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挽着手进了上房堂屋,就见谢氏摒退了下人,城大长公主一身常服端坐上首,见她们进来就止了话头,招手让李英歌上前,笑道,“这两个孩子一见如故,没想到还有今的缘分。从今往后,你和瑜儿就多了一层师门关系,她是个跳的子,你可得代我好好看着她。” 李英歌不由看向谢氏。 谢氏笑道,“陈七小姐要跟着无归道长学习医术,你们同门不同科,以后同住同吃的,要懂得互相照应,知不知道?” 城大长公主看着一头雾水的李英歌,摆摆手道,“具体的你让瑜儿跟你说,你们自去说话吧,不必在这儿陪着我们两个老婆子。” 陈瑾瑜有一箩筐的话要和李英歌说,当下就牵着李英歌告退,自去一旁的暖阁说话。 这厢城大长公主才接着方才的话茬,半是无奈半是苦恼的接着道,“夫人别怪我来的唐突,实在是瑜儿那个小魔星,非要我立时三刻的就来说这事儿。我在余山有一处别业,寻常也就夏时过去小住几,人手用度都是齐全的。 我已经和灯辛小道长说定了,就让无归道长带着两个孩子住进去,平教学上课也便宜。另外我会派个公主府的老护院过去,他是从以前就跟着我的老人,有他镇场,万不会出什么差错。您看合适不合适?” 余山就在城外西郊,离青玉观不远,因是京中达官贵人置办别院的好地段,周遭也有不少寺庙道观,来往即方便又安全。 又有城大长公主的人坐镇,谢氏哪里会觉得不合适,简直是又省事又周全。 再者方才听城大长公主的意思,无归道长亦是长公主府的座上宾,即入了城大长公主的眼,她对无归道长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当下也不再计较无归道长城北的破院子匪夷所思,也省了她另外安排地方的事儿。 谢氏晓得城大长公主也是个行事利落的子,当下也不假客气,笑着颔首道,“有您这番安排,自然是妥当的。我还想怎么久等无归道长不来,原来是去了您那儿。只不知无归道长还有没别的待,这拜师的事” “无归道长的意思,这些虚礼就免了。挑个吉让英歌和瑜儿带着拜师礼过去,敬一杯茶也就是了。”城大长公主将自己定的礼单拿给谢氏看,又道,“至于供奉和束脩,我想着按照寻常女先生的份例再往上翻两倍,我们各出各的,每旬让人送去余山别业就是。” 无归道长要是什么都不肯要,谢氏反而要犯嘀咕,这下听说要照常学费,心下更是松快,就和城大长公主商量道,“总不能借了您的地方,这些小事还要您来心。我看给无归道长的四季衣裳,就由我来打点罢?” 城大长公主无所谓,顺着谢氏的话茬细细商讨起来。 这边暖阁里,李英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118章 暂了 李英歌算是看明白了,灯辛小道长给的那个阵法图册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本无意让她亲自验证真假。 现在师徒两个面都不,直接请动了城大长公主做“说客”,本就首肯的谢氏哪里还会有半分犹疑,而灯辛小道长那天送她走时的那句话,其中的古怪意味也正应了城大长公主走这一遭的景儿。 说什么让她仔细考虑,无归道长本就是算计好了,对她拜师学艺一事十拿九稳。 此时此刻李英歌也无心再追究,只拉着陈瑾瑜问道,“你怎么会想着和无归道长学医术?” 青玉观就有专司医药的道士,在坊间颇有名望,但据她所知,无归道长在青玉观记名行走期间,并没有涉猎医药一道。 李英歌不由想到那几瓶养生药丸,功效那样立竿见影,不免猜测道,“你做的那些丸药,难道是无归道长教你的?” “不是。哎呀,你别瞎猜啦。无归道长的医术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着灯辛小道长问过了,无归道长手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医药孤本,我不做他的弟子,就看不得,所以灯辛小道长一提,我就答应啦!”陈瑾瑜有些含糊其辞,随即又得意的道,“你是知道我娘很信无归道长的,所以我不过磨了她一会儿,她就答应让我拜师学医了。” “这下可好!我再不用听我娘唠叨给我选婿的事,也不用家里一来人就要出去见客,你不知道那些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挑什么好物件似的。”陈瑾瑜又道,凑近李英歌笑得十分狡黠,“再说了,一为师终生为父,以后我的婚事也要过问无归道长的意思。我爹听我娘的,无归道长可未必会听我娘的。” 说着志得意道,“又能放开手脚学医,又能拖延婚事,一举两得,真乃大善啊!” 李英歌没忍住,泼冷水道,“你别忘了,你选婿的那两个条件,就是无归道长给你算出来的。” 陈瑾瑜一噎,很快又乐观道,“今时不同往,以后我要喊他师父哩,师父哪有不偏帮徒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说着调转话锋,和李英歌商议起来,“我说师妹,你身边打算带谁去?你帮我个忙呗,就说无归道长那里不许带太多人,我正好把我的教养嬷嬷,还有那些小题大做的丫鬟都甩掉!我已经想好只带雨晴去了,你见过的,她细心不多话,好歹我耳能清静些。” 雨晴就是那桃花林偶遇袁骁泱时,陪在李英歌身边的那个丫鬟。 李英歌仔细回想了一下,那雨晴确实稳重细心,总归能护着陈瑾瑜不让她胡来,而她自己学艺归学艺,京中各处的动静还是要关注的,遂顺着陈瑾瑜的意思,决定只带一个常青。 两人商定过后,听下人来报城大长公主准备告辞了,便携手回了上房堂屋,将带人的意思说了。 二人本就是去学艺不是去享福的,前呼后拥的反而不像样子。 谢氏不是溺孩子的做派,城大长公主自然也不会不同意,得知陈瑾瑜挑中的是雨晴,立时就让跟来的雨晴给谢氏、李英歌正式见礼,算是敲定了此事。 城大长公主来得快去得快,虽没有摆仪仗,但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中。 群芳院那几位膝下无子的姨娘左耳进右耳出,膝下有子的大姨娘和三姨娘一碰头,权当谢氏闲着没事干,竟让李英歌折腾什么学道的事,当下却也喜,这样谢氏也就能把心思都放在庶子的婚事上,大姨娘和三姨娘就商量着,回头要在李子昌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谢氏本不把群芳院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一天三趟的派人往长公主府跑,商量着打点去余山长公主别业的事宜。 谢妈妈得知自己不能跟去,只好成抓着常青耳提面命。 常青好容易觑空出府一趟,回来就和李英歌禀道,“袁宅那里没什么大动静。倒是袁老爷常出入东北商贾入住的客栈。袁公子自前几天来求见过老爷后,又来了几趟,之后也不见他们本家那个副管事再过面,皇商竞选的事,看着像是袁公子亲自在处理。” 那天回府后,她就听说袁骁泱曾上门拜访,后来几次也没见着李子昌,袁骁泱不急不恼,每每都在门房喝过一盏茶,才又施施然的离开。 李英歌不用深想,就知道袁骁泱这是打算狗仗人势,做个样子给外人看罢了,之后不见他再来,就没有放在心上。 闻言就代常青,“时机差不多了。今晚你就趁夜出府,将那三份暗帐分别送到那几家东北商贾的手里。” 这种事对常青来说易如反掌,当晚就照着事先摸好的底,也不费事摸进人家歇息的屋里,只看准了方位,先后将那三份不完整的暗帐,丢到了那几家东北商贾话事人落脚的客栈院子里。 之后不等常青再去打听,陈瑾瑜的信就先到了。 陈瑾瑜自晓得李英歌对袁家的态度后,就格外留心袁家的动静,她近水楼台,一得到消息就在信中写道,“听我爹说,淇河袁家竞选皇商的名额已经被取消了。你肯定想不到,淇河袁家有问题的不是马场生意,而是当铺生意! 原来淇河袁家名下的好几间当铺都被查出来不干净,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敢收,其中竟有好些贼赃!也不知是谁匿名送了一本账册进内务府,上头清清楚楚记载着那些贼赃的明细。其中甚至还牵扯到东北边关几年前的几桩旧案。 这样的钱都敢赚,淇河袁家可真够胆儿肥的!不过袁老爷反应倒快,内务府一派人去问,他就丢了个本家的管事出来,说是下人欺上瞒下,背主做下的这些事。这样的事怎么瞒得住当家的主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管事是替死鬼。 总之淇河袁家是别想再做皇商啦,名下当铺也都要暂停营业,等官府派人彻查过才算完呢!幸亏我们没有手这事,你看,恶人自有天收吧!这下你开心了?” 李英歌微微一笑,收起信件看向常青,“袁骁泱那里有什么动静?” “当铺的事是袁老爷一力出面处置的。并没有牵扯到袁公子。”常青另有消息来源,秉道,“只知道袁公子最近忙着拜会朝中曲大人和张大人,看那样子似没有受此事影响。还听说曲大人十分欣赏袁公子的人才,时常邀请袁公子参加文会。” 前世没有曲大人只有张大人,想来是得了城大长公主的引见之便。 而那位张大人家的小姐,如果她没有记错,等到明年闱过后,就会和袁骁泱定下亲事。 李英歌心知当铺的事只能让袁家做不成皇商,却伤不到淇河袁家的本,但这样的事不怕人提就怕人记,明年的闱,她倒是很期待惊采绝的袁骁泱,能不能像前世那样进一甲前三! 李英歌冷冷一笑,示意常青不用再关注袁骁泱,“下去准备自己的行装罢。” 常青顿时苦了脸,一想到谢妈妈的“谆谆教诲”就觉得头疼。 而这会儿,谢妈妈正在谢氏面前唉声叹气,“虽说长公主的别业里不差人手,可常青憨憨傻傻的,我怎么放心只让英哥儿单带她一个?偏偏又不好越过陈七小姐,不如您和城大长公主商量商量,把丫鬟换成妈妈,我换下常青跟去。” 谢氏又好气又好笑,撇嘴道,“行了,不过是去西郊的别业,又不是去天涯海角!过年过节的还能见着面呢,你要是想见英哥儿,出门左拐去马房套车,来回西郊一趟也就两个时辰的事,可别再在我面前嚎了!这东跨院还指着你管呢!” 李子昌对李英歌和陈瑾瑜拜入同门的事乐见其成,本不在乎学的是什么,这头高兴那头就听了姨娘的枕头风,关注其李锵的婚事来。 谢氏倒不是不上心,如今李英歌的事和李锵的事凑在一块儿,忙得脚不沾地,实在不耐烦倾听谢妈妈的心路历程。 谢妈妈不过是宣一下情绪,闻言就抹了抹没有眼泪的眼角,又直板拉着常青碎碎念起来。 很快就到了李英歌出府的子。 吉定在暖花开的三月末,无归道长已经定下规矩,除四时八节或是家里有事之外,李英歌和陈瑾瑜都将常驻余山别业,不得因外事分心。 是以这一天,除了要上朝的李子昌外,李承铭和李锵、李铨都特意向宥誉书院请了假,跟谢氏一道,将李英歌送到了门口。 李锵和李铨还是如往常一般守着礼数,只简单说了几句关怀的话后,就自觉站得远了一些。 谢氏本还有些舍不得,这几天被谢妈妈念得顿时没了离愁别绪,只想着快点打发女儿出门了事。 反倒是李承铭对此懵懵懂懂,面上是不舍,头一回在众人面前主动牵住李英歌的手,板着小脸道,“阿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记得写信回来告诉娘。” 又踮起脚和李英歌咬耳朵,“要是有什么不凑手的,也可以送信到书院找我,我手里攒了不少私房钱呢。”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代我向瑾瑜姐姐问好。” 李英歌抿嘴而笑,轻轻抱了抱李承铭,柔声道,“等我回来。” 直起身最后看了眼门外站着的众人,扶着常青的手登上马车,暂别李府,扬尘而去。 ☆、第119章 又一 城大长公主名下的别业名为兴园,位于西郊余山山脚下,平时只做赏景休闲的去处,因而也同大长公主府和信国公府一般,栽种了大片的桃花林,又从余山上移栽了梨树入园,此时正是花烂漫的时节,园粉白花雨溢出墙头,乃西郊一景。 常青对这园已见惯不怪,提气翻下墙头,快步穿过层层叠叠的花海,一等湖边凉亭进入视野,就迫不及待的跳脚扬手,喊道,“小姐,我打探到消息啦!” 凉亭内斜倚贵妃榻的人影微微一动,直起身放下手中书册,轻软的衫随着这一起一动而轻曳坠地,带得落入亭内的花瓣飞舞打旋,显出人影被衫勾勒出的玲珑曲线,扬到半空处的花瓣倏忽消散,出循声看向常青的巴掌小脸。 莹润肌肤衬着黛眉朱,目光微微一瞥,娇憨中透着一丝引人侧目的柔美,正是在凉亭中品茶看书的李英歌。 眨眼四年时光荏苒,桃红又是一年,退去稚气的李英歌,早不是还需要藏拙的八、九岁小女孩,已是少女初长成的十二芳华。 她见常青顶着头肩的花瓣,不由又好笑又好气道,“你这翻院墙进出的习惯可要改一改!小心再被老麻叔逮着,我和瑾瑜师姐可不管你,让老麻叔溜着你练武场打,回头可别和我喊苦喊累。“ 常青一听老麻叔三个字,顿时面苦,随即眼珠儿一转,笑嘻嘻蹭到李英歌身边,狡黠道,”小姐别唬我。这个时辰,老麻叔正午歇呢。再说陈七小姐往余山上的药材园子去了,老麻叔一醒来就得上山接人,哪里管的着我?“ 守兴园的几个护院,这四年来早和直的常青混了,常青自是不怕他们背后告她的状。 而老麻叔正是城大长公主派来管理兴园的老护院,他是城大长公主从中带出来的老人,辈份高资历深,就连陈瑾瑜也不拿他当寻常下人使唤,是以李英歌和常青也跟着尊称一声老麻叔。 李英歌不过是见常青这几年憨劲不改,行事反而越发跳,才唬她两句,当下也不再捉她,示意常青落座,才不疾不徐地问道,”探清楚外头是怎么回事了?“ 常青闻言忙点头,忍不住击节大赞道,“都打探清楚了。是户部左侍郎在西郊的别业出了事,外头围着的全是官府的兵丁。看服,不仅有户部的小吏,还有大理寺的人。左右的别业都被吓得不敢出门打探。 小姐,您算得可真准!之前三年无归道长总让您从早到晚的学啊练啊的,就是不让您动真格的,用那个什么六爻术算福祸。如今总算松口放您自个练手,这一开卦,就全都中了! 看来无归道长虽然故玄虚,但教您的一身本事倒是真真的!我这一趟,都没费多少力气,就打探完了!” 李英歌抿嘴微笑,即不赞同,也没有否认。 她确实利用这四年所学,通过六爻术算出了方位和时段,由着常青按照指示找到发生祸事的具体人家,但更重要的是,她知道那位户部左侍郎就是在这段时间出事的。 和前世一样,几位成年皇子相继封王出后,启帝只沉寂了短短两年时间,就于去年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以朝野都没反应过来的雷霆之势,大肆清算六部的官员,这一年多内,以吏部和户部官员起始,相继下马了足有七八位四品以上的官员。 朝野内外,可谓风声鹤唳。 去年年底到过年期间,无论有没资格进朝拜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 如今才一开,刚调任不一年的户部左侍郎又被大理寺带人围堵了名下别业。 要知道,前任户部左侍郎正是因为渎职受贿才被启帝了家底的,今天又来这么一着,想来这左近有置办别业的高官权贵,又要有几天睡不了安稳觉了。 所谓一年之计在于,和前世一样,在京官们过了个冷暖自知的年之后,启帝手中杀儆猴的大刀,依旧高悬于朝野之上。 而手握这把大刀的人,想必也和前世一样。 李英歌随意翻动着手中书册,轻声问道,“你是找谁打探的消息?抓人的阵仗摆得这样大,是大理寺哪位大人亲自过来了?” 常青见李英歌不问细节,只当六爻术神通广大,能算到祸事的内里明细,也就不多嘴详说,只点头道,“来的不是大理寺的哪位大人,而是乾王殿下!那些户部小吏和大理寺的手下,就是张大人领队的,所以我才能这么快就问清楚。”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