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你该不会是看错了——” “不会错。” 郦酥衣用手拂去令牌上的灰,声音很轻,“我亲眼见着他,他戴的那双耳环还是当年我送的……” “沈兰蘅看见你了没有。” 郦酥衣摇摇头。 二姐似乎想到了什么,忙凑上前,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三妹,他不会报复你吧。当年我们那样羞辱沈兰蘅,如今我们获罪,他成圣上眼前的红人儿了,就怕他对当年旧事耿耿于怀,再伺机报复我们。” 沈兰蘅如若真想报复她,也用不着“伺机”。 兰清菏回过神,语重心长道: “总之,现下你千万要躲着沈兰蘅,切莫让他发现,熬过这一阵子、等他走了就好了。他一个朝廷命臣,向沈兰蘅要一个姑娘是多么简单的事。到时候他把你带去北疆了,再用军队里的刑器折辱你……” 她说得十分严肃,听得郦酥衣心头一阵颤栗。 都说北疆军队里面的刑罚严厉而残酷,特别是对待战俘的手段,让大理寺都望尘莫及。 郦酥衣刚想替他反驳两句,脑海中忽然闪过月下玉梅前那一双冷冽的乌眸。 沈兰蘅没有发现她。 如若是被他发现了。 他会像二姐说的那样,报复她吗? 将兰家当年对他做的种种,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她的脑海里,竟也浮现出沈兰蘅手执军鞭、一脸冷漠的模样了。 当天晚上,郦酥衣做了一个很冗杂的梦。 她梦见自己被沈兰蘅发现,似乎是某种报复,对方将她带回了北疆。 黄沙漠漠,铁器铮铮。 男子握着缰绳,高昂坐于马上,垂下一双眼,漠然地望向她。 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被带入审讯战俘的刑室。 周遭是 涔涔的寒气,壁灯昏暗不明,让她依稀能辨认出刑室内的铁具。 手铐脚链、圈绳套锁,皮鞭火盆……各式各样的刑器在灯火下折 出令人心悸的冷光。 只看一眼,她的腿就软了。 男人披着雪 的狐氅,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排排刑具之前。他 间长剑已卸,手里把玩着一 军鞭。 玄黑 的军鞭,看上去很有力量和韧 ,无论在人身上哪里 上一鞭子,都会鲜血淋漓。 郦酥衣站在刑室角落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看沈兰蘅修长的手指轻拂过铁架上的一排排器具,他似乎在思考,哪一件物具更适合她。 半晌,他举着一双手铐,从暗处走来。 “沈兰蘅……” 她两只手被人紧紧铐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夜风吹拂在她脸颊上,少女青丝微 ,紧咬着下 ,底音里有了几分颤抖。 “郦酥衣。” 沈兰蘅用军鞭抬起她的下巴, 迫她仰起脸,望入她噙着泪水的乌眸。 她长发披肩,身形颤栗,一声不吭地受着他的动作,不敢哭出来。 只有在难以自 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低的嘤咛。 “这是你欠我的,知道么?” 对方的声音与气息盘旋在她耳边。 “之前欠我的,就现在还回来吧。” …… 小腿一阵 搐,她从睡梦中惊醒。 二姐正在铺 ,见其失魂落魄地坐了好一阵儿,忍不住上前问道: “三妹,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驻谷关地寒,今 难得有个好天气。暖融融的 光穿过窗纱,洒在人身上,她这才终于恢复些知觉。 手抖。 手仍抖得厉害。 郦酥衣下意识掀开被角,瞟向自己的手腕。 没有被手铐勒住的红痕。 她的手腕纤细,没有玉镯的点缀,却能如雪一般凝白无暇。 二姐在叠着褙子,头也不回地道: “你也有好几 没好好歇息了,方才我见你睡得沉,便没有喊醒你。今早我拿着令牌去取药,那人一见是沈兰蘅给的令牌,立马 颠儿 颠儿地装药去了。唉,这人啊,都是势利眼、墙头草,前几 还对你我恶语相向呢,如今倒恭恭敬敬地唤起我兰姑娘来了。” 郦酥衣听着她的话,从 上慢 地爬起来,去菱镜前梳头发。 “昨夜没睡好吗,”二姐问,“怎么看上去病蔫蔫的。” 她方 开口,突然响起一阵叩门声,有仆人在院内唤道: “兰三姑娘可在屋内?” 郦酥衣清了清声音,“我刚醒,有何事?” “我们大人急召姑娘前去,还叫奴送了些衣裳首饰。姑娘您先收拾,奴婢在外头候着您。” 她与二姐对视一眼,后者握了握她的手指。 “我去取。” 这是一件极为 丽的裙衫。 还有一匣看上去十分贵重的发钗首饰。 来者在屋外头笑:“大人特意叮嘱过奴婢,叫您穿着这身前去。” 自从来到驻谷关,郦酥衣就再未碰过这么华贵的东西。她也很清楚,沈兰蘅此番唤自己前去是要做什么。 按着大魏的律法,男子再纳妾室也需请期、亲 ,待礼成之后,她才算是沈家的人。 如今她没有搬到沈府,一是因为她尚未礼成、不算是沈兰蘅的妾室;其二,则是想多留在南院,照顾照顾姨娘。 但她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郦酥衣跟着引路的仆从,走在甬道上。 道路上,昨夜的积雪已经清扫干净,脚踩上去有些滑。因怕跌倒,她走得很小心。 光明媚暖和,穿过干秃秃的树干,落在少女昳丽的衣裙上。 摇晃着的粼光,竟看得那仆人有几分痴怔。 身上这件衣裳,是好料子。 眼前这位姑娘,更是朱 玉面的绝 美人。 兰姑娘的步子走得稍缓,每迈一步,裙裾便如同湖中柔波一般 漾开来。她敛目垂容,眼睑处有一片淡淡的翳,鸦睫浓密纤长,隐隐遮挡住眸中的微光与思量。 仆从心想。 若自己是名男子,定然也会喜 上这样一位美丽乖巧的温婉美人。 如此想着,这小仆从便不由自主地说了许多恭维的话。 恭维她生得有多好看、沈兰蘅有多喜 她,还同她讲了 后该如何与主母相处。 “大夫人虽 子急躁些,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对两位侧夫人和屋里的下人们都极好。大夫人特意吩咐过奴婢们,您入门礼宴一定要准备得细致周全,不能有半分马虎。” 郦酥衣只是抿 笑笑,没有吭声。 “兰姑娘,大人还是怜惜您的,知道您过去的 子苦,赏了您这么好的衣裳首饰,还专门让人挑了过门的吉 。今 的 宾宴会都没叫二位侧夫人,只唤了大夫人和您来呢。” “ 宾宴?” 她恰恰停在沈府大门前,回过头不解道,“什么 宾宴?” “兰姑娘不知道么?几 前驻谷关来了位北疆的军官。现在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堂设宴为这位爷接风洗尘呢。哎,兰姑娘,您的脸 怎么这般难看,可是风吹的着了凉?” “我……” 她方 说身子不适,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蕖儿”。沈兰蘅正披着厚实的玄青 外氅,站在前堂台阶前。 他身侧虽站着孙夫人,目光却全然落在郦酥衣身上。见她未动,男人竟亲自走下台阶,朝她伸出手。 “小心台阶。” 沈兰蘅的力道很重,不容她躲闪,也不容她逃。 他的身后,是灯影闪烁、觥筹 错的筵席。 美食、美酒、美人,还有许多摩拳擦掌、等着面见这位北疆命官的宾客。 “手怎么这么凉?” 沈兰蘅低下头,关怀地问道。 “大人,奴今 ……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参宴。” 一想起沈兰蘅的军鞭,她本能地想逃离这里。 沈兰蘅就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快进来,宴席上暖和,我再让人给你拿个手炉,暖暖手。来人,先盛碗姜汤。” 她被沈兰蘅桎梏着,于宴席上坐下。 方一入席,便 引了诸多宾客的目光。 只见少女身段窈窕,姿容昳丽,美目中似乎含藏着些怯意,小鸟依人般坐在沈兰蘅身侧。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