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拱了拱手, 将治伤要用得药和防治风寒的药一并开了, 给傅成璧。 等 头暖些,傅成璧便请辞离开了大佛寺。 入城的时候,正是晌午, 光愈发明媚,暖洋洋地落在轿顶上,傅成璧坐在轿中,也终是渐渐褪去了半身的寒意。 从长街往南,就是通往六扇门的道路。 段崇侧身藏在风筝摊后,远远望着她的轿子再走远了些,方才回身。他抱剑而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眉宇间袭上阵阵疲倦和晕眩,连喉咙也有些发干发疼。 他用额头蹭了蹭冰凉的剑柄,眉头皱得愈发紧。 ……虽说是为了保护傅成璧,但这种不甚光明正大的事,他当真还是第一次做。 段崇心下想来当 单九震挟持傅成璧,应当只是为了全身而退,现在 京城都张贴了她的通缉令,单九震应该不会傻到再去劫持侯府的小姐。 段崇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正要打了小巷子回家,走时不自觉地还是想用右手拿剑,不慎扯了下肩膀上的伤,一时卷上铺天盖地的疼痛。 他甚至能够 觉到伤口开始浸出黏腻的血,濡透了里衣。他咬牙换了手拿剑,快步向酒花儿巷走去。 等拐进酒花儿巷的深处,他远远看见傅成璧的轿顶停在了他家门前。段崇不 心下一惊,猛然屏息,侧身躲到拐角的墙后。 傅成璧下了轿,白皙的手指轻落落地勾着一串药包,还有从山门口买来的两罐蜂 。 她扬起黛眉,目光落在左右的 联上,又在门前来回走了一番,寻到旁边墙上嵌着一块石制得名牌,上书一个“段”字,才确定这便是段崇的家了。 傅成璧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黑油锡门环。 段崇藏在墙后,不知为何竟慌张起来,像是做了坏事却被当场抓了个现形,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傅成璧怎的不回六扇门,反倒到他家里来了? 他强迫自己镇了镇心思,来回张望一番,见四下无人,便以墙为踏,飞身跃上墙头,一下翻进了自家的院中。落地时,肩上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 痛,疼得他眉头紧蹙,倒 一口冷气。 门又被敲了清脆又急促的两声。 段崇如同小贼一般敛住呼 ,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步伐比猫还轻,迂回到房中。等踏进门槛儿后,回身一下紧紧合上了房门。 这时,他才长呼出了一口气,大手大脚地将剑挂到墙上去,匆匆将沾 风尘的外袍褪下,从柜子里取了件深 的换上。 走出去几步,段崇又发觉不对,回来将 是泥泞的靴子 了,搁在不起眼的地方,赶忙换上双新鞋,低头打量周身再无甚么破绽可言,他才前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本以为段崇不在家的傅成璧诧异地回过头来,一下不防地跌进他黑 如潭的瞳孔当中,“……段大人,原来你在府上。” 段崇木着脸点了点头,声音略有些低哑,回道:“是,方才……在休息。傅姑娘怎么来了?” 傅成璧说:“我听杨大人说你的伤还不见好,就从太医那里再问了几贴药来。” 她拎起药包给段崇看,连着两个蜂 罐子碰得叮当作响。傅成璧又解释道:“还有一些蜂 ,说是野生蜂巢里取的,对你的伤应当也有好处。” 段崇怔了一下,想到她下山后,在山门不远处的小市摊上磨了一大会儿的工夫,就是为了买这个?他愣愣地拎过来,舌头有些打结似的,说:“谢、谢谢。” 一直跟着轿辇保护傅成璧的两个信鹰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提醒道:“魁君,傅小姐登门拜访,总不好一直让人家在门口站着罢?” 傅成璧已听出段崇喉咙有些沙哑,连忙说:“不敢叨扰。段大人好生休养,我这便告辞。” “傅姑娘……!” 段崇回过来神的时候,名字已经喊出去了。一时对上她如漾着 水的眼睛,段崇喉头梗了梗,半晌才憋出两个字:“……请进。” 两个信鹰相视一笑,其中一人道:“六扇门现在忙着呢,缺人手,兄弟这便去了。魁君要是身上的伤不碍事,回头别忘了送一送傅小姐。” “……” 段崇拎过傅成璧手里的药包和 罐子,请她进堂屋。 傅成璧的目光没有放肆张望,只轻轻转着眼珠打量。段崇这方小院子不大,左手边是厨房,右手边是居室,后院大概还有些空地,隐约能听见马嘶叫的声音。 前院还种着一棵……桃树?倒是鲜见有人在前院种这么实用的果树的。 进了堂屋,她安静又规矩地坐下,又怕段崇忙着招待她,率先开口道:“段大人也坐罢,你有伤在身,不好劳力的。” 段崇也听话,果真没再动。动作比她还要拘谨,坐得比她还有板正,像个雕像似的,纹丝不动。 傅成璧眨了下眼睛,笑问道:“段大人一个人住得呀?” 京中甚少有五品官员还会住在这种小巷子里,也甚少如他这样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 段崇点头:“是。偶尔他们也会过来……” “他们?” 段崇恐她误会,赶紧说:“裴云英,还有杨世忠。” 傅成璧“哦”了一声,低眸沉默了一会儿,复才低声道:“当 将你刺伤,虽非本意,但总要跟大人好好道歉才是。” 骨刺捅穿段崇肩膀的那一刻,她当真惊惧至极。前生今世她都没有亲手伤过人,更何况是一个救过她的人。一旦想到那时骨刃穿破血 、鲜血 涌而出的样子,她就手脚发软。 前世在鹿鸣台的一幕幕,总和当 乾禧 的情景叠合在一起,在她眼前不断地出现、再出现。无论哪一次,都是她害了段崇,害得他哪里都不曾好过。 若非段崇在家中养伤,不用到六扇门来,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段崇见她好似抹了抹脸颊,像是在哭,一下慌起来,手足无措地站起身,道:“傅姑娘,你怎么了?” 傅成璧抬起泛红的眼睛,看向 脸都是担忧的段崇。 鹿鸣台下,前方是刀山剑海,他还向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那时候的神情和现在是一样的。霎时间,她的心头就像有一口尖利的 齿在啃噬,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意。 她站起来,轻若鸿 似的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抱了抱他。 段崇教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浑身僵硬,手张在半空中不知道往哪里放,舌头彻底结得死死的,“傅、傅……” “段崇,你快些好起来罢。”傅成璧小声又坚定地说。 她还拍了拍段崇的后背,这样的动作更像是一种长辈对晚辈、抑或着朋友间的安 和嘱咐,甚至是 谢,无论如何都让人生不出暧昧和 旎的 觉来。 段崇脑子一片空茫,甚么也不晓得回答。比之段崇,傅成璧的身躯实在娇软,像个小鸟雀一样落在他的掌中,让他都不敢拢起掌心,生怕她下一刻就要扑着翅膀飞走。 等意识到自己舍不得她松手的时候,段崇则陷入了更深的茫然当中。 傅成璧却也不记得甚么礼节,只是做出了在鹿鸣台的时候就想做出的事。她想去告诉他,别再往前走了,不值得的。 便是仅仅抱了一下,傅成璧就有松离之意。段崇下意识想要抱住她,却不想本 扯开距离的傅成璧,却再度往他身上凑了一凑。 段崇忙将手又缩了回去。 不一会儿,傅成璧抬起眸子,手缓缓背到了身后, 拢起来。她轻声说:“大人身上还有杏花的香气。” 段崇一惊。傅成璧想了一会儿,又说:“好像现在这个时候,只有祁山的杏花会开。” 段崇:“……” 傅成璧继续道:“大人出去过?” “没有。”段崇否认道。 傅成璧鼓了鼓脸颊,狡黠的眼睛又盯了他半晌,道:“耳朵好红呀。” 段崇说:“是你、你突然扑过来……!” “江湖人还介意这些?”傅成璧也就小声反驳了一句,到底理亏,就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对站了半晌,段崇才别别扭扭地开口道:“环山园的时候,我对你无礼在先,如今就算两清。你也不必、不必自责。” 傅成璧再眨了一下眼睛,认真地说:“可你的耳朵真得好红呀……” 段崇不 有些气急败坏,狠瞪了她一眼,“傅成璧!” 这一时急得他猛咳了几声,脸涨得愈发红起来。 傅成璧 面疑惑地往他面前靠了一步,些微冰凉的手轻探到他的额头上,倏尔惊道:“你发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除了你本人都知道你喜 她系列# #整个六扇门以及前世的你都在为你助攻系列# 段崇:成、成何体统! 傅成璧:你前生都能藏一辈子,这世应该也不会主动罢? 段崇:那……我是不想你为难。 傅成璧:可我喜 为难你的呀。 段崇:…… #耳朵红了快控制一下# #活了两世的老妖 还怕吃不定你?# 第43章 知心 段崇已许多年未伤过小病小灾的, 蓦地听傅成璧问这一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傅成璧温凉的手再抚贴上他的整片额头,这才肯定地再道:“确实有些热。” 她将段崇搁在桌上药包拿来, 道:“正巧我离开大佛寺的时候, 请太医多开了几副防风寒的药,许能有些效果。” 与她视线相接,段崇呆愣着不知该说甚么。 傅成璧微急了些, “侬愣着做甚么?家里有药壶么?” 段崇反应片刻才晓得她是要煎药, 连忙道:“我来。” 他送上来的手被傅成璧轻易地躲了过去,她道:“你的手还伤着, 让我来罢。”前世凡是李元钧的汤药都是由她经手的,煎药这种事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她一说, 段崇就越发觉得肩上的伤口裂了开来。他生怕教傅成璧看出破绽,再提起祁山的事, 便没有再拒绝。 他只帮忙将煎药的小泥炉架起,在一旁看着傅成璧用铁钳 了些桑柴。 桑柴烧起来不免有些呛人。段崇见她轻蹙起眉, 避着腾升的烟,有些不忍,上前想接过她手中的竹扇, “不然还是我来好了。” 傅成璧不着痕迹地推辞了一下, 手下很快就将火升好, 把药罐子坐上去,渐渐地,升起的轻烟也 缓了。 见大功告成, 她脸上还有些轻盈盈的笑,对段崇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蛮好的罢?” “还、还好。”他是没想到傅成璧还会做这些事,可是夸赞的话仍旧有些刻板。 傅成璧搬了个小椅子坐下,轻扇着火,漫不经心地说:“入六扇门后,段大人一直都很照顾我,如今也算是能还你一份恩情。” “……”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