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这条河道宽阔平稳。 清明过后,雨水充沛。 河道里的水很澄澈,船驶过时,水面在 光下泛着粼粼的波纹,金灿灿的,看久了有些晃眼。 船舶顺 而下,桨橹之下,水声哗哗,没多久便驶离了冀州地界,到达了城郊。 远处青山如画,河道两岸栽种着桃树。 桃红映着柳绿,莺飞燕舞,水秀山青,渔歌嘹亮,轻舟逐浪,处处是盎然的生机。 冀州城在视线里渐渐远去,过往仿佛也随之远远抛离,化作涟漪消散在水声中。 容娡抬手摘下幕离,仰面望着广阔的天地,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忽然极轻的叹了口气。 崔让尘本来正在凭栏远眺,听到叹息声后,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容娡摇摇头,抬手将被风吹 的鬓发挽到耳后,轻声道,“方才瞥见岸边有一个摊贩,似乎是卖甜酪的,说起甜酪……到冀州后,我还未曾好好尝过。” 她只是,在看见那摊贩时,忽然忆起,昨 她买甜酪时,还想着回去后,带一份给谢玹尝一尝,怎料 差 错,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崔让尘自然无法得知她心中所想:“不打紧,清河亦有卖甜酪的地方,届时带你去尝一尝。” 容娡收回视线,对他笑了笑,清湛的眸底晃了晃,浮上几分不易察觉的怅然:“……嗯。” 可那不是她想要的那份甜酪了。 直到现在,谢玹仍未带人追来,想来并未查到她的行踪。 他那样的人,竟也会有疏漏的时候么? 是因为她吗? 容娡心里仿佛涨起了一场 水,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包裹了她的心房,令她久久无法从惆怅中 身而出。 河道上的船只渐渐减少,风平浪静,他们所乘的游船愈发畅通无阻。 提心吊胆的奔波一宿,强撑到现在,容娡难免有些困倦,不由得打了个哈欠,眼里泛出泪花。 见状,崔让尘催她去歇息。 容娡并未推辞,转身钻进船舱,头一沾枕便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许多错 的梦。 眼前时而是谢玹带她去看雪的场景,画面一转,倏而变成谢玹用冰冷的链条将她锁在昏暗的室内;时而又是谢玹同她一起尝了她想买给他的那家甜酪,这一次她品出了甜酪的滋味,是醇香清甜的,只是不知为何,咽下的最后一口,味道忽然变得又苦又涩,苦的她几乎想要 泪。 船身颠簸,睡梦中的容娡忍不住蹙起眉头,似乎没多久便被一阵嘈杂的声响惊醒。 容娡还以为是船到岸了,连忙坐起身,眼皮没由来地突突直跳,仿佛仍未从梦魇中 身。 她 了 眼,缓了一阵,走出船舱查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的风势越发大了,水面 起层层褶皱,船身摇晃的很剧烈。 容娡踉跄了一步,扶着木质舱门站稳。 她才 面,尚未看清状况,身后忽有一只羽箭蓦地破空而来,钉入她身旁不远处的桅杆上,箭尾嗡鸣一声,竟是将那 桅杆给生生折断了! 断裂的桅杆发出苟延残 般的吱呀悲鸣,咣当一声,砸到水中。 容娡的发丝被掀起的风吹得 舞。 她吓得一个 灵,睡意全无,蓦地清醒过来。 放眼看去,不知何时,她所乘的游船附近,围拢了许多艘战船。它们星罗棋布的排列着,将游船的航线堵截。 那些战船上的兵卫,披坚执锐,井然有序地站在甲板上,纷纷搭箭拉弓。 无数支羽箭对准船上的人,随时能将她们 成刺猬。 渺远风声吹着船帆,猎猎作响。 容娡抿了抿 ,看着水面上那些船只的倒影,意识到什么,当即僵在原地,喉间发紧,不敢回头看。 摇漾的水声里,属于谢玹的、温沉的嗓音,顺着风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竟似乎隐约带着点冷漠的笑意。 “容姣姣,你想逃去哪儿?” 第76章 跳船 北地的 风与江东的很是不同, 实在是称不上和煦,似乎总是夹杂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凉意。 凉风呜呜吹着,吹得水声哗哗, 四周密密麻麻的船帆也被风鼓起,猎猎作响。 无数道帆声汇在一起, 震得人脑中嗡鸣。 嘈杂声中, 谢玹徐缓温沉的嗓音, 却偏偏极为清晰。以至于容娡一听到这 悉的清磁声线, 心底便漫开一股彻骨的凉意。 不知是因为寒风的吹拂, 还是因为谢玹的话语, 她打了个哆嗦, 宛若被雷劈了般浑身僵直。 光笼在他们头顶,天边却翻涌着几抹墨似的乌云。风势越发大了,掀起一波波 的气 ,水面上的船只皆晃动不稳。 兵卫们合力扯着帆索降下船帆。 纷 的哗啦声响起时,载着谢玹的船缓缓驶到容娡面前。 容娡不敢看他,在察觉到那艘船靠近时,便飞快地垂下眼, 只盯着船头前的铜制兽首看。 风将她身上的纱裙吹拂的宛若云烟般摇曳, 游船上护送容娡出行的仆役纷纷看向她, 目光惊疑不定。 不远处的崔让尘 靠近容娡,被仆役们七手八脚地拦住。 静昙抱着剑, 扬声道:“容娘子——你这又是何苦?跟君上回去吧。” 容娡咬着 , 抬头看他。 “你以为我想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找麻烦么?照你这样说, 他谢玹不依不饶, 又是何苦?” 她抬眼时,恰好最后一张帆落下, 光没了阻碍,霎时摇漾着倾洒,熠熠生辉。 澈然光线下,谢玹一身霜 ,仪态矜贵地立在船头,通身鎏金,似晴光映雪,若神祇临世,仿佛所有的光尽数洒落在他身上,周围的所有人与物,皆因他的存在而黯然失 。 容娡的目光无可避免地被他 引过去。 谢玹也在凝视着她,眼眸空净明淡,淡若雪湖。 哪怕是遭了她的暗算,此时谢玹面对她时,眼底依旧岑静,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他只是近乎纵容地看着她,须臾,淡声道:“姣姣,别想着逃,随我回去。” 容娡看着他的脸,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而听了这话,立即回过神,用力摇头:“不要。” 谢玹的语气冷下去:“不要?” “那你想同谁一起,那个人么?”他冷淡而轻蔑地瞥了崔让尘一眼,立即有兵卫抬箭瞄准后者。 容娡气得发抖,疾走两步上前,低声道:“我已说过好聚好散,你又何必死 烂打?” 谢玹的神情变得似笑非笑。 “可我不 同你离散,此事绝无可能。” 容娡从他温沉的嗓音里,听出一种不容抗拒的 迫。 见他如此,她心里稀薄的愧意 然无存,只恨自己昨夜不够狠心,合该狠狠捅他两刀,再将他踹下马车! 谁要跟他回去继续池鱼笼鸟般被关着! 脑袋进水了不成?! 容娡 鼻子,目光扫视四周围得密不透风的兵卫,心中浮出些无可奈何,杏眼愤怒的睁圆,怒目瞪向谢玹。 “既如此,那我也绝无可能跟你走!” 谢玹淡然而纵容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是隐带 迫的:“此事由不得你。” 容娡怒视着谢玹,余光环顾四周,视线一顿,缓缓后退几步,直至背倚上横栏。 她瞥了眼粼粼的河水,紧抿着 ,原本澄澈的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水面辽阔,与之相比,哪怕是大型的船只也被衬的犹如一片叶子,更不用提小船上的她,简直渺小若蝼蚁。 然而她这只蝼蚁,此时却被数不清的 兵围得密不透风,避无可避。 以往她所憧憬的、给予她庇护的滔天权势,如今强势的横在她面前, 得她几乎无法呼 。身临其境,方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 谢玹浓密的睫羽颤了颤,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命令道:“姣姣,听话,过来。” 容娡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她看向谢玹无情无 的脸,眼神很快变得坚定,摇着头对他笑了笑,抬手将被风吹 的碎发挽到耳后。 “云玠……哥哥。” 她轻声喃喃着,袅娜的立在那里,裙纱缥缈如雾,眸泛轻波,嗓音轻柔甜软,整个人宛若像一场绮丽甜 的梦,“只差一点儿啊……造化 人,事情好像总是与人愿相违。” 只差一点儿,指的是什么? 是那碗不曾与他共饮的甜酪,还是在更早之前,旁的什么事物? 差 错,事到如今,容娡一时也说不清楚。 也更无法说清,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她复杂地看了谢玹一眼。 “……再会。” 谢玹瞳仁微缩,淡然的神 裂开一道 隙,嗓音急促:“姣姣,过来!” 容娡不再看他,蓦地转身跨过横栏,咬着牙,心一横,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水花迸溅,容娡的身影转瞬便被涟漪包围。 她打小长在襟江带湖的江东,自然是会凫水的。 可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河 湍急的很,水底又生着杂七杂八的水草,此时跳下去,稍有不慎,说不定便会丢了命。 众人始料不及,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谢玹踏着船板跨到这艘游船上,疾步行至容娡落水之处,褪下外衫,沉声命令:“拦住她。”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