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窗口,着风,看空中一轮皓月。漫天的冷意席卷而来,他抬手揪住心口,猛咳了一阵。 他曾孤注一掷,将一切都在了夏初瑶身上。那个曾连战不败的大将军,曾在高头大马上跟他许诺,要打一场胜仗回来的人。 结果她死了,葬送了自己的命,也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皇穆绝是一个暴戾的人,他将冠请降的辱全数怪到了穆玄青和他的母妃身上。 天子之怒,又是自己的父皇,他便也只能全数受了。这便也罢了,他受尽羞辱,被迫踏入敌国为质子,都是他这一赌需要付出的代价。 可穆绝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能放过他,都说他这心悸之症,是突闻夏初瑶死讯,心中大恸,郁不能解才落下的。他身边的人却都知道,这是噬心蛊,以他母妃的血为引,是穆绝给他的赏赐。 这噬心蛊不会要人命,只是每夜都会发作,若是没有望舒的药来制,一整夜都会觉得仿佛万千虫蚁啃食血一般痛楚。要解此蛊,须得他母妃的心头血。 他曾是晋国万人敬仰的大皇子,虽然只封了王,未授太子,可朝野上下,都料定他后将成为一个可以带着晋国开疆扩土的贤王。 可如今,只不过一夕之间,从前所拥有的一切都然无存。他须得在这异乡苦苦挣扎,才能存活下去。在他身后的故土,也不是他的后援,而是一个让他受尽折磨的地方。 第二夏初瑶醒来的时候,沉碧正好替她端了早膳进来。 见她醒了,便唤了黛绿一起服侍她起身梳洗用膳,也不提先前的事情。 吃过早膳,睡了那么久夏初瑶也清醒了些,回想起先前种种,尤其是那晚在假山后面,自己想要推沈临安下水的心思时,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三爷刚刚叫人来问,说今要去琼途寺准备法会,夫人若是愿意,三爷想带夫人出去走走。”绫罗从外间进来,见着正对镜梳妆的夏初瑶,笑着问了一句。 “带我一起也可以?”不是不想出门,只是之前沈临安接的帖子多是今次与他一起参加闱的学子相邀,她一个内院妇人,也不便随行,今儿沈临安竟然来问,倒叫她有几分心动和好奇。 “夫人有所不知,今次的法会是为着老夫人还愿,琼途寺谢绝了一般的香客,不会有什么闲杂之人。此去还是为了三爷的闱祈福,所以老夫人要三爷一同前往。”都不需要夏初瑶回答,绫罗便瞧出了她心眼的期待,一面说着,已经开始替她准备外出的衣裳了。 能出府去,夏初瑶本是心喜,听得要跟老夫人一起,便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了。 入府小半个月,她连老夫人的面都未曾见着。 上次老夫人回来时,她与沈临安去请安独她被拒之门外,之后遮云苑里也再没有叫她前去请安的消息,老夫人平素里关了院门吃斋念佛,她也不好去打扰。只是这般疏离和排斥,她觉得出来,此番要与她出门,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心。 不过,即便是担心,这几经历了这么些事儿,夏初瑶还是很想出去走走的,等她由着绫罗打点完,又换了一身衣衫出来时,便瞧见了沈临安已经在门口等她。 “法会在明,今儿要去礼佛,我们会在琼途寺小住一晚。”许是因着守了她很久的缘故,今的沈临安面有几分苍白,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软,他也不提夜宴之事,只是领着夏初瑶往府门走。 “我真的可以去吗?老夫人她……”跟在沈临安身边,夏初瑶有几分迟疑。她素来不喜和老人打道,尤其还是这般不喜自己的老太太。 “去礼佛还愿,我们去散心,互不影响,别担心。”沈临安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自家不喜夏棠,至于为什么,大约就是因着她与他们两兄弟这般复杂的关系吧。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成婚,沈临渊与骊公主的亲事也在眼下了,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叫老太太改变一下对这个孙媳妇的看法。 沈临安的宽叫夏初瑶安心了几分,两人在府门出等了片刻,便见着朱氏扶着老夫人出来。 着了暗青云纹锦袍的老夫人手里捏了一串菩提,一路听着朱氏嘱咐,也只是抿笑着点头应允。 到门口时,目光扫过沈临安,落在夏初瑶身上,步子便停了一停。 “这就是夏家丫头?”眉目一蹙,明显是有几分不意。 “孙媳夏棠,给老夫人请安。”夏初瑶在心底叹了口气,俯身作礼。 “棠儿这几一直在府中,孙儿想今次带着她去散散心。”沈临安这般说罢,伸手扶过老夫人,朱氏便也让了让身子,将老夫人的另一只手递到了夏初瑶手上。 “散心?佛寺清静,倒是十分适合散心。”对于这个孙媳妇,老夫人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不,只是她与沈家两兄弟的关系,叫她十分介怀,先前觉着她安分了,可今早听说她趁着沈临安不在府上,去了寻月苑,还与沈临渊一同出席晚宴。 这般作为,怎能叫旁人省心? 025顾念其他 老夫人的话带着几分疏淡,在场的人都瞧得明白,夏初瑶也无法,只能乖巧地跟朱氏拜别之后,和沈临安一起,扶了老夫人上马车。 琼途寺在京郊的山中,此去路程不算远,只是这一路上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脸上没了笑,也不理会沈临安,只顾着问夏初瑶一些落松苑里的事情。 落松苑里人少,先前都有拂衣打理,沈临安只说了将大事给夏初瑶决断,所以须得夏初瑶管的事情便也少。只是因着沈临安要参加即将到来的闱,眼看着没两个月又要到年关了,老夫人便抓着这两件事情细问。夏初瑶哪里顾得到这些,便也只落得一路的数落。 等到琼途寺的时候,老夫人的脸便比上车前还要难看。 好在老夫人现下要先行焚香诵经一个时辰,带了沈临安一起,只留了夏初瑶一人无事自在。目送两人远去,走了老远,夏初瑶才拍着口松了口气。 “是沉碧做得不妥当,后落松苑里的事情,定然事无巨细禀报夫人,不叫夫人再向今次这般为难。”一旁沉碧听得夏初瑶的叹息,抿了抿,低头告罪。 “你不过是想让我轻松些,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能怪你?”夏初瑶侧头看她苦着一张小脸,笑着伸手去掐她的脸颊,“不过是故意为难罢了,你也瞧不出来?这般哭丧着脸做什么,难得清闲,陪我到处逛逛吧。” 被夏初瑶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沉碧看着那张明媚的脸,微微呆了一呆。她知道自家夫人好看,当得上戏文里说的那般国天香。只是从前要么是文文静静,要么是一副病弱的模样。这些时虽然多有折腾,可是夫人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表情越来越丰富了,面也越发好了,整个人比从前更漂亮了许多,每次笑,都叫她移不开眼。 等夏初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沉碧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着夏初瑶一起,往禅院外走。 琼途寺在帝都故洗城北郊,虽非国寺,但因着离帝都近,环境清幽,帝都的百姓常喜往这里来,寺里香火一直很旺。 今次因着镇国公府老夫人过来,琼途寺关了正门,拒了那些寻常香客,不过也有着那么几个身份并非寻常的人依旧能入寺中,就比如如今五步开外,在一棵青松下跟一位僧侣说话的女子。 夏初瑶刚踏进小院时,只看到那树下一个青衫白裙的女子,有些好奇,便想过去看看,等认清谁时,已经晚了,因着树下的人已经闻声抬头,一双凤眼里没有半分意外,只一副了然之。 “听说老夫人在此礼佛,本正想过去拜会,倒没想到在此遇到三夫人。” 夏初瑶无法,上前作礼,骊公主便也大方大方受了她这一拜,拢了袖子看着她。 “因着要为夫君祈福,所以妾身随老夫人一起来了琼途寺,先前不知道公主大驾在此,未能先过来请安,还望殿下恕罪。”夏初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谦和一些,那夜宴已经叫她知道,在骊公主顺利成为沈临渊子之前,她都只怕要做骊公主的心头刺,她现下无法与骊公主抗衡,便也只能乖顺一些,免得让骊有机会给她找不自在。 “三夫人如今跟沈三公子,倒是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叫我等旁人看了都分外羡慕。”骊公主垂目看着跟前的人,的确是一副国天香之容,只是不管是从前听说,还是这些时瞧见的,不过都是个软软喏喏,带着几分病气的娇弱女子罢了。她想不明白,沈临渊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子一见倾心,还这般死心塌地地恋了她三年之久。 “这些都是妾身做子的本分罢了,亏得三爷抬,妾身才能有今。”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