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摔在地上,抬眸便看见了冥沧神情严肃的脸。 “没事吧?”冥沧道。 她摇了摇头,指着冥沧身旁的小姑娘:“神力……她身上有龙神之力!” 冥沧点头:“这是天道选择的下一位龙神。” 这就糟糕了,这些 子里云咎与龙族医师费心竭力地救治伏尊,就是担心一旦伏尊离世,龙神之力选择了一位懵懂稚 的主神,会导致东海陷入内 。 可没想到,这一切努力竟然就这样白费了。 “先把蛇骨收起来!”明曜急迫道,“不是都说伏尊要醒了吗?为何会突然陨落?” 不等明曜开口,冥沧便已经强行将蛇骨 入了随身的法器中,他抬眼看了看明曜,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讲出了近乎荒唐的事实。 “素晖堕神,将伏尊杀了。” 短短九个字,连在一起竟让明曜 到了一阵目眩:“不可能。” 她转头望向主神殿的方向:“她为什么会杀了伏尊,她此刻在何处?!” 冥沧拉住她的手臂:“此事我晚点同你解释,东海如今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离开。” “你知道她会对伏尊出手?!”明曜转头对上冥沧的双眼,突然反应过来他与素晖之间唯一的联系,“……难道是因为鬼王?” 是了,距离明曜上一次见过沈寒遮,已经过去五百多年了。当时她回溯了伏尊的记忆,看到乾都暗室中的沈寒遮与虎谋皮,挑唆伏尊派遣暮浔前往北冥,这才成为了冥沧大局的起始。 并且,也正是因为那次回溯,明曜才知晓了自己与冥沧的关系。 只是如今再一次回忆起来,她不免生出疑惑——为何,当时的沈寒遮会在龙神的回溯中与她对话? 那,似乎有些不符合本相之力回溯的逻辑啊。 明曜的思绪断了一刹,随后骤然醒悟:“当时我接触的龙神分身,莫非是鬼王李代桃僵假扮的?” 冥沧没有否认,只道:“快走,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明曜倒 了一口冷气, 觉一切都对上了:“所以说,这五百年来,难道鬼王从来没有离开过东海?” “他……” “哄!”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传来,几乎冲破明曜的耳膜,她转头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眼前数万年历史的乾都王城,被倾天倒灌的岩浆彻底覆盖,然后不停地下陷、垮塌,迅速焦化为一片烟雾滔天的废墟!而那些在那片废墟之下,赤红的岩浆正穿破乾都的土地,朝其下的东海城池落下! 曾经繁华如许的龙族栖息之地,就在这眨眼间化为灰烬! “天道暂时没有力量可用了。”冥沧在这时突然掷出那储存着蛇骨的法器,并迅速扯断了腕间的红珠。 几十颗血珠 落,霎时与蛇骨融为一体,不过一刹那,北冥深海中那条漆黑 冷的巨蛇出现在明曜眼前。 冥沧仰起头,魂魄骤然从暮浔的体内 离,并与那双头蛇彻底融为一体。 暗 的巨蛇睁开明黄 的双眼,在高空游 盘旋,它垂头俯视明曜,示意她坐上自己头顶,然而明曜正要抬步上去,衣摆又一次被身旁那个已经被吓傻的小姑娘扯住了。 “不要……丢下……” 获得龙神之力仅仅片刻,她居然已经可以开口! 明曜震惊地回头望向她,刚想对冥沧说些什么,却见巨蛇其中一只头颅也伸过来,直直地盯着那个小孩。 那估计是“暮溱”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对上“父亲”如此森冷的蛇瞳,竟然也不害怕,而是张开双臂朝它咿咿呀呀:“蝶、蝶。” 巨蛇的瞳孔微缩,蛇尾一卷,圈着明曜和那小姑娘,将二人都放上了自己扁扁的蛇头。 巨蛇腾空而起,明曜望着身下的都城残骸, 到一种置身梦魇的错愕:“天劫停止了,素晖姐姐会不会……” “神明陨落会有迹象,哪怕堕神也依旧如此。”冥沧嘶嘶回答。 双头蛇越游越高,很快将整座乾都收入眼底,然而,明曜却在看到那些废墟完整的模样时愣住,双手无意识抠住了蛇头的鳞片。 冥沧吃痛地甩了甩尾巴:“把你的爪子拿开。” 然而明曜却失神地盯着身下——在沉沉的黑暗中,鲜红灼热的岩浆在断壁残垣间,纵横勾勒出 动的线条,那些线条拼接出明曜此生难忘的几个符号。 在云咎与她千年前的回溯中,在那个雾气袅绕的西崇山,天道曾用云海在未封正神的云咎面前摆出过类似的神谕。 那道神谕命令云咎杀了明曜。 而如今,那岩浆同样摆出了相似的字符。 “杀了……” 杀了谁? 那个表示名字的字符,如同一切象形文字,正明确地指向代表着素晖的“月亮”。 明曜喃喃道:“天道下了神谕,让云咎诛杀素晖。” 然而她并不知道,岩浆在东海 淌的同时,相似的文字同样出现在九州大地人人可见的天空。 无论是身处神域的神族,还是处于人间的神明,无一例外,都看到了那条神谕。 天道向众神下令,诛杀堕神素晖。 第77章 在梦境中杀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哪怕对方是龙神伏尊也并不例外。 素晖在对伏尊下手之前已有堕神之兆,因此向来只会消弭梦魇的神女,居然学会了反过来 纵梦魇。 她轻而易举地使伏尊陷入了一场最不愿回顾的噩梦, 然后不出意外地,在那场梦中看见了沈寒遮。 一千三百年前,素晖在人间的破庙中救下小孤儿沈寒遮。 一千一百年前, 沈寒遮隔着北海荒幕,听到了冥沧的声音。于是, 冥沧帮助他找到了修炼鬼气的办法,并嘱托沈寒遮在前往神族寻找素晖的同时, 尽可能地照看明曜。 一千年前, 明曜被雷劫追杀,听从鬼王指引向北,最终力竭命丧北冥, 而冥沧在将其复生之后,开始谋划东海之计。 五百年前, 鬼王为报答冥沧, 孤身前往东海与伏尊周旋…… 然后, 竟然毫发无伤地回到了素晖的身边。 但素晖却 锐地 受到,他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改变。 事实上, 早在千年前, 沈寒遮与素晖再次相见之后,这两人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关系当中。 在素晖看来,这种关系类似于人间青楼的嫖客与姑娘。沈寒遮牺牲 相和 |体, 换得一些留在月隐峰上的岁月。而素晖也并不白嫖——在心情好时, 她会往沈寒遮口袋里, 上一些月隐峰中养坏了的灵花灵草作为报酬, 或者偶尔在他沉睡时,往他脑海里放几段她捏造出来的美梦。 他们不谈 情,也不闹矛盾,除了沈寒遮在 上越来越磨人之外,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保持着非常得当的距离。 素晖在百年的情劫中心硬如铁。她心冷了,但身体还没有,所以有沈寒遮这么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偶尔陪伴,她便已经十分 意了。 可是五百年前,沈寒遮从东海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很多。 他整 整 待在月隐峰陪她,仿佛鬼界没有任何事情需要处理,甚至他以往常去的北海,在那之后也不再涉足了。 素晖原本还想问问他东海之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沈寒遮却常常对此避而不谈。 这些年的相处令素晖明白,一旦涉及北海和鬼界的事情,沈寒遮都会表现得非常慎重,于是她也就那么不闻不问地放任他待在月隐峰了。 在后来的 子里,沈寒遮白 会帮着素晖照顾花木和灵兽,而晚上除非她要求,大部分的时间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榻上,看她一点点处理众生的梦魇。 一个人的梦境可以反应出很多的事情,如果有人接连遭遇梦魇,便很容易变得暴躁易怒,甚至陷入烦 癫狂,生出心魔。 这种状态若是被哪个无名小辈摊上,倒霉的或许只是一个人,而若作用在某个大气运者身上,可能整个世间都会因此产生动 。 素晖 常的事务,就是找到那些陷入梦魇的人,帮助他们消弭梦魇的侵蚀,破除心魔。 在两人相识之初,沈寒遮经常会向她提起从前的事。特别是看着素晖处理其他人的梦魇之时,他眼中总会漾起一抹郁郁的神 ,然后在她闲下来后用力地抱住她,将脸埋入她的颈窝,很郁闷地道:“不管是谁的梦,你都会去看吗?” “是啊。”素晖点头。 而每当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沈寒遮便会更加不开心:“可是我从前夜夜梦见你……” 你从未理过我。 素晖笑他:“你那时梦到了什么?肖想神明可不是小事。” 然后沈寒遮便会像只被夺食的 狗,将“肖想神明”这四个字付诸于行动。 时间一长,素晖便知道他是在拿着过去的事当筏子,故意假装吃醋惹她心软。 可自从沈寒遮从东海回来之后,这种幼稚的举动便再也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他变得特别体贴,贤良淑德,有时素晖故意在他面前给云咎写信,或者偶尔到西崇山上晃悠,沈寒遮也一点吃醋的意思也没有。 他在她面前表现得过于乖顺,言听计从,甚至有时反应还会慢上两拍。 素晖最开始并没有把他的这点变化放在心上,反倒取笑他是年龄大了,无趣又木讷,该早点去投胎了。 结果沈寒遮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之后,眼睛居然红了,他定定望着她,许久后才点点头:“投胎之后,我们还会再见吧。” 素晖一愣,这是她第一次在提起“投胎”这个话题时得到他的回应,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可她毕竟在封神之前经历了那么漫长的情劫,几百年不断轮回、渡劫,遇过形形 | 的恋人,也见过无数次的离别,因此心中也只是失落了一瞬,便很快调整过来。 “很难说,”她最后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等我心情好的时候,应该会到你的梦境中看看吧。” 素晖的心情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她的“心情好”,有可能近在咫尺,也有可能遥遥无期。 沈寒遮心想:真是个骗子。 眼中却带着笑:“那祝你天天开心。” 沈寒遮又在月隐峰上待了很多很多年,久到素晖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久到月隐峰的生灵都开始叫他“王夫”——素晖听到之后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蹙了蹙眉,低声道:“这样叫……总觉得我成了个山大王。” 她以为沈寒遮那一 提的“投胎”,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 可后来,他在离开月隐峰的那一天,甚至并没有同素晖告别。 素晖望着他的房间——屋中还摆着他常用的衣物,只是那个 杵在她身边的人走了。 她觉得心中空了一角,意识到他不会再回来了。 从那天开始,素晖照常种花养草,照常去找各个亲近的神明聊天喝茶,照常彻夜混迹在各种各样的梦境中看八卦。 她也开始留意着哪个梦境中的主角,跟沈寒遮长得相似。 但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过去了,素晖并没有找到沈寒遮的梦境。 这就很奇怪了——哪怕鬼界排队投胎的人再多,他也不至于几十年都没有转世。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