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裴氏——” 那人冷不丁打断他,“不,他并非最厉害的人。” “嗯?”少年歪歪头,冥思苦想,“那应当是谁呢?” 那人沉默片刻,轻轻一笑,“跟在我身边,我会用时间证明,究竟谁才是更强大的人。” 后来,寂烬渊轰轰烈烈一战,那个驰名当世的裴氏少主果然被封印镇 于断崖之下。 也就在那一天,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安迹星。 “真仙迹未朽,天高星汉秋。” 那人为他穿上一件棠梨褐 的长袍,微笑问他,“迹星,眼下你可知道,这世间究竟何人才是最强者了吗?” 安迹星毫不犹豫道:“是您。” 主上给了他名字,还说中了九州每一件要发生的大事。 他若不是最厉害的,还有何人当得起这个名声?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又细致替他整理了衣摆,这才收回手。 “不错。” 不知是在说这身衣服合身,还是别的什么。 安迹星乖乖追随着那人,敬仰他。 他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跟紧他,支持到底。 安迹星情绪浓烈,那并不是一种简单的喜悦,而是一种近乎疯癫的狂热。 好在温寒烟眼下已晋阶羽化境,否则在他体内,难免受他情绪左右。 她 下一阵不属于她的诡异澎湃,凝神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 此人必定就是幕后之人。 然而无论她如何拼命抬头,记忆中的视野,自始至终定格在那人灰扑扑的衣摆。 安迹星初化形时身量又不高,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看见他斗笠垂落下来的 速。 记忆到了尽头,温寒烟正 离元神,画面冷不丁又是一转。 最后的一段记忆,不似先前那般情绪热烈。 极轻,极淡,像一阵风。 那时的安迹星还远未开始修炼,不过山间再寻常不过一棵低矮的小榕树,一夜间被惊雷劈中,引了山火。 山间寂寥无人,星野低垂,俯瞰着人间一处蔓延的火光。 它险些就这样生生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活活烫死。 就在它心生绝望之际,凌空洒下一片透明水滴。 冰凉的水珠覆盖上它的身体,它心头一松,可还没来得及庆幸,便 觉浑身疼痛愈演愈烈。 火势越烧越大了。 “哎哎,你干什么?!” 半空传来一道破空之声,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痛心疾首的高呼,“长嬴,那是酒!不是水,灭不了火!” 似是有另一人微微一顿,紧接着,一道清冽的灵力落下来,瞬息间包裹住榕木,火苗应声而灭。 玄衣墨发的少年轻巧落下,怀中抱剑,发尾高悬,一双漆黑的眼尾稍微上挑,无言间, 着几分久居高位的傲气。 榕木看得愣了,它见过许多人,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不只是样貌,体态,通身气度,它找不到词汇来形容,但就是…… 令它过目难忘。 仿佛他立在那里,周围一切都黯然失 。 但这人身边却偏偏跟着一个人,白衣少年远远踱步过来,一手摇着折扇,可惜得长吁短叹。 “……好好的一壶玉冰烧啊,我尝都舍不得尝一口,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云风越想越心痛,捂着心口悲从中来,“那可是我求了 华师妹许久,她才好不容易赏了我的面子——长嬴,你知道吗?那不是酒,那是我即将发芽开花的 情啊!你告诉我,你欠我这里的要用什么还?!” 裴烬 了 耳廓,被这大呼小叫的动静吵得头疼。 “火已灭了。” 他最后看一眼被烧掉了半截,黑黢黢的小榕树,目光微微一顿,片刻挪开,“走吧。” 云风倒也没当真指望他来还,只摇头叹口气,自认倒霉地跟上。 “这两卷你真的不要?”他翻出掌心,灵光掩映间,两卷缩成巴掌大的画浮现出来。 “我一人拿着这些,未免太打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 里什么样子,我那古板顽固老头若是看见了,指不定怎么想我,说不定还以为我不务正业到杀人放火,强抢人家的东西。” 夜风拂过,一片榕木叶悠悠飘落而下,深绿 坠于如墨的衣摆间,并不起眼。 云风正 接着说话,余光一瞥,看见裴烬身上那片落叶,话音一顿。 一场山火,因祸得福。 这倒是个开了灵智的。 云风察觉到榕木对裴烬的依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对。 终究是裴烬救了它一命,万物有灵,这榕木和裴烬有缘分。 许是他视线停留的太长,裴烬拧眉垂下眼,看见那片风中颤颤的落叶。 他没什么所谓地将榕木叶拂落。 身后那棵初生没多久,尚且低矮的小树掩在黑暗里,树影婆娑,像是风吹的,又像是委屈。 “一个榕木 罢了,你们乾元裴氏又不是养不起,何必不带着它一起走?” 裴烬并指将榕木叶捏在指尖,举到眼前端详片刻,屈指轻轻一弹。 不轻不重,潇洒中带着点无言的柔和。 “我今 救得了你一次,却救不了你一世。”他松开手,榕木叶随风飘散向远方。 “你得学着靠自己,生存下去。” 榕木愣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夜 萧索,远处再无旁人。 后来很长很长的岁月里,它都在努力地修炼。 时间太长了,渐渐地,它忘记了自己当初究竟为何要如此拼命。 直到它成了安迹星,遇上了主上。 温寒烟 受到一阵莫名的悲哀。 这哀伤并不来自于她,而来自于这身体最深处。 或许就连安迹星自己也未曾察觉,这是他最深刻最难忘的、深藏在潜意识之中的记忆。 但他早已在岁月滔滔洪 之间,失了本心。 温寒烟将神识撤离出来,思索片刻,还是没有将她方才所见告知裴烬。 她只觉得造化 人。 安迹星的身体已彻底化作榕木,那遮天蔽月的树影 眼可见地缩小,直到灵光散尽,化作一片不起眼的叶子,飘落在地。 叶片一半完好,另一半黑黢黢的,缺了一小块,像是被灼烧过。 那便是醉青山的解药。 温寒烟食指轻勾,落叶随风送入她掌心。 她回头去看裴烬,他眼神只在叶片上略微停留,便不甚在意地挪开视线。 当年那些事。 终究再也无人记得了。 * 另一边,断壁残垣之间,伸出一只惨白纤细的手。 就像是骨爪自地狱间探出来,但若是凑近一看,才能勉强看出者应当是人的手,只不过太过脏污,深 融于萧瑟间,远远看去宛若骨爪一般。 纪宛晴艰难地从废墟底下爬出来。 惊天动地的动静平息了,她估摸着那边的架也差不多该打完了。 方才纪宛晴 本来不及反应,便被一道雷劫灵风直接掀飞。 不过她有女主光环,撞得七晕八素缓过来之后,发现自己正好落在一片还算完好的断墙边。 这墙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还 坚固,正好在她昏厥的时候围拢成一小片天地,为她挡住了大半罡风。 但她的好运气,又能维持多久呢。 纪宛晴怔怔望着四周收缩的榕木藤,她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猜到了,九玄城主已死,温寒烟打死的。 温寒烟怎么这么强? 太离谱了。 回想刚才短短一个小时之内发生的一切,纪宛晴简直 觉像是做梦一般。 男主云澜剑尊死了,现在副本boss九玄城主也死了。 就剩下她了。 可是剩下她有什么用? 现在剧情全都崩完了,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主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纪宛晴望着温寒烟的背影,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