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崇对上她的视线,难得展颜笑起来,笑得不加掩饰,复而自顾自地仰头灌了一口酒,才将笑意隐下。 傅成璧抚额掩住发红的脸,又回味了一遍他的话,也不 扑哧轻声笑出来。 她声音清甜,只回答道:“好呀。” 作者有话要说: 傅成璧:震惊!天下第一钢铁直男居然还会开玩笑!(鼓掌.jpg 段崇:……喝醉了,喝醉了。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昭昭:喵—— 第35章 规谏 辞旧后, 料峭的新风吹开了京城第一枝白玉梅花。 初九群臣上朝,大理寺卿于存贤将环山园傀儡案向皇上禀明了来龙去脉。 于存贤据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进言,乃系 军副尉韩仁锋为求仕途昌隆, 弑杀 女供养狐仙, 以傀儡术控制芳芜的尸身,意图恐吓众人、扰 视听,来掩饰自己行凶杀人的恶行。 韩仁锋于刑讯期间畏罪服毒自尽, 现已验明正身, 由亲眷认领准葬。 文宣帝暗道之前所见傀儡怪象,指不定就是韩仁锋为了粉饰行凶, 才 将一切推祸于鬼神之说,让众人都以为是 祟害命, 从此瞒天过海,再无人敢问津此事。 他一时龙颜震怒, 即令于存贤领人去启韩仁锋的坟冢,掘棺出尸, 当着众人的面,鞭尸二百有余,以示天威。 闹得 风雨的 祟说终于落定, 段崇随即解下散骑常侍一职, 回到六扇门中, 却不想没过多久,随之铺天盖地袭来的却是天子之怒。 文宣帝在仔仔细细阅览过大理寺卿整理好的案宗后,得知是起首是因有一妖道指引韩仁锋去供奉狐仙, 才有之后一连串的祸事,顿时怫然而怒,着令太常寺在全京城范围内搜捕妖言惑众的道人。 这搜捕之令犹若疾风卷狂沙,浩浩 扫过临京的每一处角落。 不过短短三 ,所牵连的道观就有一十三处,道士数百有余,全部归案入狱,以待后审。 临京善男信女者众,个个唯恐自己牵连进此案当中。整个京城都陷入无言的惶恐当中,就连随之而至的上元节都不如往前热闹。 圣令如同一屉蒸笼,于寒冷中腾升出灼人的热度,迫得人大气都不敢 一声。 皇 中,夜风拂过冷冷地推开殿门,发出吱呀呀的怪叫。 倚着殿门外头打盹的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冷风 醒,忙上前将殿门合好。 寝殿兽炉内焚着清淡的细香,殿门一合,香气渐而浓起来。风起动拂绡帐,文宣帝只觉一时坠入云里雾里的深渊当中,浮沉片刻,眼前一片清明,又才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他脑袋沉如千斤重,疲惫地坐起身,见殿内烛台忽地一盏一盏亮起来,灯如豆绿,散着幽暗的青光。 他一时诧异不已,正要开口询问是何人掌灯,又见烛火猛涨三尺之高,如幽冥长舌舔舐着殿顶,仿佛只消片刻便能将富贵铺就的金顶烧成灰烬。 “谁——!来人!护驾!” 文宣帝跌跌撞撞地从 边站起来,意图去拿墙上悬着的宝剑,却有一白 尾巴卷住他的手腕。 他顺向望去,就见脸 青白的韩仁锋站在屏风前,屏风不知何时绣上白狐,便是这狐狸的尾巴勒缚住了他的手。 从屏风中一点一点裂出来的狐狸女形,似有非有地攀在韩仁锋的背后,细长魅惑的兽眼紧紧盯着他,尖细地鸣笑起来,刺得文宣帝耳膜阵阵发疼。 他一时头痛 裂,忙捂住耳朵,嘶声大喊“护驾”,可这笑声愈来愈近,中间掺杂纷 的叫喊声, 织成一团,反倒是让他甚么都听不清了。 “会有人为我报仇的——!” 韩仁锋 森森道了一句, 笑起来的眼睛里淌下两行血泪,看得文宣帝背脊发寒,出了一身冷汗。 他试图往外跑去唤人,却在出门的刹那一脚跌入万丈深渊,身体如堕云雾般向下坠落,耳边狐鸣远远地消隐,叫喊声逐渐清晰起来。 “皇上!” 文宣帝一下从噩梦中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惠贵妃一张俊丽的脸,眼睛里全是焦急和担忧,在看到他醒过来的片刻,陡然落下了泪。 文宣帝留宿云昭仪 中,晚上突然遭了梦魇,吓得云昭仪花容失 ,忙去传了太医,又去回禀了皇后和惠贵妃来。 两人匆忙赶到时,就见文宣帝在 上挣扎不已,脖子上已被他自己抓出了道道血痕。 三四个太监上前意图制止,可力气大了怕有损龙体,力气小了又制他不得,一时急得 头大汗,无可奈何。 却是惠贵妃比常人果敢,上前一把按住文宣帝的手臂,一边急得掉泪,一边哑声唤着皇上。一直等到太医来,在文宣帝头上施下一针,他才算得以安静下来。 此刻文宣帝陡然转醒,背上已经被冷汗 透。 见了惠贵妃,他便一下紧紧抱住了她,颤着声音哑声唤道:“挽青……有鬼!鬼要来向朕索命了!” “不是,不是的。皇上,你只是做梦了。”惠贵妃闻言,眼泪决堤而下,手指不断轻抚着他的背部,泣道,“有臣妾在,你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场梦魇让逐渐太平下来的皇 陡起万丈波澜。 文宣帝像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宣 内心的恐惧,又连下三道圣旨,着令大理寺卿盘查韩仁锋的底细,单单株连九族不说,凡是与韩仁锋有些关联的人都一并发罪。 韩仁锋其人仕途辗转多次,曾当过参议大人、翰林院学士、护军参领等诸多官员的属官或着门生,诸位大人皆因此案遭到关押,唯独幸免于难只有惠贵妃的母家将军府。 这一闹,整件事便如同腥风血雨在京城狂卷起来。 多名官员联名上谏,请求文宣帝收回成命,免此无谓的株连之祸;然但凡上谏的人,皆被文宣帝处以仗刑,早朝也因而废政多 。 宰相沈鸿儒于年前就抱病在府,听闻此事后,强拖着一体病躯去 中谏言,跪在政成殿外好几个时辰,恳请文宣帝三思而后行。 终是不得,他又连夜写下一篇《新·臣子赋》,历数各朝君臣相得之道,求文宣帝以古鉴今,勿要矫枉过正,令臣不安职、民不安枕。 字字沥血,都不足以安抚文宣帝惧死的心。 沈鸿儒因此病情愈重,一连多 ,下 走路都难。 段崇托人寻来一帖药方和一支上好的人参,带来宰相府探望他。 入沈鸿儒的居处,闻室内充斥着浓郁至刺鼻的药苦味,令他不 皱起了眉头。 沈鸿儒半倚在软枕上,刚一口灌下碗中的苦药,苦得喉咙犯呕。这见了段崇前来,病容才扯出一丝恍若回 的笑意来,说:“稀客啊。” 段崇将人参 托服侍沈鸿儒的婢女,又将药方 给她,说:“以后换这副药喝。” 婢女怯怯地看了一眼沈鸿儒。他点头挥手遣她先行退下,又对段崇道:“你又去请了哪路神佛来助?” “不会害你就行了。”段崇找来一方圆凳坐在 前,盯着他说,“现在朝中大 ,需要一个人出来主持大局。” “能做得,我已都做了。”沈鸿儒眉宇涌上疲惫,“可我就算是个神医,也治不好皇上的心病。” 段崇说:“韩仁锋一案中还有一些疑团,我始终想不明白;他的死也多有蹊跷。但此事皇上已 由于存贤全权接手,他已将此案归档,以我的身份很难再重新开宗调查。” 之前韩仁锋曾谈及自己是为“万人”而行事,在审讯中又突然改了证词,说是为求仕途昌顺,这种前后矛盾的话令他最后证词的可信度也大为降低。 尤其是,他曾在死前说“不该”、“惠贵妃”之类的话,究竟是何意思呢? 沈鸿儒闭了闭眼,思虑片刻,道:“我会写一份公文 给大理寺,令你再查此案。” “多谢。”段崇道。 沈鸿儒轻咳了几声,瞧见容光焕发的段崇,不 笑道:“你最近是遇上好事了?” 段崇疑了一下,仔细回想一番,回道:“似乎没有。沈相何出此言?” “瞧你 风 面的。记得你刚入朝为官那会儿,年纪也不大,可总 板着个脸,瞧着比我都老成。咱们师生往街上一站,别人还以为我沈相是请了个门神,专镇病 的。” 段崇:“……沈相多休息、少说话,也就药到病除了。” 沈鸿儒低低笑起来,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佯骂道:“臭小子。” 两人 谈间,有信鹰子请见:“魁君,皇上有旨,令您即刻入 。” 闻言两人皆轻蹙起眉。 段崇即辞了沈鸿儒,遂骑上马赶往 中。 路上, 里的太监向段崇透 了些许消息,只道是今天大理寺卿于存贤突然负荆入 ,抱着必死之心以荐轩辕,恳请皇上下令收回成命,归放被羁押在牢的官员和道人。 据这太监所说,于存贤今天先是在政成殿外跪了一晌,一遍一遍厉声背着旧朝《臣子赋》,将文宣帝扰得心烦意冗,气得他下令让人掌了于存贤的嘴。 而于存贤犹不甘心,即扬言说“ 祟一事的罪魁祸首并非死去的韩仁锋,而是惠贵妃”。 这一句便将文宣帝彻底 怒。他令左右将其押到御前,让于存贤说个分明,如若发现其无凭无据,信口捏造,意图诬赖惠贵妃,便即刻下令当场处死他。 于存贤就在圣前言道:“韩仁锋死前曾供出惠贵妃为真凶。只是臣一直未能找到物证,这才没将此事写入卷宗,呈鉴于皇上。当时,从前的长宁公主、大理寺少卿段崇以及刑大狱牢役皆在场,都听得一清二楚,皇上只要传他们前来,一问便知。” 如此,段崇就来了政成殿回话。 请见时,他尚能在殿外听到于存贤慷慨 昂地论辩,“韩仁锋乃是向家推选,能成为 军副尉更是因惠贵妃举荐。恕老臣大不敬之罪,皇上有意偏袒,区以对待,着实令臣士寒心!” 文宣帝脸 铁青地看着于存贤,得知段崇已在殿外候命,随即传了他进来。 见了段崇,文宣帝便问:“韩仁锋服毒自尽之时,你也在场?” 段崇回答:“是。” “他说了甚么?” 段崇只得如实回答:“他在死前喊了一声‘惠贵妃’,但由于毒 发作,没有再多说就死了。” 这一下,文宣帝的脸就全黑了。 于存贤 言道:“皇上为 祟所扰,牵连那么多无辜清白之人,孰不知这祸 就是出在后 之中!” 他稽首再拜:“皇上始登帝位之时,谦恭待臣,曾挚言‘必 修余,无余弃也1’;今 老臣忆及往事,又思今朝之 ,不 捶心顿足、愧疚难安。臣斗胆以死规谏,‘君圣则臣直,君暗则臣佞’,皇上圣明……!” 文宣帝闭上眼,怒火在 前积蓄,直冲冠顶, 得额上青筋 凸起。他扬手挥袖,面前的折子一下入小山般崩塌在地。 他再度睁开的眼睛血红,眼中情愫却是恨不足而痛有余。 “去!传惠贵妃来见朕!” 太监忙迭撞跑出去传信了。 里其余奴才都吓得不敢 气,唯段崇掷地有声地说道:“皇上,韩仁锋死前并未将话说清楚,况且此案疑点尚存,究竟是否与惠贵妃有关还需再行查证。” 却不出须臾,惠贵妃就进了政成殿,触及于存贤和段崇投来的目光,不 愣了一瞬。顷刻间,她又恢复常 ,跪下来拜礼。 于存贤已在文宣帝前将话说到绝地,此时披肝挂胆,已不畏生死。见了惠贵妃,于存贤正要出声诘问, 与她当场对质;不想那厢文宣帝先站起了身,步伐沉沉地走到她的面前。 惠贵妃跪着,文宣帝便也屈膝蹲了下来。 惠贵妃 觉到他 糙的指腹冰冰凉的,如同从前在战场上握过长 后的温度,笨拙又缓慢,一寸一寸抚过她的面容。 他双目通红,愈显憔悴,发出的声音暗哑,却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挽青,是不是你?”他问。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