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秀道:“殿下虽没说,我却……”说到这里,突然弯,捂着肚子面痛。 李长乐起身道:“怎么了?” 纤秀慢慢抬头,眼中的泪已经了下来。 她含泪说道:“本来想告诉殿下这个好消息,先前见您为军情焦急,不敢就说出来……没想到您不只是为了军情着急,还为了人……” 李长乐低头:“到底是怎么了?” “早上因觉着身子不适,请了太医来……才诊出来,”纤秀鼻子,忍着哽咽:“我有了身孕了。” 李长乐瞪大双眼:“这、这是真的?” 纤秀道:“这还有假么?可如果太子不待见我跟这个孩子,那……” “不要说,我哪里不待见了。”李长乐忙安抚纤秀,又见她眉头微蹙,想到她竟有了身孕,心里格外喜,慨之余便道:“我、我先前不过是随口说说,你别着急,好生养身体最要紧了。” 纤秀轻轻靠在太子殿下身上,叹道:“殿下也要好生保重身体,虽然国事要紧,殿下的身子也最要紧,我跟孩子的命,可都在殿下的身上呢。” 李长乐拥着纤秀,拧眉点头。 *** 这桓玹入夜才回来,期间锦宜担心,派人去看在何处,起初是在内阁,后来听说进了。 锦宜心里总有点儿不踏实,直到他带了一身寒气回来,看见他的人,才算放心。 桓玹更衣洗漱,听说今莫夫人来访之事,便问起来,锦宜也如实说了。 锦宜笑道:“我没给你们这位大太太脸,她也还毕竟是大嫂子,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桓玹的脸才洗过,明净如玉,微笑的模样顾盼生辉:“我不高兴的是,她竟找上门来,有没有叫你生气?” 锦宜越看越觉着喜,便哼道:“我才不气呢,气坏了正合他们的意了。找我比找你好,她那样胡搅蛮,若着你哭天抢地的,像是什么样儿,且有些话你是不好说的,我却不管那么多。” 桓玹走到跟前儿,拢着她的肩膀,把她搂在怀里。 锦宜舒心地靠着他,又缓缓说道:“我就是讨厌,你敬她是嫂子,她却把你当作了债主。只要她的心不足,这债不管你怎么还,也终究还不上的,以后可别这么着了,做尽好心的事,反落了无限抱怨。” 桓玹听了这句话,心头却如同雷驰电掣,细想“债主”两个字,入骨三分。 他原本可以为了桓琳死,所以为长房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没想到反让人错会了意,的确,大概对大太太来说,得是他替桓琳死了,才算是终于还了债。 桓素舸所做的种种,多半也有莫夫人教导之功,如果做母亲的自小在耳畔屡屡教导,说她的父亲是给桓玹害死的,那桓素舸心里对他这个三叔会是怎样的怨恨?行事那样扭曲不可理喻,大概也有这个缘故。 锦宜知道这对桓玹而言毕竟是一桩心病,便不再提这个,又问:“你今儿去外头干什么了?” 这本是随口的问题,谁知桓玹看她一眼,没有立即回答。 锦宜不由心动,抚着他问:“怎么了,不能说么?” 桓玹方道:“今儿兵部又有两份急报……所以朝中的人都有些着急。” 锦宜忙问详细,桓玹只得说了。锦宜听罢心惊:“该怎么办?这一次他们来的怎么这样早呢?” 东极岛返回路上,她隐约听路人议论过两句,只是也不大相信,直到谭六跟桓玹禀报的时候才明白是真。 桓玹道:“我也正在想这其中的症结。阿锦,今天……” 桓玹犹豫了会儿,把她抱起来到了里间儿,见左右无人,便小声说道,“虽然说,我早就对这件事做了预防,却想不到他们来的比预料中快这许多。你虽不懂国事,但这种打仗军情,是瞬息万变的,就算我做了筹谋,也难保万无一失,而军情又关乎着国家安危……” 锦宜默默地听着他说,听他耐心地说了这许多,心里更加觉着不安:“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桓玹停了停,道:“我是想说,我、我必得亲自过去一趟。” “过去哪里?”锦宜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肯就认,非得他亲口说出来才确信。 桓玹道:“我得去北疆一趟。” 锦宜听了这句,猛地将他推开:“你说什么!” 桓玹道:“阿锦你别生气。” 锦宜瞪了他片刻,站起身来,转身往外就走。 桓玹忙转过去,不敢强拉她,就拦在她跟前儿,张手挡住。 锦宜走不出去,便道:“你拦着我干什么?” “你去哪儿?” “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别赌气使,小心动了胎气。” 锦宜举手在肚子上一拢,却又不动恼:“你还记得这个?你关心他什么?你都要去了,又要扔下我们了!你倒是放心!” 说着说着,眼睛不觉润了,忙转开头去不叫他看见。 桓玹道:“阿锦……” 锦宜推开他的手,赌气仍说:“你既然要去,那我就回郦家去。” 这会儿沈娘正进来送汤,见状一愣,不知如何,锦宜索道:“娘,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去了。” 娘吓了一跳,不敢答应,只看桓玹。桓玹向门口示意,娘忙悄悄退了出去。 锦宜皱眉:“你还拦着我干什么?现在你不是得忙于国事?又何必回来?就像是以前那样住在内阁,一住几个月的岂不干净?” 桓玹见她突然又翻起旧账,又有些笑,又是心酸。 锦宜原本并没想过前世种种,突然这会儿碰到她的逆鳞,那种种便又猛然浮现,锦宜道:“你更加不用跟我说要去这里那里,三爷决定的事,从来不必跟别人商议的,你从来都是想做就做,无法更改的,不是吗?你走你走,你不走我就走。” 桓玹见她发作起来,索张开双臂将她牢牢抱住。 锦宜原本十分喜被他抱着的觉,觉着安稳而牢靠,但一想到他要去北疆,仍让她面对那生死未知,两地牵挂,这怀抱自然也不可得,便挣道:“放开!” 桓玹突然说道:“你可知道,当初我在秦关,粮草断绝,城内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民众兵马饿死。” 锦宜一愣。 桓玹声音沉缓:“那次我在城内巡视,我看见一个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因为妇人没有吃食所以没有水,那孩子已经饿的……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锦宜不屏住呼。 桓玹停了下来。 他深深呼,才又说道:“你可知道我当时想到的是什么?我当时……想到的是你,我竟突然觉着恐惧,仿佛站在我面前的不是那陌生妇人,而是你,我绝不能让那种情形出现。” 锦宜咬着,泪却从眼中滴落下来。 桓玹道:“阿锦,现在也是一样,军国大事不是儿戏的原因,因为不仅关乎了国家的存亡,更关乎其中每一个臣民的生死安危。我不能有丝毫掉以轻心。” 锦宜无法回答。 她知道桓玹说的都对,但仍是无法面对他离开的事实。 “阿锦,”桓玹最后道:“相信我,这次,咱们一家都会安然无恙。” *** 虽然桓玹说的十分透彻明白,锦宜却仍是不想理他,本是赌气要回郦家,因被他拦着不放,就回到里屋,上向内卧倒。 桓玹见她生气,晚饭也无心去吃,随着进了里屋,到边看了会儿,唤了两声,锦宜也不回答。 桓玹转身到了桌边,缓缓落座,却见面前的针线簸箩的旁边搁着一个裹起来的布包。 他信手拿来,轻轻打开看时,整个人心头猛然一震。 这里头的,竟是一件没做完的婴儿的小衣裳,致细巧,针脚绵密,正是锦宜的手工。 桓玹眼睁睁地看着这件衣裳,就像是心头最软的地方给猛然击中。 他愣愣地望着这小衣裳,想到前世,想到今生,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什么军国大事,他不要再离开,横竖一刻也不想离了她身旁。 桓玹起身到了边,从背后将锦宜轻轻抱住。 “阿锦……”他的呼都有些紊。 “我、我不走了,我不管那别的……”他嗅着锦宜身上的淡淡香气,不顾一切地说:“我只守着你,守着你跟孩子。” 锦宜原本冷冷地闭着双眼装睡,也不想再跟他说话。 突然听了这句,才蓦地睁开双眼:“你……你说真的?” 桓玹应了声:“真的。” 锦宜动了动,桓玹会意地松开手,锦宜就翻身面对着他。 两人目光相对,锦宜看他眼圈微红,心里一怔,微微起身,果然看见了桌上的小衣裳。 桓玹重将她搂入怀中。 锦宜本能地往他怀里贴了贴:“三爷,我做的好不好?” 桓玹温声回答:“好的很,这孩子一定会喜。” 锦宜心底喜悦而酸楚,就哼了声:“我做什么你都说好。” 他理所当然地口吻回答:“那当然了,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是好的。” 锦宜偷笑,过了片刻才又问道:“你真的愿意留下了?” “愿意。” “真的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真的。” 思忖半晌,锦宜抬头:“那你告诉我,前世……在北疆,到底是怎么了?” 第131章 锦宜的一句话, 让桓玹的眼前,又出现那茫茫地雪原。 似乎他并不是在长安这裘暖玉香的锦帐之中,而是身在那一季永不会结束的寒冬。 透骨的北风每次扑面吹来,都像是无形的锯齿钢刀, 要把人的气神、甚至身刮割干净。 他的耳畔响起了北风呼啸而过的声响,马车缓缓而行, 马蹄声跟车轮骨碌碌的声响似乎永不会停。 而前路似乎也永无尽头。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