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盈下午三点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银行对面的茶室,她要了个包间。茶室的包间和餐厅的包间不同,没那么隐蔽,只是用一幅山水画的屏风与大厅隔绝,再在四周摆两盆植物,相对安静一点。 她来得有些早,是故意的。匆匆忙忙中,她不太能控制情绪,她想先过来好好地静一静。 卓绍华要和她谈什么,她能猜出大半。诸盈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爸妈今天去超市买荠菜,诸航说想吃 卷。梓然接的电话,荠菜买回来了,外公还买了条大黄鱼,用油煎会非常香,小姨夫应该很喜 。 诸盈又叹气。 她接着又拨了诸航的话,只是为打发时间,有人讲讲话,可以察觉不到时光 逝的缓慢。 诸航在街上,和莫小艾、宁檬一起逛街,她听见话筒里杂声很多,诸航讲句话都是直着脖子吼,她听着都累,没讲几句就挂了。 “先生,这边请!”屏风外面,服务小姐小黄鹂般的嗓音脆脆地送了过来。 诸盈站起身,以为卓绍华到了。 进来的人是晏南飞。 “我去你办公室,你同事说你在这边。诸盈,求你,给我半个小时,我有话要说。”晏南飞看着诸盈眸间冰冷的面容,仿佛在四周竖起了万丈栅栏。 “我没有义务要听。”诸盈转过身,不想多看一眼晏南飞憔悴不堪的脸。 晏南飞并不放弃,他又上前几步,“你怎样子恨我都可以,但放过航航好吗?” 诸盈愤怒地扭过头来。 “我已经错过了她的出生,错过了她的成长,没有尽过一丝做父亲的义务,我没有资格也不配拥有她。我发誓我会把这个秘密咽到肚子里,然后带去另一个世界,在那里继续接受良心的煎熬。但求你不要因为我夺去航航的幸福。我没有想过上天会这样安排我遇到航航,我非常非常憎恶自己。你不要有任何担心,我已经决定和卓 出国定居,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再回国,这是我唯一能为航航做的。航航和绍华很相 ,别拆散他们!”他哀伤而又卑微地央求着。 “走开就代表不存在吗?”诸盈眼眶蓦地一热。 “不会,但可以掩埋。盈盈,虽然岁月已经 逝,无法再回到从前,我对你的伤害今生无法弥补。虽然我不值得,但我还是想说,谢谢---谢谢你 过我这样一个没有担当而又自私的男人,谢谢你---生下航航。即使听不到她唤我一声爸爸,可我还是骄傲,还是开心。” 晏南飞抖着双手,已是泣不成声。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戏言是绍华的表妹,我接话,我怎不知有你这么大的女儿?那是上天敲在我头上的一 ,我没有懂。可是真的喜 她,见一次就喜 多一点。血源是割不断的----” 诸盈回过头,看着他那样,眼泪也止不住,“如果你永远不提这件事、永远不回国。好,我会接受绍华。”其实,她也没有信心坚持下去,绍华是那么的珍惜航航,还有一个小帆帆呀! 屏风外,突地响起一声冷笑,“你同意接受绍华,那你有问卓家是否同意接受那只 着肮脏血 的蠢猪?” 诸盈和晏南飞瞬间没了血 。 “卓 ,我们回家再谈。”晏南飞冲上前堵住正在跨进包间的卓 ,用眼神示意诸盈快走。 诸盈两脚像被定住了,两膝发软,无法迈出一步。 这是她最最恐惧的,它来了。 卓 眼睛重重一闭,抬起脚,狠狠向晏南飞抬去,接着,举手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无 的混蛋,别以为能骗得了我。你果真和这个老女人有一腿,竟然还生了个孽种。告诉你---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她已近颠狂。 啪!又是一记巨大的耳光,不过,被打的人换成了卓 。 卓 瞪大了眼睛,“你敢打我?” “你先冷静下来,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谈。”用力过度,晏南飞手腕似乎闪住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卓 跳起来,突地扑向诸盈,“你们这对 夫 妇,我恨你们,我要揭穿你们的嘴脸!” 晏南飞从后面抱住她,她又是咬又是踢,死命挣扎。 “对不起,我们先---回去,你自己多保重。”晏南飞看出诸盈的忐忑、惊慌,但他必须先安抚卓 ,不能让事情扩张。 “我不走----哈,今天真是大团圆啊,需要我帮你们按铃点餐吗?”卓 甩开头发, 沉地看着从外面急急进来的诸航。 “姐---小姑夫?”诸航手里拎了几个纸袋,她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形。 诸盈眼前一黑。 “小姑夫,哈哈,”卓 讥讽地冷笑,“叫得真甜!委不委屈?不,不,是见不得光,没那个脸叫,对不对?你们这种人有脸吗?” “卓 ,闭嘴!”晏南飞慌忙去捂卓 的嘴。 卓 张口一咬,他吃痛地收回。 “姐,什么意思?”诸航的脸慢慢地白了。 “让服务生拿个碗来,再拿把刀,像电视里的,来个滴血认亲,然后你就知他是-----” “不要说!”诸盈嘶心裂肺地大叫。 “是什么?” “你是你亲 的姐姐和你亲 的小姑夫偷情生的野种。”卓 狰狞地咧开了嘴巴。 樱红的 ,雪白的齿,对比强烈得令诸航目眩。这就是漏掉的那一点?嗯,找到了,结打开了。 小时候,同一条街上的同学说:诸航,为什么我姐姐只比我大两岁,你姐姐却比你大十八岁?等于比我多了八个姐姐。她当时笑得很得意。 原来她是一棵蒲公英的种子,不知道来自哪里去向何方,她只能在天地间飘 、飘 ---- 诸航转身离开。 晏南飞离她近点,松开卓 ,追上去拽住她的手臂。 她盯着那只手,仿佛那是瘟疫,“放开!”音量不大,却字字如刺般戳痛了晏南飞。 他缩回手,低声哀求:“航航---” 诸盈也在喊,诸航拎来的几个纸袋也不知啥时滑落在地,她没提防,拌了一脚,只看到诸航的衣角一闪,人就没了。 晏南飞扶住她。 “晏南飞,你这个骗子,你这个人渣!”卓 崩溃了,疯狂地抓起桌上的茶杯就对晏南飞扔去。 晏南飞听到杯子过来的呜呜声,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去挡。杯子偏离了方向,砸到了诸盈的脸颊,很快半张脸就肿了起来。 诸盈顾不上理会,拂开晏南飞的手臂,踉跄着往外跑去。 “卓 ,你疯啦!”晏南飞嘶吼着。 “舍不得么?舍不得你就追过去,我到要看你敢不敢?”卓 冷笑。 晏南飞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卓 ,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但是我对不起诸盈。你想怎样,悉听尊便。” 说完,头也不回匆匆而去。 卓 愤怒地把桌上所有的器皿全扫到了地上,放声大哭。 马路边,诸盈六神无主地张望着,脸上挂 了泪水。 “盈盈,你不要慌 ,先给航航打电话。”晏南飞说道 诸盈看向他,眼神绝望、呆滞,“晏南飞,这是我家的事,你走开,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跟踪。”晏南飞忧伤地低下眼帘。 “二十三年前,你不知道我会怀孕,二十三年后,你同样还是不知道怎样保护自己珍视的人。对不起有用吗?航航是什么样的孩子你知道吗?”诸盈说不下去了,“你去抚 你的夫人吧,不要因小失大。” “如果嘲讽能让你舒服点,你可以尽情。但现在还是先找回航航要紧。” “不要你管。”诸盈冲进车 ,想走到对面去。 晏南飞看着突然亮起的红灯,惊出一身汗。他伸臂抓住诸盈。 “大姐!”拉扯间,一辆黑 的吉普在路边停下,卓绍华推开车门,不动声 地打量着两人。 当他看到诸盈脸上的红肿,愣住了。 诸盈看到卓绍华,眼泪更是忍不住,“快去找航航,航航不见了。” “出了什么事?”卓绍华并没有慌 ,他询问地看向晏南飞。 晏南飞难堪地低下了头,其实已经瞒不住了,可是怎么说得出口。 诸盈只是哭。 “小姑夫,如果这事和诸航有关。诸航是我的 子,那么我有知道的权利。”卓绍华的口吻不容人拒绝。 晏南飞看看诸盈,诸盈都像站立不住了。 “绍华,这件事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却是真的。诸航她----事实上是我和诸盈的女儿。”晏南飞都不敢正视卓绍华的眼睛。“诸航也是刚刚才知道。” 卓绍华的思绪有一秒的堵 ,但很快便恢复镇定。“大姐,我先送你回去,航航的事我会处理。” “不用,不用,我们分头去找航航。”诸盈说道。 卓绍华微笑,“大姐,你的脸需要去医院涂点药,我现在不能一心二用,只能先把你送回去。” “我来送吧!”晏南飞叹息。 “小姑夫,我是晚辈,我送比较合适。”他揽住诸盈的 ,打开车门。 有的故事,说个开头,说下结尾,中间的情节就不能猜了。 后视镜里晏南飞孤单单地站着,卓 出现了,小姑姑今天形像不太好,妆化掉了,头发也 了。 卓绍华收回视线,专注地看前方。他的 力有限,过问不了太多的事。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下车时,诸盈哭得已经嗓子沙哑。 “那就什么都不要说,等航航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诸盈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在这团 麻中,他依然淡定若水,她的心奇异安定下来,“好!” “我一有消息就给你打电话。” “绍华,我----” “大姐!”卓绍华突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她,“不会有任何事,有我呢!” ******** 诸航站在十字路口。绿灯亮了,她继续向前,没有目的地,就这么不停地走,脑中一片空白。 前面聚集了许多人。商家为了搞促销,在 天里搞活动,还有表演。天寒地冻的,演出的艺人只着单衣,个个冻得脸青嘴紫。 有个穿蒙古袍子的女子在拉二胡,是那首《赛马》。很专业,也很投入,在表现骏马纵横驰骋时,头点得像小 吃米。 围观的人掌声如 。 女子欠身致谢,换主持人上来继续宣传产品。 围观的人不依,嚷嚷着要女子再来一曲。女子回眸一笑,朝众人摆摆手。 那笑意可人、温婉,不似蒙古女子的豪情,而似江南女子的风韵。 诸航无由地多看了那女子几眼,看着,看着,她觉得那女子有几份面 。 突地,血 直冲头顶。 她拂开人 向后挤去。 商家租了辆面包车做休息间,有几个身穿军大衣的堵在车门边。女子呵着手过来,直说冻死了。有个男子拿了件军大衣上前包住她,她仰起脸,亲亲男人的脸,笑道:“谢谢!” “快进去暖和暖和!”男子拉开车门,推女子上车。 女子的手臂被追过来的诸航抓住。 “干吗?”女子皱起眉头。 “你不认识我吗?”诸航盯着她的眼睛。 女子眨了眨眼,“你认错人了。” 诸航笑了笑,“你不仅没礼貌,而且记 很差,一年前,你不辞而别----” 女子一怔,随即捂住诸航的嘴,对身后的男子笑道,“以前的校友,一时没认出来,我们去喝点热饮。” 她将诸航拖到一个 暗的角落,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到底想怎样,告诉你,那件事和我们无关,都是你朋友一手安排的。” 诸航朝面包车方向看了看,“你朋友呀,怕他知道你为别人代孕过?” 女子跺脚,“美女,我真没骗你。我 本不是那公司的,他们请我来演个戏而已,只要让你信以为真就行。” 诸航攥住她的手臂,太过用力,女子痛得直叫唤,“你给我从头说起,少一个字,我现在就去你男友面前揭穿你。” 女子哭丧着脸,“我在大学就是学的表演,二胡是我副修的。有天我同学说有个活,问我接不接,耗时有点长,但人家给钱多。我大四了,课业不重,有的是时间,于是就接了。那家公司确实是代孕公司,我同学卖过卵子,才和他们 悉的。我到那的时候,你朋友已经到了。那应该是你和她来过之后的第二天。我以为要我代孕,当时就拒绝了。你朋友说只要我装个代理孕母,越 真越好,具体情节按照她写的做就行。她走后,我问那个公司的经理,她为啥要走这个弯路,直接找那女孩不就行了。经理说,那女孩是她朋友,智商高、体质好、模样端正,她不好开口。只有顺着那女孩的 子,对诊下药。不久,你和她一起来了,签订合同,什么订金、手术呀,都是假的,你朋友真正付的钱只有十万,我得二万,公司得八万。我知道的就是这些----” 女子怯怯地看向诸航。 大概是站的位置朝着风向,诸航 到从里到外都像站在冰河中,牙齿打着颤,嘴巴张了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替她代孕了?”女子眼里闪着八卦的光芒,“该生了吧,男孩还是女孩?” 嘴巴终于正常了,“生了一对龙凤胎。” “哇,她付你多少钱?” “一百万!”六十多万的存款加三十二万的手表,这个账没算错吧? “真的?”女子 出羡慕之 。 诸航耸肩,转身而去。她特别想笑,但肌 冻僵了,不听她使唤。 下午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结晶。 此刻,她知道自己还是一件质量上等的工具。 父母是假的,姐姐是假的,朋友也是假的。 为佳汐代孕,她真的 怀道义,不然也不会在成功面前那么理直气壮。 她当佳汐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作为朋友,她舍不得佳汐 泪,舍不得佳汐消瘦,舍不得佳汐失落。得知佳汐过世,她心痛如割。和首长结婚,为小帆帆尽职,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佳汐。 只是后来---- 她也是假的,是首长的假 子,是帆帆的假妈妈。 她越走越快,到最后,她在街上疯狂地奔跑,仿佛后面有恶魔在追赶。 她想摆 这一切,她要忘记这一切,她还做从前那只快乐的猪。 当她再也跑不动时,她发现她站在了北航的校门前,保安室里透出灯光。 “找谁?”保安探出一个头。 她居然还能想出导师的名字。 “都放假了,不知在不在里面?”保安看看她,嘀咕道。 “可以借个电话打一下吗?” 保安点头,把座机推给她,扭过头又看电视去了。 拨号的手指有点颤抖。 “喂?”接电话的是个女声。 诸航闭上眼,屏住呼 。 “为什么不说话?” “你干吗接我电话?”男声出现了。 “响了很多遍,我顺手接听了,是个座机号。” “以后请尊重我的隐私,不管是什么号,不管响多少遍,和你没关系!喂?” 诸航默默挂上电话。 她忘了,周师兄已是过去式。 黑暗像一只巨大的血盆大口,把整个世界一点点 没进去,再抿上,所有痛楚只留下无助。 诸航在校园中走走停停,徘徊不已。每一处 悉的景物都使许多往事扑面而来,然后当她看着路灯拖长的孤影,情绪又黯然了下来。 走了一圈,诸航累了,她倚着一棵树,疲倦地闭上眼睛。 诸航睁开眼,球场方向飘过来一点声音。 她穿过小树林,看见有几个男生正在 衣,显然刚到。大概是职工子女,球场四周的灯亮了几盏,足够进行一场比赛了。 “算我一个。”诸航哗地拉下外套的拉链。 几个男生被冒出来的诸航吓了一跳,再看是个女的,都笑开了。 “姐姐,一边看着,这不是你玩的东东。”一个男生笑道。 诸航默不作声地看看她,扯下外套,抢过他手中的球,运到球筐下,突地手臂一扳,球从背后投进了筐中,诸航再稳稳接住,“带不带?” 几个小男生你看我我看你,姐姐很有范儿呀! “行,算你一个。” 才跑了几个来回,诸航已汗 衣衫。她很久没有这种痛快 汗的 觉,虽然体力有点吃不消,但她不想放弃。比赛中的她,一切烦恼全跑了,她所有的人生就是那只球,把它抢到手,放进筐中,就是圆 。 “姐姐,你是不是校队的?”和诸航分在一组的男生问道。 “专心打球。”诸航抹去脸上的汗。 不知哪个男生的手机响了,非常执著。男生骂骂咧咧跑去接,是女友找人。 “妈的,打个球都不放心,都快赶上我姥姥了。”男生不太情愿地捡起衣服,“下次再约吧,我要是不去,她会没完没了。” 时间也不早了,其他几个男生打趣着也纷纷捡起衣服,不想再继续。 诸航运着球,从这个球筐下跑到那个球筐下,没有停下的意思。 “姐姐,你把球扔保安那里,早点回去哦!” 终于一点气力都没有了,诸航抱着球,整个人 得像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她慢慢走向场边的观众席。 一道黑 的身影向她靠近。 她眨眨眼,抬头。 “来啦!”她气 吁吁。 “这次要罚什么?”周文瑾掏出手帕递给她。从前,两人约好见面,谁迟到谁主动受罚,一场电影或一碗牛 拉面。 诸航摇头,寒风吹过来,汗收得很快。她胡 用衣袖擦了擦,一 股坐到台阶上,“是我早到了。” 周文瑾低头看了看,也在她身边坐下。从她手中接过球,拍了玩。 “在这里,你可没少输给我。”他用下巴朝球场挪了挪。 “我也有赢的时候。”诸航骄傲地抬抬眉。 “嗯,赢一次就把尾巴翘上天,嚷得 校都知。” “因为不容易呀!”不管怎样,男女体力是有差别的。 “猪,”周文瑾扭过头看她,“为什么今天约我来这?” 她沉 了下,“周师兄,你后悔过吗?” “男人的世界里没有后悔这个词。即使是错的,也要承担错的后果。”他捡起地上的外套,替她披上。“你呢?” “我也不后悔,药店里没有后悔药卖。” “猪,”周文瑾的声音突地放低,低得风一吹,很快就散了。“回到我身边来。” 诸航眼睛刺痛,她低头把鞋带解开又重新系好,“怎么回?”让时光倒 ,回到大二的时候,然后重新理牌? “你----离婚,我和姚远分手。我可以辞掉现在的工作,我们两个出国或者去上海、广州,找一份工作很容易。” 诸航按住 口,心跳已经恢复平静,“周师兄,我不做小六的。” “小六?”周文瑾蹙起眉。 “两次小三,不就是个小六。”诸航自嘲地笑。而且部队不比地方,大概不是想辞就能辞的,周师兄昏头了。 “你在意?” “我在意的。” “你嫁他是因为你 他吗?” 诸航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周师兄,陪我打场球吧,最后一次,让我们师兄妹在这里划个句号。” “猪,你找我来其实还是为蓝 鸢尾那件事?”周文瑾有点动怒了,“你在害怕?” “打不打?”诸航抢过球。 周文瑾突地双手扳过她的肩,“猪,你不明白我那样做的意思吗?我不在意你是不是黑客,我都会张开双臂等你。但别人做不到。我就是要证明给你看,谁更 你!” “姚远呢?” “我从没 过她。” “不 她却和她在一起?” “那只是----” “你们同学三年,总有一点情义的,你也清楚她对你的 情,所以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姚远。姚远是特别的。” “你从来就不相信我对你的心,三年前是,三年后还是。猪,我做得有你过分吗?” 诸航把球朝空中抛去,夜 很浓,看不太清楚,球没回到手中,滚远了,她跑过去追。 拿着球回来时,周文瑾把解下的钮扣又一粒粒扣上。 诸航的心重重地一紧,像绞住的绳,疼得不能呼 。 “如果你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就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我在这里再讲一句,蓝 鸢尾的事,我不会罢休,绝不。” “周师兄,你已经输了,再下去,你会输得体无完肤。” 周文瑾冷笑,“是吗?那就走着瞧。” 他转身而去。 诸航运着球,脚步加快,然后跳起,投篮,非常漂亮的三分球。 当下一个来回时,她再跳起,不知是力度没掌控得好,还是双膝发软,一个前倾,整个人啪地一声摔了下去。 嘴巴最先 觉到一股甜腥溢了出来,接着是手掌和膝盖火辣辣地疼,鼻子里有 体在往外 ,身体好像 壳而去,在太空中漫无边际地飘 ,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舒缓。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双颊 搐。 她艰难地翻了个身,对着遥远的星空,笑声不停。 匆忙而又凌 的脚步声在球场外响起,是谁呢?保安还是周师兄? “诸航?”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抑制了太多的情绪。 她的眼前多了一张脸,是首长。怎么回事,他也打球了吗?一头的汗,嘴 在哆嗦, 口起伏不平,一丝不苟的发型凌 像蓬 草,军装上的风纪扣也解开了。 “自己爬起来。”他用手背拭了下她的嘴角和鼻梁,没有扶她。 “我想再歇一会。”她拂开他的手。 “如果你爬不起来,那么我来抱你。”他拽住她的手臂。 她笑了,指着卓绍华,“首长,你真是个好老师,这样 励的方式很有效。” 她曲起腿,双肘撑地。疼,每一处都似针刺,都似锉刀在锉。 她咧咧嘴,但还是爬起来了,球球和树林、远处的体育馆都在摇晃,她闭上眼睛。 “在战场上,受伤的士兵,要么是抬下去,要么是背下去,你选哪一种?”他克制地咬了咬 ,不去看她被血污脏的小脸。 她是识时务者的俊杰,双臂一举,卓绍华转过身,让她搁在肩上。 当他背起她时,才悄悄地吐出一口气。然后,他 到有一滴滴温热的 体滑进了他的脖颈,和着他的汗水无声的一起滚落。 他托着她的双腿往上抬了抬,没有吱声,让她哭个畅快。 车就停在保安室外,她进去时,哽咽地让他去告诉保安,球忘在球扬了,要去捡过来。 她对任何人都不食言。 他叹口气,把她的双腿搬起搁在座位上,又在后面垫了个垫子,关上车门,跑去向保安打了声招呼。 路上,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来北航,她也没有问他是怎么找来的。他专心开车,她尽情哭泣。 大院里宁静如昔。 他把她抱进客房,没有打开顶灯,只拧了盏光线微弱的台灯。 书房里就有医药箱,他拿过来,让她躺下。鼻子和嘴角的血已经止住了,但红肿得厉害,手掌也慑人。 他摸摸她的头,从浴室里打来盆热水,先替她洗净了脸,又细心地替她擦了擦手。 她非常安静,也非常配合。当他上药时,听到她在咝咝地 气。 “很疼?”他抬眼。 她把头偏开,“首长,我们----现在算什么辈份?” 他对着掌心的伤口轻轻吹了口气,“应该还是平辈。” “曹雪芹地下有知,一定要告咱们抄袭。”虽然是强扭的表兄妹,呵----- “亲上加亲,有什么不好?”他端详血迹斑斑的长 ,不知膝盖伤成什么样。 他把药瓶放在 头柜上,托起她的 ,解开 扣。 掌心刚涂好药,她只得用手背来制止。 俊眸幽深,“乖,不会太痛。” 她缓缓摇头,“首长,随它去。” 他沉默。 她苦涩地咬了咬 ,尔后莞尔轻笑,“首长,我们没办法再继续了。” 卓绍华缓缓看她一眼,眉心微拧,像是在琢磨她这句话的深意。 在这样的目光下,诸航做不到坦 回视,眸光一缩,偏向了别处。 “我做错了什么吗?”她听到卓绍华在问。 她艰难地摇头。 “当长辈们认识的时候,我还年幼,你还未出世。他们之间的纠结由他们处理,你不可以用这些来怪罪于我。我何故失去 子?帆帆何故失去妈妈?”他用前所未有的严峻语气咄咄 问。 “我们婚姻的起源并不是因为相 ,帆帆也不是我的----”眼泪止不住,她拼命地用手背拭,“你希望他有一天也像我吗,突然发现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妈妈是假的--这很残忍,你懂不懂?” 俊眸陡地幽深如沉默的海洋,他扶她坐起,“是的,我们结婚当时确实是无奈,可现在你能否认我们没有相 ?” 她不能,所以想到和首长分开,心就疼成一团。可是他们怎么能在一起呢?她那复杂的身世呀,怎么面对? “而帆帆,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告诉你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是我和你,没有第三人。”缓慢地闭了下眼,他觉得真有点难以启口。他当时知道实情时,也是大吃一惊。 诸航一 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替你们代孕。” “佳汐不仅仅是不易怀孕,而且她卵子和我的 子 本无法结合。但她太想要个孩子,总存有侥幸心理。第一次手术,确实是用了她的卵子,还是失败了。她接受现实,退而求其次,要一个我的孩子就行。她---瞒着你,取了你的卵子。” 哦,怪不得要求孕母质量高。 “你出于仗义帮她代孕,但是你绝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卵子,她不敢对你直言。” 诸航目光呆滞,完全无法正常思绪。 “是不是很恨她?”卓绍华苦笑。要不是佳汐,这孩子的人生会更加绚烂。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机械地问。 “我不敢笃定你会 上我,如果告诉你事实,会绊住你的。你若对我没有 情,把自己只定位于代孕,一旦离开,你肯定不想与我们有任何关系。又何必说呢?” “你会放我走?”眼水在眼睫上颤抖。 “一开始也许忍着痛会放手,现在我做不到。” 黑眸柔情四溢。 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诸航,你不要想谁是你的父亲、母亲,只要记得卓绍华是你丈夫,帆帆是你儿子,所有所有的事都扔给我就好。” “可是我错过了很多!”这一天,太多太多的真相,她不太能消化。月子里,她没抱过帆帆,没给他喝过一口 ,后来还离开过不止一次。帆帆只喊她猪猪,却不是妈妈。 “没有,你什么都没错过,你绝对是个称职的妈妈。”他窝心地在她小小的脸颊落下一枚枚亲吻,“帆帆的名字是你取的; 月后的全家福,你抱着他,笑得那么甜;帆帆第一次打预防针,你在的;帆帆发热,是你整夜陪着他,吃药也是你用口喂;你陪他洗澡,陪他玩,教他打球,教他人生---你说哪一点做得不好?” 她像个无助的孩子,偎向卓绍华的怀中。“到处都是欺骗-----” 他不舍的抱紧她,“我 你,诸航!”他生怕她听不明白,又一次重申。他 她是真的,帆帆也真真切切是她的孩子。 她的身子抖如风中的烛火,她的心情也是摇晃不定。她抬起眼看着他,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但眸中却透着浓浓的痛楚。她用手背抚摸着卓绍华的脸颊,缓慢的,轻柔的。 “为我、为帆帆,坚强一点可以吗?” 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她只能沉默。 他再次解开了 扣,打来热水,替她细细地擦洗了身子,膝盖也上了药。找来内衣,轻柔地替她换上,“乖,睡吧!”他掀开被子,和她一同躺下。 “等你醒来,会发现明天并没有那么可怕。” 她闭上眼睛,以为脑中会 烈地盘旋,没想到很快就倦了。她任搁在 间的手收紧,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好象和谁在通电话。 “是的,大姐,航航在家,一切都很好。”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