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那娘是林嬷嬷所请,因此也留在这里照料小平儿,更有一件好的,是林嬷嬷也并没有因此回到桓府,反留了下来。 沈娘温和,林嬷嬷缜密,再加上娘跟蓉儿丫头,有这几个稳妥的妇人照料,把小平儿照管的无微不至,这几个月里,小家伙被静心照料,长的飞快。 宝宁入内瞧了一阵子,见这孩子玉雪可,白白胖胖,也是喜不自,她因养过八纪的,似乎很得孩子喜,小平儿见了,也咯咯地笑个不停。 如此玩乐了会儿,见时候不早,宝宁便要起身离开,不料正在这时,蓉儿从外进来,神慌张说道:“了不得,我在二门上听说,去翰墨接子邈的人回来,说不知什么人把子邈跟小八爷带走了……” 宝宁闻听,吓得变:“说什么?八纪也被带走了?什么人这么大胆?” 蓉儿只是摇头:“老爷在那里问他们呢。” 宝宁忙起身往外,径直往前面而来,果然见雪松面愁云,正指着地上跪着的小厮道:“你实在糊涂,光天化下就从你们眼皮底下把人抢走了?难道你们都是死人!” 小厮道:“我们本好好地等着,谁知两个小少爷出来,那边的人正好来到,只叫了一声,小少爷们就奔着去了,竟没跟我们说话!” 雪松气的说不出话来,宝宁忙出来问道:“是什么人,看清楚了不曾?” 两人道:“是穿着青衣衫戴披风的,都面生的很,其中一个长着一副大胡子!一看就凶狠霸道的,像是个强盗。” 宝宁一怔:“大胡子?那八纪没叫嚷?反冲他们跑过去的?” “正是,却像是认识,他把两个小少爷抱上马就跑了,我们追不上,赶紧就回来报知老爷了。” 宝宁咳嗽了声,对雪松使了个眼。 雪松见有异,便走到身边,不知如何,宝宁悄声道:“大人别急,我有个想法,这也许不是强盗掳人,是三爷身边的谭六爷。” 雪松正想赶紧叫去京兆府报官,听了这话,更加诧异:“什么?” 正半信半疑,外头道:“大少爷回来了。” 子远大步进了厅内,见小厮趴在地上,挥手叫退了出去。 雪松忙道:“你回来的正好,子邈……” “爹不要着急,我正是为此事回来的。”子远见宝宁在,先拱手行礼,口称:“宝姑姑好。” 宝宁见他急急而回,又是言又止的,便先退了出去。 这边儿子远上前,在雪松耳畔低语了一句,雪松惊的瞪大了双眼:“真的?” 子远道:“三爷的人亲去跟我说的。所以我赶紧回来,让爹安心别急。只静等就是了。” 雪松呆呆地望着他,半晌,眼睛里就涌出一层泪光来。 他缓步后退,最后跌在椅子上,又出了会儿神,雪松抬手掩面,遮住眼中涌出的泪:“那也罢了,要是真的……我就是立刻闭眼,也能心安了。” *** 且说宝宁入内略坐片刻,便起身离开郦府。 在桓府门口下车入内,到了内宅,却有福安的人忙忙地出来拉住她:“姐姐快进去,老太太生气呢。” 宝宁诧异:“是谁惹了动气的?” “是三爷先前来过,不知说了什么,老太太当时就不高兴了,姐姐快进去劝劝。” 宝宁蓦地想起在郦家的那件事,忙换了衣裳,入内探望究竟。 第112章 东船西舫两相对 宝宁入内,果然见桓老夫人坐在榻上,垂头皱眉,像是生了闷气的样子。 福安见她来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宝宁上前行礼,桓老夫人抬头见她回来,竟哼说:“以后不要再去那郦家了。” 宝宁听出声儿就是不对,便陪着笑上前道:“我才去了这一会子,是谁惹了老太太不痛快了?” 桓老夫人皱紧眉头,片刻才说道:“你打外头来,可遇见了老三没有?” 宝宁道:“没见着三爷。” 桓老夫人哼了声,说道:“方才他过来,你猜他跟我说什么了?”老夫人当然知道宝宁不可能得知,便抬手在褥子上捶了一下,自顾自道:“他竟然说,这两他有急事,得出城一趟,兴许四丫头成亲的时候也回不来呢,你听听,这可像话?” 宝宁早在郦家听说八纪跟子邈都给人突然接走了,心里就有些掂掇,猛然听老夫人如此说,便忙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呢?许是……什么紧急的朝中之事?或许是皇上特派三爷去料理什么棘手的事务?这也是没有法子的。” “我也正是跟你一样的想法,怕他匆匆忙忙的有什么凶险,所以我还问他呢。”桓老夫人重重叹了声,道:“但我看他的样子,分明不是为了公务。” “不是为了公务,那……”宝宁停了下来,言又止。 桓老夫人叹道:“你也是个最清楚的,总会明白,这天底下能叫他这样招急忙慌、把太子殿下的亲事都给抛下不理的私事,还能有什么?” 先前对外传说的什么……锦宜的八字犯冲之类的话,不过是瞒着悠悠众口的。 而桓老夫人老于世故,又怎是那种轻易被瞒住的?她特叫了桓玹到跟前儿询问,又问是在什么道观里,桓玹无言以对,只是磕头请罪而已,桓老夫人看着他隐忍的模样,虽未曾紧迫追问,心里早已经有了数。 宝宁听老夫人说完,强打神安抚:“前儿老太太不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的,怎么转眼又恼起来了?三爷这样的年纪身份,不至于行事不知轻重,您老人家就安心地在家里等着罢了。” 桓老夫人冷笑:“我看倒不是为他们做牛马,而是当老糊涂来欺哄呢,本以为他成了亲,我总算有眼等抱三房的孙儿了,这下子……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也许两眼一闭进了棺材,他还在穷追猛找死不悔改呢。” 宝宁又惊又笑:“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赌气的话,何况家里头眼见就有大喜的事了,老太太往好处想,兴许这次三爷……就遂了心愿了呢。” “哼……我也想呢。只不过,”桓老夫人眉头又皱紧:“倘若他是平里往外跑,我也不至于这样动恼,眼见是四丫头的大子,多少人还盯着他呢,他就甩手跑了,叫别人怎么想,又叫太子,皇上怎么想?” 宝宁温声说:“皇上那边儿,多半三爷已经有了代的,老子那边代了,儿子这边儿就差一点儿不妨事,至于四姑娘,她是个最明理的,断不会在这上头有什么想法儿……” 正软语劝开解,外间道:“四姑娘来了。” 桓老夫人一怔,宝宁笑道:“真是白不可说人。”说着便起身来接。 宝宁才起身,那边桓纤秀领着阿果的手,缓步走了进来。 姐弟两人拜见了老太太,桓老夫人叫他们过身边儿坐。 纤秀坐了,阿果依偎在她身边。 桓老夫人看看她,又看看阿果,见这孩子虽然仍旧沉默不语,但眉清目秀,细看之下却并没有什么愚钝的样子。 老夫人便叫宝宁拿点心给阿果吃,阿果捡来捡去,拿了一块茯苓糕,转身双手举着递给桓老夫人。 桓老夫人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又是意外又是欣:“这是给我的?阿果真是孝顺。”忙接了过来,又道:“好孩子,到我身边来坐。” 宝宁握着阿果的手叫他在老太太身旁坐了,笑道:“阿果也知道老太太喜吃这个,真是有心了。” 纤秀笑道:“这孩子……就是有点少言寡语太过内敛了,实则心里是明白的。” 桓老夫人吃了口茯苓糕,觉着细腻清甜,一时叹道:“说的是,倒是比许多嘴上会说,心里不知怎么样的人强的多呢。” 福安送了茶进来,宝宁亲自捧着,先给老夫人一盅,又给纤秀,纤秀忙站起身接了, 宝宁顺势看着她笑道:“四姑娘你来的正好,我先前正愁呢。” “姑姑愁什么?” 宝宁道:“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呢。” 纤秀便看向桓老夫人,不知何故。 老夫人笑斥宝宁道:“你倒是会向四丫头告我的状了吗?” 宝宁笑道:“毕竟这事儿也跟四姑娘有关,与其让您老人家自个儿生闷气,不如也告诉四姑娘,让她帮您老人家也骂上几声消消气儿是好的。” 桓老夫人笑道:“你这可是胡说了,岂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最懂事的?” 两人说了这几句,纤秀笑道:“到底是在说什么?我像是被蒙在鼓里,都不知道怎么了。” 宝宁这才把桓玹有事出城,兴许在纤秀成亲的时候也不会回来一节说了。 桓纤秀听罢,脸上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一时并未开口。 桓老夫人先前还责怪桓玹,如今见纤秀如此,却忙安抚道:“四丫头,你三叔心里自然是有你的事,只不过……只怕他必须要出去一趟,所谓不能两全,你心里千万别不自在……等他回来,我再训他。” 纤秀忙道:“老太太,这可千万使不得,我万不敢责怪三叔,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我只是、只是突然想到,父亲在外不能回来,一切都是三叔帮着辛苦照料……”说到这里眼圈一红,“他既有事,我只盼着他行事顺利,早些平安归来就是了,怎么会那样不知人意去想别的?” 这几句话说的点到为止,桓老夫人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是一片孝心敬重桓玹,更加没有半分责怪之意。 老夫人欣地将纤秀抱在怀中:“无怪你三叔高看你,你果然是个真正懂事的好孩子。” *** 东极岛。 渐进了腊月,临湖更了一种入骨的冷,叶铮的书房里早就备了炉子。 锦宜因反省自己在岛上的子过得未免太清闲了,自惭不像是个丫头,倒像是个小姐,又因为不必心府里的开销嚼吃等,简直比先前在郦府当家的时候还要自在。 偏偏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想,又因上次看过了那科考名榜,想象如果自己在家里的话,跟子远他们一家子又是何等的高兴,所以倍加了一份伤。 这一天,老叶伯伯叫王叔命人把库房打扫打扫,找出了好些积存的布料,有几匹因为没有留心保养,竟都烂了几处破。 锦宜路过的时候看见,心疼的捶顿足,原来这些料子都并不是一般料子,多是些名贵的,居然放着霉烂…… 老叶伯伯见了院子窜,看这个,摸那个,大呼小叫,痛心疾首的,便笑说:“先生又不挑剔穿什么,所以也懒怠找人去做,一年年的就忘了还有这些东西了。” 锦宜吝啬惯了,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布料在这里“年华空老”,于是捡了一匹极不错的,琢磨着先给叶先生做了一件儿鹤氅。 她也没十分下功夫,不料叶铮十分喜,连穿了几。 布料老叶伯伯瞧得眼热,就也托锦宜给自己做了一件儿。 王叔见老叶伯伯穿的十分体面,羡慕不已,于是也来求。 待锦宜给他做了一件儿外衫,王叔自觉玉树临风,外头炫耀,很快给小五知道了,贾小五找了个空儿,也期期艾艾地问锦宜是不是能给自己也做一件儿。 锦宜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何况吃了人家半湖的鱼,终于有了点儿东西还回去,于是欣然答应。 最后幸而是叶铮不耐烦,严她再给别人做,不然的话……只怕整个东极岛的人都要穿上“木小玉”出品了。 这天,光晴好,湖上没了风,太照着湖水,波光粼粼,显得犹如三月。 贾小五摇着船,回头望着船边的锦宜,美滋滋地说道:“小玉妹妹,你小心别只顾盯着水,那光把眼睛刺坏了。” “不打紧的。”锦宜正眯着眼扫那湖面,望着湖上倒影的天光云影,美不胜收,且舟船在水面飘,如梦似幻,简直逍遥自在的如在天上云端。 贾小五邀了她几十次,次次被她推拒,终于今撞了时运,高兴的也不想打渔了,摇着湖里窜,又给锦宜指点山光水。 两人转了会儿,锦宜见距离岸边有一段了,便道:“小五哥哥,出来有一阵了,我怕先生会找我,咱们回去吧。” 贾小五心里很不舍的,只盼在湖上就这样永远都不停歇就好了,但又不敢违背锦宜的话,忙答应了,把船往回摇,只是偷偷地将速度放慢下来。 锦宜却也很喜这样在船上的觉,有点儿像是做一个轻松自在的美梦。 湖面的风徐徐吹来,被光晒得熏暖,几乎让人忘了这是在冬月。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