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年闻言微怔,回握住她的手。 心头蓦然想起,陪她在医院的那个雨夜,周齐斯是独身一人回去的。 进来时没关严门,温年抬眼晃然间,门似有黑衣角掠过。 可是一眨眼,那抹黑便消失不见,不知道是不是她一时眼花。 “小年,怎么了?” 温年听到林雅君的唤声,收回目光,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看到门没关严。” 林雅君把相片小心放回原位,目光不自觉在旧友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再开口的时候,语调已然恢复往柔和:“大概是进来时没注意。” 晚间用完餐,虞怀遥出差结束,赶回家中,她这位父亲,话不多,气质儒雅,每朝着她看来时,眼里总是带着重获珍宝的珍惜意味。 他们围在客厅闲聊了会,因着明早要出发去青山,便早早散了。 温年有着自己单独的房间,整层楼大半被打通,相当于一个套间,有洗浴室、衣帽间、书房,以及放映厅。 温如华有些神经衰弱,身旁睡不得人,就安排住在隔壁,这几间客房,是设计之初,专门给她到家来的朋友准备的。 睡觉前,门被敲了敲,温年打开,是何姨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杯牛。 温年接过牛,发现何姨定定地看着她,眼里一直带着慈祥笑意。 “何姨,怎么一直看着我?” 何姨稍稍回神:“小姐这模样,跟太太年轻时有几分神似,刚刚一晃眼,都差点以为是太太站在这了。” 温年笑道:“下午跟妈一起看了会照片,确实是像的。” “随了太太的温柔漂亮。”何姨开口道,“也有先生的书卷气。” 温年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抿角泛轻笑意。 何姨说:“时候也不早了,小姐早些睡,明天还要出行。” 在何姨迈步前,温年轻声叫住了她:“齐斯……下午回来过吗?” “倒是没见着。”何姨说,“本来是说下午是要回来的,不过可能是临时公司有事,估计要晚些着家了。” 温年微点了点头,又说:“何姨以后就跟大家一样,叫我小年就好,也记得早些睡,晚安。” “小年,晚安。” 何姨送来的牛,只有小半杯,是正合适的用量,温年回到房间就喝完了。 在睡前牛的助眠下,温年渐渐沉入睡意,半梦半醒,听到窗外晃的雨声,不连续地敲打玻璃窗。 思绪清明一晃,温年突然惊醒。 瞥向窗外,外头夜弥漫,以为是梦里的雨声,在这刻与现实重合。 喉咙有些发干的不适,温年起身,想下楼倒杯水喝。 走到门前,伸手拧开门把手。 也就是这时,夜安静里,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长长走廊被昏暗笼罩,仅有顶部零星几盏夜灯,浅浅映照而下,漆黑眼眸隐在夜,男人领带半解,抬眼看来,裹着外头一身冷冽的寒风气息。 温年半握着门把手,轻声开口:“这么晚回来啊?” “公司有些事。”周齐斯淡声开口,“温老师早些睡,明早还要出发。” “你也早些睡。” 却在稍稍错身时,温年瞥到男人手背的伤口,刚好落在浅浅灯光下,是长达四五厘米的划痕。 而伤口的主人,却浑不在意似的,甚至没有做任何的防护措施。 温年记得下午聊天时,林雅君有提过她小时候子调皮,皮肤又白,身上经常不知道从哪带回青紫的磕碰痕迹,所以房内常年备着药箱。 温年眼见着这道修长身影,即将擦肩而过,急声轻喊:“齐斯,等会。” 她话说得有些急,下意识伸手半握住男人手腕。 明明是这样冷的人,触及的腕间皮肤,却比她的温度要高上不少。 “房间里有药箱……”温年对上周齐斯偏头,朝她瞥开的目光,微顿,随即轻声开口,“看着有些疼,至少要先处理一下伤口。” 说完这话,温年有些担心男人会直接走掉,并没有松开手指,而是轻轻半圈着他的手腕。 在这场裹着夜的对视中,有那么一个瞬间,温年都以为周齐斯会拒绝她了。 可只是稍稍眨眼的间隙,男人微扯薄,表达出几分默许的意味。 温年这才收回手指,回身从房内找出药箱,却意外瞥到角落处的立式饮水机,垂目,拿出所需的医用用品,再次走到门口时,朝前瞥去。 周齐斯确实没有离开,只是随意倚在对面门外。 温年朝他走近,半垂下眼睫,淡灯光映落柔眉浅目,口吻柔和:“稍微抬下手。” 周齐斯也没多说,只是配合地半抬起手,另一手随手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各种用品。 温年用医用棉签蘸了酒,先给伤口周围小心消毒,刚刚只是意外瞥到,现下近距离仔细看去。 所幸伤口划痕比较浅,可由于手背血管丰富的缘故,漫延而开的血痕,看起来还是有些瘆人的。 温年用止血药粉,稍稍铺了层,贴上一层医用纱布,用着绷带环形包扎,她之前学过各类急救知识,也处理过受伤学生的简单包扎,手法娴轻柔。 “温老师,你这是一心要把我裹成木乃伊么?” 温年一心想着包扎,很控制自己的力道,担心过松达不到效果,过紧又不利于血循环。 此时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垂目一看,骨修长的一只手,被她包扎得很严实,看起来也确实像木乃伊。 温年微顿:“看得是有些丑,等伤口完全止血住了,就可以摘掉了。” 抬眼看去的目光,眼里却写了担心他回房就会扯掉的担忧。 周齐斯微扯角:“我还是懂得尊重旁人的劳动成果。” 温年轻点了下头,扶着他的手,稍稍左右偏动,检查血是否循环。 “我听到外头雨下大了,回来路上还顺利吗?” 随口的一句话,温声细语的,踩着窗外渐响雨声的尾尖。 周齐斯半阖着眼眸,蒙着微光的过长眼睫垂下,在眼睑处落下刀锋般的小片影,半遮着不分明的神。 过了有那么一小会,周齐斯才懒怠出声:“温老师。” “你是在同情我么。” 温年一愣,脑海里瞬间晃过,房门外那截黑衣角,顿时意识到她随口的一句关心,在此时此刻,有多不合时宜。 抬头,对上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轻嘲。 只是这么一眼,温年却明显觉到,不同于刚跟她讲玩笑话的随模样,此时的周齐斯,周身笼罩着比起白,更为漠然的疏离,仿佛竖立一堵高墙,与浓深夜融为一体。 仿佛退回到他们最初疏离的时刻。 随着手间温度被走,两人之间重陷夜寂静。 温年垂下眼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一时只顾着将剩余绷带收好,又将周齐斯手里的其他用品,一样样放进带出来的小纸袋里。 一齐递给周齐斯。 周齐斯并没有多做停留,落下道淡声的多谢,转身离开。 温年静静站在原地。 却还是在眼前背影消失前,温声道:“别碰着伤口,会疼。” 温年回到房间,接了点水喝,喉咙的那股干涩,才稍稍得以缓解。 此时她也完全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下午时门掠过的那抹黑衣角,并不是她一时的错觉。 周齐斯的确是听到,林雅君和她之间的谈话。 窗外雨声渐落屋檐,发出不连续的圆润啪嗒声,重新躺下的温年,侧脸半陷进柔软蚕丝被里。 也许是心中记挂着事,她睡得并不是很安稳,还断断续续梦到小时候的事。 第二天,温年听闹钟按点起,在房间穿戴齐整后,在走廊处碰到周齐斯。 视线不经意瞥过他手背,她昨晚上的纱布,并没有被男人随意取下。 “齐斯,早好。” “温老师,早好。” 只是这样六个钟头过去,周齐斯就已然重归神情从容,仿佛昨晚的小曲,只是她做的那么一场梦。 到了客厅,听何姨说,原来三位长辈早就在一小时前出发了,说是外头光正好,该及时出发。 温年大致能猜想到,这是长辈们给他们小年轻制造独处的机会。 不想到,长辈们大概以为他们的进度还在相处阶段,不知道得知他们已经领证后,又是该是作何反应。 还在想着,何姨瞥到周齐斯手掌的纱布绷带,顿时哎呦了声,担忧地问:“这是怎么了?” 周齐斯不甚在意地说:“不小心碰着了,没多大伤。” 何姨瞧他神如常,才稍稍放下心:“平里也该小心些。” “知道了,何姨。” 他们在餐桌旁简单用完餐,然后把随身物件放到后座。 周齐斯坐进驾驶座时,偏头看到副驾驶上的年轻姑娘,从随身的米挎包里,拿出更换的医用药品。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担心会受,还是勤换些好。” 眼前姑娘说这话时,窗外光浅浅染上她的发梢,眼眸里写了认真。 周齐斯没开口。 温年当他是默许,半垂眼眸,动作轻柔地将绷带拆开。 “周齐斯。”温年难得念他的全名,认真解释道,“我没有同情你。” 她昨晚睡前想了好一会,还是尽量想把心里的想法,早些跟他讲明,并不想造成产生隔阂的误会:“我已经从你那接受过多次好意,包扎伤口这种小事,也算是我力所能及能做的。如果换做是我受伤,或是深夜还没有归家,我知道,你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毕竟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需要互相付出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