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又锦愣愣地看着镜子里脸水珠的自己。 然后告诫自己:冷静,赵又锦。 现在是两人关系取得突破进展的时刻, 以往总是陈亦行高高在上,卑微小赵在线吃瘪。 但眼下, 只要抓住了机会,她就能翻身农奴把歌唱, 以后骑在邻居脑袋上作威作福(不是……)。 重新回到台上时,赵又锦已经镇定下来。 男人还站在那, 放以前,她这么说话说到一半让他干等,他大概率会出言相讥。可今时不同往,他安安静静立在台上,脸上连半点不耐烦都找不到。 赵又锦仔细观察了下,非但没有不耐烦,看见她回来,他似乎还……如释重负? 俗话说得好,人都蹬鼻子上脸。 她立马贯彻这一习俗,准备数出个一二三来,深入控诉一下陈亦行的罪状。 核心思想就是―― “别以为一句对不起,再给猫买点小鱼干,就能弥补你对我过的刀。这会儿想起你说过的话,我心上还啪啪滴血呢。” 她充分发挥记者的特长,滔滔不绝。 只要给够时间,她可以从两人相遇那一刻起开始吐槽,一路吐槽到今天。毕竟这位陈老板槽点太多,不吐不快。 陈亦行只在她中途换气时,适时地了句嘴:“小鱼干是买给猫的,但目的不是为了看它高兴。” 赵又锦下意识被他带偏,停了下来,反问:“那是为了什么?” 男人不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十二楼风声呼啸,寒意依然在坚定地,见针地,不遗余力地把人往温暖的室内驱赶。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他一句话的功夫,赵又锦腔罪状还没控诉完,突然就脑中空空了。 “……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小鱼干不是为了逗猫高兴――” “不是这个!”赵又锦面红耳赤打断他,“我说的明明是――算了!” 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哪还有心思控诉他的罪状? 她匆忙扔下一句:“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睡了。” 然后带着盖弥彰的慌,兔子一样跳出台,回到家里。 留下砰的一声,玻璃推拉门合拢的声音。 外间只剩下陈亦行还站在隔壁台,眼前是车水马龙,耳边是凛冽风声,但他看见的却是别的什么,慢慢地回想着。 有些时没看见那只活泼又容易炸的兔子了。 一惊一乍的。 还想念。 就是持续的时间太短暂,稍微受点惊吓,就乌一样缩回壳子里了。 而赵又锦跑回家里,一鼓作气埋进被窝,把脑袋都蒙住了。 蒙住头,奇怪的氛围就追不上她。 停。 别胡思想。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今天对你光灿烂,明天就又问你有没有乐不思蜀了! 别因为他短暂的示好心花怒放了,赵又锦! 整个人像是麻花一样在被子里绞来绞去,最后搞得疲力尽才睡着。 短短几天,心情仿佛坐了一趟垂直过山车。 后半夜,赵又锦还做了个梦。 第二天醒来已然记不清梦的全貌,只依稀记得她好像在梦里离家出走了。 人家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而她出走半生,回来已经是中老年妇女。 赵又锦被梦里白发苍苍的自己吓醒,瞪着天花板无语半天。 看看隔壁邻居都把她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梦,里,都,苍,老,了! ―― 既然罪魁祸首道过歉了,两人四舍五入就算和好了。 赵又锦安自己,宰相肚里能撑船,而她肚里能撑泰坦尼克号,就不和陈亦行计较那么多了。 但事情似乎从这天起,一路朝着古怪的方向发展而去。 先是次清晨,赵又锦起晚了,手忙脚洗漱换衣,拿起背包就往外冲。 任谁做了大半夜的梦,早上也起不来。 特别是那种一照镜子发现自己白发苍苍、脸褶子的噩梦,加划线! 紧赶慢赶,也比往常出门的时间晚了十分钟,赵又锦拼命按电梯,冷不丁听见背后传来一句。 “早。” 她扭头,看见陈亦行闲庭信步般推门而出,站定在她身侧。 两人的差别不能说不大,毕竟她赶时间,随手从衣柜里抓了几件衣服混搭在一起,而眼前这位,永远似山间明月,江上清风。 “不早了,路上要是不拿出博尔特百米冲刺的劲头,迟到已是板上钉钉。”赵又锦悲壮地说。 “实习生迟到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你能接受全大厅的人对你行注目礼,主编面上无光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的话,那其实四舍五入等于没什么后果……?”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赵又锦只能安自己,会苦中作乐的都是懂生活的人。 电梯抵达十二层。 她先一步跨进去,还不忘催促:“快点快点,我赶时间!” 而在她伸手要按下一楼按钮时,被半空中伸来的手拦住。 那只手赶在她之前,按下了地下一层的按钮。 “我送你。” 赵又锦反应慢半拍:“……啊?” “不是要迟到了?”男人立于身侧,从镜面看去,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目光落在她今天穿的那双黑职业小高跟上,“你准备穿成这样跑地铁站?” “……” “你可以问问博尔特,穿成这样他跑得动吗。” 赵又锦低头看看脚下,“那能怎么办?我有得选吗?” “有。”陈亦行不容置喙地说,“不用跑地铁站了,我送你。” “……” 嗯? 那种不对劲的觉又上头了。 赵又锦挣扎了一小下,最后还是接受好意、不要过于做作的心态占据上风。 “……谢谢。” 上车后,没想到陈老板不仅自愿当司机,还从车后座拿了瓶矿泉水、一包吐司,回到前座扔她怀里。 “路上吃。” 赵又锦受宠若惊,也不别扭了,道过谢就拆开袋子,小口吃着。 只是事实证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短短的车程里,陈亦行就开过两次口。 第一次:“放心,不会迟到。” 第二次是接近新闻大厦的某个路口,他停下来等绿灯,漫不经心似的提起:“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微信加回来?” 干吃吐司有点噎人,赵又锦正拧开瓶盖喝矿泉水,闻言,一口没忍住,差点出来。 身侧的人老神在在拉开她面前的屉,了两张纸递给她。 “车也坐了,早餐也吃了,我以为这就算接受我的道歉了。” “……” 手里的早餐突然变得烫嘴。 陈亦行黑眸微动,定定地注视着她:“多久加回来?” 赵又锦艰难地咽下这口险些出的水,心脏颤颤巍巍地说:“今晚?” “万一你忙上一天,忘了怎么办?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不等。”他在绿灯亮起时,总算移开视线,淡淡地说,“下车就加。” “……” 虽然他口吻很温和,但表达的完全不是征询意见的意思。 赵又锦愣是从他这绅士的模样里读出了他的潜台词:“你敢不同意,我就敢锁住车门不让你走”。 遂老老实实点头:“吃完面包就加,这会儿没手。” 陈老板勉强意了,很快在路边停车,只在她踉踉跄跄往前跑时,提高音量叮嘱一句:“慢点跑,来得及!” 见她回头的功夫都没有,只胡朝他挥挥手,陈亦行哑然失笑。 笑完又蓦地僵住。 所以他这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心态是什么意思?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