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每每在病 上挣扎一时,都仿佛与世间诀别一次,她自认为已看淡生死离别,可见十七娘还是初中生的模样,未免动容道,“若是不想走,就多留几年罢。” “何必说这些孩子话,”十七娘被她逗乐,指腹抹去眼角的泪滴道,“反正都要经这一遭,早走晚走又有何区别,我只是舍不得你们。” 崔清小心翼翼地 了 她的头发,生怕 了。 “你听我说,”十七娘看进她的眼睛里,“谢谢你,让我见识到那么多不一样的世界,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地牢的时候吗?我害怕极了,但想到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若没有崔清,她定是不敢与兄长去的,但十三娘不同,她如此坚定,仿佛就算只她一个人,她也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卢七郎是一位好郎君,”她不舍地放下那一丝牵绊,“他心悦你,十三娘,我看得出来,你也对他有意……” “十七娘!”崔清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十七娘似瞧出她的慌 ,吃吃笑了,“记着我的话,我只愿天下有情人,终得眷属罢。” 当夕 西下,拉长一道道淡灰的影子,崔清站在檐下,目送载着十七娘的马车远去,方后知后觉般意识到—— 她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十七娘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 山外山。” 至少,她还有时间对十七娘说再见。 可是,她从未对自己的母亲说过。 她从未与母亲好好地告别过。 “……天之涯,海之角,知 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 , 今宵别梦寒。” 第90章 提亲 “你在想什么?”周筝一手支着桌, 俯身问。 陈仁叉掉屏幕上的直播间, “她的那封信, ”崔清孤零零的背影在一片秋叶里格外凄凉。 周筝半晌没说话。 自十七娘走后,崔清身边骤然冷清了不少, 子一天天过去,月圆之夜, 她与一家人吃了顿简单的饭, 郑氏时不时眺望远方, 去初来长安的新奇, 她开始想念自己远在荥 的孩子。 中秋过去没几 ,卢绚突然登门拜访,崔父留他书房长谈, 送他出府, 捻须而笑。 府中消息传得极快, 尚未到晚饭,崔清便听见自己的大丫头墨香在廊下和黄鹂嘀咕, “……此事当真定了?” “十有八九呢,”黄鹂脆生生地道,唬得墨香赶忙捂住她的嘴, 左右打量一眼,才道,“促狭儿,惊着了娘子,我看你如何是好。” 黄鹂只乐呵呵看着她笑, 墨香又是笑,又是叹。 “说什么呢?”崔清推窗道,惊得两人骤然分开,低头请罪,“没……没什么。” 崔清眼睛只往她们身上一转,“去吧,别杵在这了。” 两人行礼,手牵着手往外走。 崔清靠在窗边,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本已入深秋,天气渐凉,奈何她心浮气躁,总想找些凉意。 她如此聪颖之人,岂会察觉不到院里的 言?按理说,她该大大方方地向自己的继母查证,示之以方。如一个小女孩般在房里坐立不安,想东想西,委实不是她的作风。 话虽如此,她脚下却如扎 在地般,挪不动一步。 除了一丝隐秘的欣喜, 在崔清心头的,是更多沉甸甸的烦闷。 结婚嫁人,在现代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在隔了千年时空的大唐,还有直播…… [你要是在古代成亲,那直播时间会慢慢减少的吧,]她回忆起心理小组发的那些弹幕,[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间点,它代表你在融入这个时代,想一想,两个人共同生活,你势必要考虑到对方的隐私。][而且,我们也希望你慢慢减少直播时间,因为我们隔着那么多年,对你来说,我们是触不可及的,你的家人、未来的丈夫和孩子,才是真实的,虚拟的世界固然美好,但你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不管它有多么陌生,多么残酷。]崔清摇着团扇的手缓缓停下,她叹了口气。 三 后,崔父问她的意见,崔清只点了点头。 “卢七郎素有才名,阿父原本担心他 子古怪,不过他那 上门,倒是彬彬有礼,想来传言有误,”崔父难得地翘起了嘴角,活像一尊乐呵呵的弥勒佛。 原本以为女儿的亲事只能在鳏夫和大龄青年里挑,猛地从天上掉下一个乘龙快婿,怨不得他如此高兴。 崔清在心底撇了撇嘴, 子古怪是真的,彬彬有礼才有假好吗! 然而,在定亲之前,她提出要见一见卢七郎,这并不是什么无礼的需求,而且,卢绚登门一事传得长安城五姓七家众所皆知,见一面不算僭越。 第91章 完璧 作者有话要说:同姓不婚的确是我疏漏了,在此把嫁入郑府的娘子改叫”王娘子“会面的地点定在崔叔父的府上, 橘红的秋叶风里颤抖, 在地上叠了一层又一层。 崔父站在阁楼上, 摩挲着栏杆的纹理,目送一青一蓝两道身影在枫叶里走走停停。 谁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但当崔清归来之时,她好像卸下肩上无形的束缚, 笼在她身上的忧郁如 光下的薄雾般消弭一空。 看来, 他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崔父拈须而笑。 请期之 , 卢绚托人送来一枚玉印,正是崔清的“前夫”李三郎死前留给她的,那枚玉印装在一个小小的香囊里, 仿佛完璧归赵般, 崔清对着 光打量笼着温润白光的玉印, 轻轻一笑。 她的确该向前看了。 “林妈妈,”她对自己的的 母道, “你帮我收好吧。” 自打搬回崔府,林妈妈上上下下打点府中人,忙得脚不沾地, 没待多久便要再走,一番心血付之东 ,她不悲反喜,“好,我包起来搁娘子的箱底。” 崔清摆了摆手, “只要别让我看到它。” “是,”林妈妈应声道,“卢郎君若是见了,未免心生嫌隙,娘子放心,我一定把它藏得严严实实的。“因着定亲之事,崔清近 越来越少直播,观众们时常埋怨,却也无可奈何,在研究所一顿 作下,他们几乎都接受了“剧组越来越穷,没钱直播”的设定,甚至嚷嚷众筹让影片上映,然而即便研究所有心圆谎,他们所收集的素材也无法支撑一部电影的容量,索 避而不谈。 “如果崔清真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尽管中间出了差错,但大体上还是按周筝的设想来走的,她松一口气的同时不 有些遗憾,“那就再好不过。” 只是她想起那封来自千年前的信时,总有种困惑萦绕在心间。 崔清信里说的“希望祖宗保佑平平安安”和那意有所指般的“冬天买樱桃”都让研究小组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研究了半个月,得出的结论是—— “等,”陈仁看着手上的文件,“等到历史慢慢向前,等到一个时刻,一个崔清需要这些信息的时刻。” 翌 ,与郑郎君定亲的王家娘子登门拜访,崔清本不愿见,但郑氏的丫头跑来三次催她,崔清迫不得已,只好换上见客的衣裳。 及至大堂,榻上的郑氏一脸疲惫,而坐在她下首月牙凳上的王娘子哭得妆都花了,嘴里断断续续说着“可怕”,“ 谋”,崔清找了个不近不远的月牙凳坐下,不痛不 地安 几句,便问,“王娘子,你来所谓何事?” “崔娘子,”王娘子哭道,“你也去过郑府是不是?你可瞧见那些奴仆的眼神?我听闻那府里头夜夜闹鬼,说是郑郎君前夫人的鬼魂不安,夜里游 ,崔娘子,我后悔了。” 崔清又能如何说来,她与郑郎君已经订婚,鬼魂之物难以取信于人,没有充足的理由肯定无法退婚的。 “我上次去时,却没听过闹鬼的消息,”崔清安 道,“许是你听岔了,也未可知。” “怎么会!”王娘子情绪 烈,“我亲眼瞧见过!” 榻上直挠头的郑氏吃了一惊,“你在郑府留宿了?” 按理说,未婚夫 是该避讳一些,郑氏这么一说,王娘子顿时羞惭得无地自容,崔清再问,却是再也问不出来。 三 后,郑氏白着脸叫她来,语出惊人,“郑娘子生了重病,今 已是去了。” 第92章 火光 这是崔清第三次来到郑府, 一股焦味笼罩在黑漆漆的废墟之间, 原本 致的亭台楼阁被一场大火焚为灰烬, 只剩 地碎瓦残木。 偌大的郑府,被一把大火烧得几无落脚之地。 郑氏端坐在马车之中,帕子握住脸,好似这样就能躲过无孔不入的烟灰, 崔清掀开一角车帘, 只见身穿公服的不良人们在废墟上清扫,不时从中抬出一具焦尸。 “有劳夫人娘子前来, ”马车下,刘华朗朗道, 光落在他身上, 越发显得眉目端正,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请随我来。” 郑氏 动嘴 ,低低吩咐马夫跟上, 她靠着车壁,细细长长地呼 着,好似光嗅到那股焦味, 都仿佛看见火光里的惨状般。 “夫人,”崔清上身偏过去,“您没事吧?” 郑氏摇摇头,“不过是吓到了,谁曾想长安城里, 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呢。”她抚着 口,“真是吓人得紧。” 不过一两条街外,马车停下,两人下车,跟随刘华步入一座宅院,刚穿过花廊,崔清听见一声 悉的咳嗽声,她抬眼望去,右手边通道里,卢绚斜倚着白墙红柱,朝她一笑。 他生得如此之好,突然一笑,竟有烈 穿过层层乌云般目眩神驰之 ,饶是崔清见多识广,也难免被 引了那么几秒种。 崔清脚步一顿,郑氏随即觉察到,也抬眼望去,微一踌蹰,便松开她的手挤出个笑来,“去罢。” “请十三娘放心,”刘华笑眯眯地道,“我们只想问夫人几个小问题,一定会把夫人完好无损地送出来。” 崔清看了郑氏一眼,方朝卢绚走去,走至他身边,卢绚自然地伸出左手,只耳朵尖有点微红。 她左右张望一眼,见大丫头墨香识相地落后数十步距离,眼睛只瞅着自己的鞋子,才握住卢绚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一颤。 “别怕,”卢绚轻声道。 而另一边,刘华端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道,“夫人请坐,没想到未等我们上门,您自己便找来了。” 郑氏方坐下,揪着帕子深 口气道,“我哪有这样的主意,还是……”她将夫郎的话咽下,道,“你想问什么快问吧。” “昨 下午,王夫人可曾登门拜访过?”刘华正襟危坐,道。 昨 下午,王娘子的母亲特地给崔府下帖子,郑氏方经过前 里王娘子的死讯,又惊又急,在 上躺了一天,喝了两 的安神药,才算缓过来,王夫人拜访,她实是不愿卷入这档子事,奈何门房说王夫人只在府外赖着不走,眼看事情要闹大,崔清便劝她权且见上一面,若有什么话也好分说。 “她好似脊柱被人打断一般,整个人 气神都没了,”崔清叹道,“中年丧女,委实太过可怜。” 卢绚的目光定在她的左臂,仿佛回忆起那场未果的刺杀,崔清把左臂往身后躲了躲,道,“她原是知道王娘子前儿个上门而来,言语中也猜疑着王娘子是不是被郑府害死的。” “你怎么看?”卢绚道,“你与郑夫人,郑……”他一顿,绕过那个让他讨厌的名字,“稍有接触,你觉得,会是他们害死的王娘子吗?” 崔清思忖一番,偷偷瞥了眼弹幕。 [可能 不大,]几行有理有据的弹幕一一滑过,[就算前 是被他们害死的吧,那也花了半年多时间,还策划了惊马这种意外状况,一个人的犯罪手法不可能变得那么快。][我也觉得很明显,比起郑夫人和郑三郎突然犯蠢,我宁愿相信有人嫁祸杀人。][嫁祸?为什么要嫁祸他们呢?而且,王氏的反扑实在太让人意外了,一把火把郑府全烧了?这得殃及多少人啊!就为了一个——我不是重男轻女——就为了一个女儿,两族人结成死仇,我实在想不通。]“我觉得不是他们,”崔清眼看弹幕的观点与自己不谋而合,方确认道,“甚至那把火,我也不敢相信是王氏放的。” 那把 准地烧了睡梦中的郑府,却在波及邻居之前被及时扑灭的大火。 与她想的不一样,郑氏道,“想来是郑三郎的前夫人作祟,不想让郑三郎再娶,作法把王娘子给重病 死了,王家人一时气急,就放火烧了郑府,”她两手抱着双臂,“太可怕了,她们表面上看起来都彬彬有礼,和蔼可亲,怎想到脑子里居然转着这样的念头。” “一定有幕后黑手 纵此事,”崔清望着波光粼粼的小溪,眉头微蹙,“若是与郑三郎议亲之人是我……” 卢绚握紧了她的手。 而在那一片废墟之上,不良人数了数焦尸的数目,喃喃道,“算上逃出来的人,少了一具。”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