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时气得病倒,恰好大女儿回去看望,便顺势接她来此“修身养”。 当时姜老夫人在气头上,没有多想,来了之后才觉着不是味儿,直到姜姨妈说要通知锦宜她病了,老夫人才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对儿女,一个善茬也没有。 锦宜见老人家因忧虑气恼而唉声叹气,反而宽道:“这不算什么,您可知道我反而高兴?” “他们这样捉人,你还高兴什么?”姜老夫人睁大双眼。 锦宜搂着她的脖子:“他们为了私利骗人是不对,但对我来说,没什么比看到您老人家没事儿最好的了。” 姜老夫人这才明白,一时红了眼眶。 沈娘在旁笑道:“可不是呢,听说您老人家病了,把姑娘急得,恨不得翅飞过来呢。” 当夜,祖孙两人同榻而眠,姜老夫人问起锦宜家里的情形,锦宜一一都说了。 末了,姜老夫人问道:“那个……你真的……跟桓辅国大人定了亲了?” 锦宜害羞地把脸窝低,小声道:“都有圣旨了还有假,也……下过聘了。” 桌上的一点烛光摇曳,姜老夫人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锦宜的脸,又听她说话的口吻:“阿锦……莫非喜那位辅国大人吗?” 锦宜暗暗谢这会儿是晚上,老夫人应该看不见她脸上过分的红,她的手按在口,却听见自己的心仿佛在造反似的大跳。 过了会儿,锦宜才撒娇道:“您老人家问的什么……还不睡。” 姜老夫人举起有些苍老的手,摸了摸锦宜的脸,果然,手底下娇的脸滚烫:“你呀,瞒不了人的……你喜他。” 锦宜偷偷也跟着摸了摸脸,便把头轻轻撞到老夫人怀中,嗔怪道:“说了不说了,怎么还不睡!” 姜老夫人把她搂在怀中,只觉着她的身子滚烫,老夫人拍拍锦宜的背,道:“你娘以前,总说你是她的小棉袄,又暖,又贴心……这会儿,小棉袄要给别人喽。” 锦宜羞得不成,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装睡。 姜老夫人笑了笑,又轻声道:“好了,好好地睡一觉吧,既然阿锦喜他……想必辅国大人,也不是他们传说里的那样凶……” 锦宜听见这句,也忘了装睡,便立即替桓玹分辩:“传言都是假的,他其实不凶的!” 姜老夫人一怔,哈哈笑了起来。 *** 锦宜原本以为次一早就可以启程回京了,谁知陆家实在是“盛情难却”,又听说昨晚上姜绉在外喝酒,竟吃了个酩酊大醉,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陆陆续续,竟拖延到了下午,姜老夫人忍无可忍,势必要走,陆家跟姜姨妈眼见老夫人要翻脸似的,才忙顺从了。 当下,便收拾了东西,出门上了锦宜的车。陆家的人一窝蜂似的送出了门口,姜姨妈更是握着锦宜的手,一再叮嘱让她以后务必多来探望她这位亲姨妈。 总算熬得上了车,马车缓缓往前,姜绉在前骑马而行。 走不多会儿,突然听见姜绉疑惑地道:“你们是……” 话音未落,就听“噗通”一声,紧接着,是姜舅舅战战兢兢道:“卑职……卑职不知道是辅、辅……辅国大人大驾……” 锦宜正因为马车突然停下,觉着奇怪,又听舅舅声不成声,生恐出事,忙打开窗往外看去,却见姜绉竟不知怎地跪在地上。 第51章 城外护内伴君 锦宜诧异地打量姜绉之时, 前头那来者数人却也瞧见了她。 路上不过是三匹马,头前一人骑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 身披着银灰的披风,此刻正眸沉沉看向此处。 当看见锦宜的瞬间,缰绳一抖,打马来到跟前。 锦宜双眸圆睁:“三、三爷……您怎么在这儿?” 桓玹人在马上,却比车中的锦宜更高出许多:“你……干什么去了?” 锦宜道:“外祖母病了,我去探望,您呢?” 桓玹角微动,终于道:“我……有件事出城。” “啊……”锦宜点点头, 能劳动桓玹亲自出城公干的, 一定是正经大事,“那就不打扰了。” 桓玹却并未接口,他望着锦宜, 突然说道:“你是要回去?” 锦宜道:“是啊。” 桓玹竟无言以对,锦宜正疑惑他为什么还不走,身旁姜老夫人道:“阿锦, 是谁呀?” 锦宜忙回头道:“外祖母, 是……是……”她正犹豫要不要报桓玹的名儿, 毕竟这位并非等闲, 若直接告诉姜老夫人这位“传说里很凶”的大人在此,不知会否吓到老夫人。 不料桓玹在外却也听见了:“车里……是姜家老夫人吗?” 锦宜更加惊异, 不知桓玹怎么会知道。 这会儿, 地上的姜绉爬了起来, 大胆叫道:“娘,这位是桓辅国大人!” 车内的姜老夫人闻言,果然坐不住了,忙道:“阿锦,你怎地不早说?快,快扶我!” 锦宜无法,只得扶着姜老夫人,忙忙地下了车。 只是双足还未落地,锦宜就又吃了一惊——眼前桓玹居然早就翻身下马,在车边儿等候了。 姜老夫人握着锦宜的手,上前便要行礼,不料桓玹举手一扶制止了。 然后他退后一步,微微地垂首,拱手恭敬道:“不知您老人家在此,失礼了。” 姜老夫人惊疑地打量着面前英伟不凡的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位气质高雅,态度谦和的青年便是传说中的桓玹桓辅国。 “您……就是辅国大人?”姜老夫人好不容易将目光从桓玹身上移开,问询似地看一眼锦宜,得到锦宜的点头示意后,姜老夫人又忙道:“快免礼,老身怎敢受大人的礼。” “何出此言,您自然受得起。”桓玹微笑,还不忘看锦宜一眼。 锦宜脸上又有些微发烧,然而心里却又羞,又觉着小小地喜悦。 桓玹自然是个冷傲的人,但他也自然有冷傲待人的资本,可是此刻面对外祖母,他竟这样的谦和温柔,这下子,老人家心里“传说中那个有点凶”的辅国大人的形象,只怕要大大地扭转了。 锦宜不一笑,这笑却被桓玹捉了个正着。锦宜只得收敛,低头道:“您不是还有正事么?快请去吧,我们也回城了。” 桓玹“哦”了声,眼睛望着她,稍微后退了一步。 姜老夫人看看锦宜,又看看桓玹,突然问道:“辅国大人……是要往前面的陆庄去公干吗?” 桓玹道:“并不是。” 姜老夫人笑的温暖:“既然这样,我们正要回程,听说因为先前下雨,路上有些……不大好走,不知道能不能劳烦大人送我们一程?” 锦宜大惊,外祖母向来善解人意,虽一把年纪了却从不肯为难人,今儿这是怎么了?她忙拉拉老人家的手臂:“外祖母,辅国是要去公干的,怕是没有时间送咱们。” 谁知桓玹道:“无妨。请上车。” 锦宜微微张口,看着这一老一少,老的够怪,这少的……也有些不正常,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因私废公吗? 锦宜不解地看着桓玹,却只看见他眼睛里淡然的笑意。姜老夫人则拍拍她的手,不由分说拉着上车了。 直到进了车内,锦宜心里仍是忐忑,她忍不住低低对姜老夫人道:“外祖母,怎么好耽搁辅国的事?” 姜老夫人笑看着她:“你这傻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条路往前,只有一家陆庄?” 锦宜摇了摇头,又问:“这又怎么了?” 姜老夫人道:“我问辅国是不是去陆庄公干,他说不是,那么……他为什么往这条路走?” 锦宜似懂非懂:“这……” 姜老夫人把她抱入怀中,笑着在耳畔低声道:“小傻瓜,人家哪里是来公干的,他是冲着你来的。” *** 昨锦宜出郦府的时候,桓玹人在中内阁当值。 这消息传到他耳边的时候,门已闭。 传信之人打听的甚是详细,把姜老夫人如今人在城郊陆家庄子上养病的事都代的一清二楚,并也说明了暗中派了人随行保护,因他们出城时间太晚,今晚上恐怕要留宿在陆家庄了。 但就算这消息已算极为详细,且有备无患,看不出哪里不妥。但已足以让桓玹一整夜辗转难眠。 次一早,一边儿派人去探听是否回来,一边面圣复命,请旨出。 不料因近来天气无常,明帝染了风寒,桓玹进见的时候,他正闹脾气不肯吃药,把御医送上的药碗摔在地上,指着跪了一地的奴婢跟御医们骂的狗血淋头。 外头伺候的太监们正也在手足无措,突然见桓玹来到,就像是天降救星,急忙打躬作揖,向内通传辅国大人到了。 地上那一堆战战兢兢唯恐大祸临头的太监女跟御医们,听了这消息,就好像看见光自云中透了出来,总算能够小小地一口气。 桓玹拜过了明帝,看着脚下淋淋地药汤,整个殿阁内都散发着苦涩的药气,他挥挥手,让御医们退下再熬一碗,又让女们快些把地上收拾妥当。 明帝原本不言语,听到他叫御医再熬药,便忍不住道:“你放肆!朕不想喝这些!治好病之前就会被毒死!” 桓玹不理,只道:“这屋子里是药气,天也不好,陛下还是移驾到照夜阁吧。” 明帝转头看他,似有心动之意,顷刻却哼了声转开头:“谁要去哪里?天这样冷,是要冻死我么。” 桓玹笑了笑:“去了就知道了。” 这会儿明帝的近身太监未央上前,手里竟拎着一件紫貂的滚大氅,桓玹接了过来,抖开给明帝披在身上。 明帝愣了愣,继而笑道:“什么时候叫人拿来的?” 未央躬身道:“先前辅国来的时候就吩咐了,是奴婢们心忘了,陛下穿了这个,一定不会再冷了。” 明帝哼了声,未央又俯身为他将靴子穿了。 两个人离开了皇帝寝殿,明帝仰头看向远处,见云弥漫,不由叹道:“这种冷的天气,实在叫人讨厌。” 桓玹在他身后半步之遥,闻言道:“风霜雨乃是天时,就像是四季一样,陛下该敞开心怀,必会发现其中各有各的好处。” 明帝回头:“我没有你那样豁达的怀。” 一阵风掠过,把明帝的罩帽掀的动了动,桓玹上前一步:“陛下。” 明帝站着不动,任由他动作,直到桓玹为自己整理妥当,明帝才道:“你一大早来见,是不是有什么事?” 桓玹见皇帝的脸上透出些憔悴之意,便道:“没什么,只听说陛下昨晚上没睡好,过来瞧瞧。” “鬼话,”明帝笑了声,“还会有人巴巴地跑到内阁跟你说我没睡好?去告状我没吃药吧?” 桓玹道:“陛下明知道讳疾忌医的道理,怎么偏这样让人不放心?” 明帝不在意地摆摆手:“这病不吃药也能好,又不是什么会……” 在皇帝说出不祥的话之前,桓玹咳嗽了声:“陛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