老胳膊老腿,特来请罪。” 话音落,狂风啸。 外书房院中花木疏朗,随着雨前阵风呜呜婆娑。 几不可闻的吱呀声夹杂其中,书房门扇应声而开。 出来的却不是萧寒潜,而是容怀。 他高瘦的身形隐在摇曳的花叶下,一阵热风一层影,看不清面容,辨不清神情。 王嬷嬷微微一愣,没起身,反而一叩头,嗓子发紧,“容先生,是环儿心窄孤高,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也是我教管无方,我代环儿,给容先生赔罪了。” 容怀不答不动,只道,“王爷请嬷嬷进屋。” 王嬷嬷面愧疚,扶着膝盖趔趄起身,再抬眼却觉得眼角一花,容怀已错身而过,径自出了院门。 王嬷嬷暗暗挑眉,转到嘴边的自白尽数卡在喉咙眼,卡得面越发怅惘,抬脚进屋,且跪且看向书案后的端稳人影,眼角已红,声音已哽,“潜哥儿,潜哥儿您这是真和老奴,真跟嬷嬷恼上了? 是老奴失察,只想着容先生多少人才多少难得,没问过环儿就替她应下了亲事。哪里想到她竟傻得自己跟自己较上了劲,一见老奴触景伤情,因早年丧女而郁结,竟越发打定了主意要” “嬷嬷。”书案后响起的醇厚嗓音似远似近,打断了王嬷嬷的呈情,“她想要什么,你又想要什么?” 王嬷嬷又是一愣,转到舌尖的千般话语尽数噎在嘴里,噎得面忽而坚毅,隐忍着悔痛决然道,“环儿本心是为忠孝,老奴虽气她,却更放不下她。她不愿离开老奴,老奴也想着落叶归,求潜哥儿恩典,赏环儿一条出路” “嬷嬷。”萧寒潜倾身靠上书案,半个身子笼在投进屋内的光线里,俊颜扬起慨叹的笑,语气懒懒的,“你有多久,没有在我面前这样红过眼睛了?” 自为早夭的独女报了仇后,王嬷嬷再不曾在萧寒潜面前哭过,如此悲恸过。 她再次被打算话茬,也再次一愣,愣怔中戚更重,“有十一二年了。” “好。”萧寒潜眉梢微挑,轻声笑道,“你要落叶归,想带干女儿一起回东北祁东州,我成全你。” 王嬷嬷喉头一哽,又似惊喜又似释然又似欣,重重一磕头,“潜哥儿,老奴叩谢潜哥儿恩典。” 她抵着冰凉的青砖地面,额头一片红,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她的潜哥儿说了声“好”。 哪里好? ☆、第281章 怎么和设想的不太一样 上首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轻响。 萧寒潜长指敲黄历,沉道,“原来选定的黄道吉不错,宜出行。嬷嬷启程的子不必费事另选,且就定在这一天罢。” 原本的婚期宜嫁娶,也宜出行。 出阁变出远门,五月底启程上路,正是最热最难行的时候。 她的潜哥儿却要等到十月才领军开拔。 近半年的时间差,要将她安置于何处? 难道她一句落叶归,她的潜哥儿真要让她别居他处? 没等来一声“起”,却等来这样一句定论,王嬷嬷伏地的手微微一颤,猛地抬头喊了声“潜哥儿”,却对上萧寒潜含笑的双眸。 “我说过,要嬷嬷只管享清福。嬷嬷却喜胡思想,想到郁结成疾,可见没听进我的话。”萧寒潜见王嬷嬷闻言面一变,话锋也跟着一变,“嬷嬷既然闲不住,就再替我劳几年罢。东北的乾王府落成之前,嬷嬷且先行一步,代我打理官署后衙的家事。” 原来,是要她帮着先捯饬将要暂住的官署后衙! 王嬷嬷撑着膝盖起身,面的慈笑容,蹲身福礼道,“潜哥儿放心,老奴再不中用,为您打理后宅的事儿却是做惯了的。” 她眼中仍有强忍的酸热,动作间已尽显管事嬷嬷的派头。 萧寒潜看得笑起来,“嬷嬷过来,怎么不带人也不带雨具?趁着雨还没落下,快回去罢。” 他态度温柔依旧,王嬷嬷纵有千般说辞、万般情绪也再施展无路,只忍不住念、动的“诶”了一声,原地打了个转儿,留下个抬手眼角的黯然侧影,才躬身退了出去。 原以为再无他人的外书房,突然从隔间转出小福全儿的身影。 小福全儿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奉上这两天熬夜兼职出的一箱账册,“竹院自建府后的所有账目,都彻查清楚拟成册子了。听账房说,松院也曾讨要过条子,另外做了一份暗账。收在常三、常四的手里。” 常三、常四擅于算账做生意。 萧寒潜想到李英歌名下那十个本事各异的厉害丫鬟,薄挑出愉悦的弧度,“我让你查竹院,你倒查到王妃头上去了?” 小福全儿心知王爷这两天心情其实不太好,笑得就越发憨,“您是主子,小王妃也是主子。主子的事儿奴才们不敢置啄,却不能不兜齐全了。真遇着事儿了,也好忖度情势,为主子们分忧。这两天私下里碰上,汪公公、张大人,也跟奴才叹过这话儿。” 所以和王嬷嬷的情是一回事,他们只认萧寒潜和李英歌这两个正经主子,则是另一回事。 小福全儿拐着弯表态,试图安一下心情不好的王爷。 是谁说小福全儿空有神力,憨憨厚厚的? 萧寒潜眼底浮起真切的笑意,扬了扬下巴,“账册你收好了,回头先给汪曲。” 小福全儿憨笑应是。 而汪曲此刻,正袖手等在二门上。 王嬷嬷见着汪曲先是一愣又是一喜,才刚恢复清明的老眼又是一红,对着故说话自有独一份的稔,“多的我也不跟你唠叨了。环儿闹这一遭我也只能叹一声世事难料。” 是啊,世事难料。 所以人心易变,人心难算。 汪曲温和一笑,折身送王嬷嬷,却不为私只为公事,“王爷让我送你一程,顺带将竹院清理清理。这两天竹院传出的言蜚语像什么话?势头不减,反而越演愈烈。至于怎么处置,就照着前头松院的例来办。”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