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年往她 角 了 烟,语气平静,“那是我的血。我找到了家里的刀,割开了手腕。” “这不合常理。” 顾影抬起眼,“嗯?” 女警笑了笑,“在遭遇人身威胁的时候,你有正当防卫的权利,你的刀尖应该对准施暴者,而非伤害自己。” “其实那一瞬间,我没有想到防卫,也没有想报复。”顾影闭上眼,似乎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场景里面,“李奉年 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到的是——他能够出现在我家里,一定是我母亲默许的。血缘束缚让我没有任何办法,割 还母,也许是我唯一的出路。” 女警沉默了一下,跳到下一个问题,“他被你的行为吓退了,没有得手,对吗?然后他把你拘 在他的别墅里面。” 顾影轻轻点头。 当时血滴了一地,李奉年不想闹出人命,又嫌晦气,只能罢了手。他将顾影带回他的别墅,关在一间不见天 的小屋里面,拷住了手脚,企图一点一点消耗她的意志力。 他差一点就成功了,如果不是今 大雨,看守松散,被顾影找到机会从窗台翻出去。 她重重摔在草丛里,天像被捅破了一样,雨滴无穷无尽地打在身上。爬不起来,怎么也爬不起来,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疼,脚踝和手腕的关节肿成一座小山,也许是翻窗时 臼了。她躺在泥地里,想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雨夜了。水淹土埋,到时候她的死相一定很难看,不知道顾德珍看见的时候,会不会为她 泪呢? 她静静地等天亮,直到耳边传来一阵纷 的脚步声。 ——“她在这里。”有人高声说。 一双手拂开遮在她脸上的叶子,远处明亮的探照灯直直地照进她失焦的瞳孔。 顾影呆了呆,第一反应是自己这时候很不漂亮,双手挡住脸,不想被别人看见。 面前的人沉默一下,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一件带着洁净香气的大衣落下来,铺天盖地地裹住她。紧跟着, 身一轻,她被打横抱起。 他察觉到她在不停地颤抖,手上紧了紧,没有说“别怕”、“没事”之类哄人的鬼话。 “ 给我。”他的手盖住她的眼睛,带来沉着的安全 ,“你害怕的人和事,我会一件一件,全部清算干净。” * 顾德珍支笔,两只手拍打着病房玻璃,“小影!小影!你看我一眼,我是妈妈呀……”没人理会她,她变本加厉,拿额头撞墙,“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为了你跟李奉年拼命!” 顾影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脸去。那是心灰意冷的一眼,二十年的相依为命都变成了灰烬的一眼。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落入鬓角里面。身边那个男人突然起身,拇指抚了抚她眼下,伸手覆住了她的眼睛。做完这些,他侧过脸,漠然地看了眼顾德珍。 他的眼神,跟看一棵草、一粒沙,没有什么分别。顾德珍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哑然地无法动弹。 “顾女士,我解释得再简单一点。”律师这时候淡淡开口,“这封协议,您签与不签,对顾小姐来说没有什么分别。签了,您还能得到这一笔财产。不签,顾小姐也不会再见您,到那时候,您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顾影失踪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十分清楚明白,人证物证俱在。警方到医院来和顾影做笔录时,也客气地说是走走过场。 这位受害者背后站着的是哪一家,他对我妈妈太狠心?” 沈时晔不动声 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斟字酌句,“顾影,我比你大很多岁,但有些话说出口,我不想显得像说教。” “你说。”她抬起脸,认真地听。 “我见过很多人,为了种种原因,与父母兄弟反目。有的人是不得不做出取舍,有的人是故意为之,但他们最终都走上同一条路,那就是变成 情麻木套房,甚至可以买到江边一块地。那时候我们住政府廉租房……我很害怕,以为顾德珍会不要我。 女的女儿,本来就是生在垃圾堆里的……我……” “顾影!”沈时晔低声喝止她。沉重的声音里面,有几分是愤怒,几分是疼痛? 顾影哽咽数次,几乎说不下去,“就算、就算她真的不要我,我也不会怨恨她。可是,第二天,她像平时一样为我梳头,送我到学校,叫我不要担心。晚上回家,她全身都是鞭子留下的伤——她为了打消那些人的念头,去求了另一些男人……我趴在 边哭,她说,妈妈可以疼,小影不可以。小影要和别的小孩一样,漂漂亮亮、干干净净……” 沈时晔沉默着隐忍又隐忍,最终遵从心意用手臂将她颤抖的双肩锁进怀里。 顾影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咬紧牙关,在几个崩溃的鼻音之后,她终于再也坚持不住,仓皇放声大哭,“我的妈妈本来比所有的妈妈都更好,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一声一声宛如泣血,“沈先着自己的造物,种花的人 上了自己亲手养出的花,很奇怪吗? 顾影以为聂西泽帮助她,只是心血来 之下的随手,顶多的顶多,是伯乐之于千里马的知遇之恩。 他从来没告诉她,早在她出事之前,他已经耐心地等了很久,等她长大,等她毕业之后到英国来和他一起工作。 如果说在他眼里世界上其他人都是愚蠢的金鱼,顾影也是那条最特别最聪明的金鱼,有资格游进他的鱼缸。 她固执又认死理,在这种时刻,也不死心地要问个究竟。 聂西泽沉静地看着她,“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吗?只有你明白我,也只有我明白你。” 顾影哑然失笑,“怎么会?像沈先生说的,你是个多幸运的人。而我……身无所长,一无所有。”她默了默,“我还能走到今天,都是因为你拉过我一把。” 想到两年前的事,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但她的确是几乎被毁了。 每一天,进实验室的第一件事是用头去撞墙,握不住试管,手不停发抖,做不好最简单最 糙的 作。是聂西泽一次又一次抱住她阻止她,是他带着她重新拿起仪器,是他在她崩溃时倒 她一遍一遍重头再来。 别人路过看见了,冷嘲热讽地说聂生,你说不想看见我变得那么可怜……可是那些我以为是永远的,我从来都留不住啊……” 衬衣 口处被眼泪打 ,晕开濡 的一片,对沈时晔来说,是一种陌生的触 。但他任由女孩子窝在他的 膛之上,手掌之下是她轻颤的蝴蝶骨,那么娇小单薄,被他青筋紧绷地护在手里,像风托住了一只鸟,大海托住了一尾鱼。 那样的姿态,似乎准备纵容怀里的女孩子放肆地哭到时间尽头。 聂西泽风尘仆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第18章 chapter 18 啪。 有一 弦崩断了。 聂西泽大马金刀站在 尾,无声无息地捏了捏拳头,骨骼关节之间发出清脆的弹响,大脑里飞速盘算着胜算。 他师从格斗大师,黑带九段, 通咏 。 但不妙的是,沈时晔和他一样。更不妙的是,他的格斗启蒙,还是沈时晔亲自教的。 唯一的优势,是他常年翻山越岭做科考,年轻力壮身体底子好。沈时晔呢,不是坐办公室就是坐劳斯莱斯,四舍五入半截入土的老男人。 聂西泽研磨着后槽牙,恶意地想,大约,他已经半身不遂了,这个年纪不结婚,多半有点 病。 沈时晔将顾影从怀里松开离开病房之后,顾影输 的那只手背动了动,连带着输 管发出轻微的晃动声。 “怎么了?”沈时晔垂眸不知在看什么文件,只分了一线余光注意着她。 从被解救开始,顾影一直表现得很冷静。 清理浑身累累的伤口,她没有掉一滴眼泪,配合警方做笔录,她有问必答。 至少从表面上看,她的情绪比沈时晔更平稳。 李奉年归案后,移 警方之前,助手问过沈时晔要不要先将人带到他面前。 他说不要。 想起找到顾影的时候,她蜷缩在一棵灌木下面,伤痕累累,混身都是泥水,他确信自己会忍不住动私刑。 医生说,大起大落之后的平静,很可能只是在忍耐,忍到极致,便如反弹的皮筋,随时会 来情绪的崩塌。 所以沈时晔寸步不离,在大厦将倾的一刻,随时准备着接住她。 “沈先生,你会不会觉得我会择 与您分割独立出来,倘若您企图阻挠,她将不得不考虑移民海外。”律师淡淡读完条款,将一支钢笔递到顾德珍面前,“顾女士,这份协议对您仁尽义至,签字吧。” 顾德珍疯了似地打掉那,推回被子里面,神 如常地看他,“你来了。” 一番动作沉着匀缓” 沈时晔冷冷一牵 角,“他不会再有机会重见天 。” 聂西泽终于忍不住抬头,恶犬咆哮,“我是在问您吗??” 他当然看得出顾影被照顾得有多细致。高级看护病房,两个医生四个护工24小时待命,她的输 管下面甚垫了暖热袋,好让 进静脉的药 不那么冰冷。但是,沈时晔这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显得他这个男朋友——虽然是名义上的——简直毫无用武之地。 她出事,也是沈时晔最先察觉。 想到这里,聂西泽突然变得很平静,“三哥,你是怎么找到她的?想来很不容易。” 事发突然,没有线索,时间又这么短。 “没那么不容易,只要找到懂的人……”沈时晔拧了拧眉,“何况还是晚了。” 他手指在膝上点了点,意在不 ,只字不提自己为此调动了多少的资源,不提从英国追到内地再追到澳门需要打通多少关节,但旁人又怎么会想不到? 聂西泽提 笑了笑,“三哥果然费心了。我都不知道,你和小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 。” 顾影立刻清清嗓子,“我们只是认识,不算很 ……”她看向沈时晔,磕磕绊绊道,“沈先生只是路见不平……比较热心……对吗?” 沈时晔接收到她乞求的眼神。 他当然知道什么样的答案会让她安心。报答,或是看在嘉宁面子上的举手之劳。 要清白,还是要揭 ,全在他一念之间。 他淡淡移开目光,“西泽,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是你不知道的。” 聂西泽 边嘲讽的幅度变大了,“那就全都告诉我!” 沈时晔侧过脸,语调平和地征询顾影,“我可以告诉他吗?” 告诉他什么? 从那个雨夜开始, 错过眼神,分享过彼此一些脆弱的时刻。 很多次几乎接吻。 没有哪一样是可以堂堂正正说出来。 顾影 脸慌张与恳求,对着沈时晔不停地摇头。沈时晔竟然也真听她的,住了口,隐晦地勾了勾 角,像是对她无可奈何。 聂西泽冷眼将他们之间的暗 涌动看了个清楚,几乎是冷笑出声,“小影,一个月前我问过你是否喜 他,你否认了。那现在呢?” 顾影被他一句话打得呆住,表情难堪地凝在了脸上。她都不敢去看沈时晔的脸 ,“你在说什么……” 聂西泽俯身抓住她的手,“你说过——在我求婚那天,我问过你两次。” 顾影在他掌下发着抖, 着针头的那只手无意识地捏成拳, 出细细的青筋。 没人知道沈时晔的脸 何时沉了下来。 “西泽,够了。”他语气沉冷,“你要 她到什么地步?” 聂西泽置若罔闻,在顾影面前俯身。他的眼神很暗淡,像泼墨的夜。 “小影,如果现在才说喜 你,是不是太晚?”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