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旧时年 待到嫔妃散尽,阿喜着人来报,清 领着钟离夫人将将到坤宁 了,钟离尔整了整皇后翟衣,由着阿喜扶出了殿门。站在坤宁 院里,微风拂面,瞧着晴好的蓝天上几缕浮云略过,皇后略垂了眼, 光洒在她皓腕上,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直到下人来报钟离夫人到,皇后缓缓抬起头,眼瞧着 门口落下轿舆,清 亲自打了轿帘,搀扶着钟离夫人下轿。 不过年近四十的妇人面容一般的白皙姣好,行止间处处是多年养尊处优刻下的贵气风范,她缓步带笑踏入皇后的坤宁 ,屈膝行礼,“臣妇拜请皇后娘娘金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钟离尔上前一步,淡笑虚扶着她起身,“母亲快请起,这是在本 的坤宁 里,毋须这些虚礼,进殿罢。” 钟离夫人亦是浅笑颔首,随着一身华服珠翠的皇后踏进殿内,只略偏头扫了殿内的名贵摆设一眼,便随着皇后入了座。 品过一番茶, 人皆散,只留了清 同阿喜分别伺候着,皇后端着茶盏,眼眸低垂,并未言语。钟离夫人轻轻放了茶盏,拿帕子不疾不徐拭了拭 角道,“臣妇听闻,方才晨早的请安,贵妃娘娘又未至?” 钟离尔睫 轻轻颤动一下,抿了抿 ,抬眸瞧了垂首在侧的清 一眼,也放了茶盏,“母亲今 进 探望,怕是带了母族不少的关切来罢。” 钟离夫人似是猜到钟离尔如此反应,略无奈倾身道,“母族也是关切娘娘,娘娘一人在这深 里,背后虽有整个钟离家,却难免有母族照顾不到的时候。”顿了顿又叹道,“母族同娘娘一荣俱荣,自是挂心得紧,娘娘莫怪。” 钟离尔兀自一笑,略仰头缓出了口气,“本 有何可怪?说起来,若无母族,本 这个后位怕也是悬了。本 今 所得一切,安坐这坤宁 里,接见母亲,俱是仰仗母族罢了,如何敢怪。” 钟离夫人略关切蹙眉道,“娘娘这话是何意?近来娘娘的处境艰难……母族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娘娘需要母族做些什么,钟离家族为保娘娘定是万死不辞的。” 钟离尔 了 额角,略疲惫靠在凤座上,阿喜福了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话,皇上近来,确然是偏宠贵妃娘娘些,皇后娘娘如今也是步履维艰……” 钟离夫人缓缓垂眸思索道,“竟至如此地步么……” 钟离尔蓦地抬首出声道,“昨夜,本 同皇上不咸不淡地吵了一番。” 钟离夫人略急促地饮了口茶,平复了半晌心神方道,“娘娘……母族也不知皇上这番举动圣意为何,但臣妇思量……总归曾经……”她想了一瞬,咬了咬牙道,“曾经皇上对娘娘是百般恩宠的,若是可以转圜,今时不同往 ,皇上君临天下,娘娘若是有能收收 子的地方,多少敛着些,也免得臣妇同母族,替娘娘担心……” 小令子此时进殿,打个千儿道,“娘娘,贵妃去宝华殿跪了一炷香的功夫……说是心口闷痛,由着 人扶回翊坤 去了。” 钟离夫人眼底浮起震惊之 ,望向座上钟离尔,见皇后扶着额并不惊讶道,“知道了,传太医院去翊坤 罢,就说本 接见诰命夫人 身不得,让贵妃好好将养着,养好了再领罚罢。” 小令子领命下去了,钟离尔忽地一笑,绝 容颜上融进一股冷意,“母亲可看到了?本 这 子如今敛得如何,堪称隐忍罢?这不出几 ,阖 上下都知晓,祁桑是夜夜承宠的宠妃,本 不过是空有虚名的中 皇后。母族问为何,本 怕是也给不出答案。是本 的罪过,带着整个钟离一族当了回过河石。母族若问本 有何需要母族做的,本 也只能给一句忠告,皇上是个什么想法,母族早就清楚,钟离大户门阀,百年望族,是皇上前朝后 的心头大患。如今本 的失宠便是一种昭告,母亲回去给父兄带个话,看管好阖族的兄弟谨言慎行,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惹了事,谁就首当其冲。” 钟离夫人脸上难掩关切道,“娘娘……娘娘勿要这般自轻自 ,娘娘是命定的皇后人选,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这不过是一阵风头,母族愿同娘娘一起避过这一阵儿……定会好起来的。再委屈的 子娘娘都受过来了,如今娘娘正室中 ,何须怕什么人呢?” 钟离尔自嘲一笑,“母亲在府中这些年,做正室嫡 ,也受了不少的罪罢?” 钟离夫人道,“娘娘终于体会得到这些了,可臣妇却宁愿娘娘一生都不知这等滋味……臣妇有娘娘同大理寺少卿兄妹二人,是臣妇莫大的荣耀。娘娘,倘若当年,臣妇熬不住诸般辛苦,如今又怎有这臣妇身为一品诰命夫人,踏进娘娘的坤宁 ,来看臣妇的皇后这一 呢?” 万般心酸苦楚冲上心头,家族的厚望与失望,同连烁的恩 与失宠,嫔妃的看轻与惧怕,统统 织在一起,钟离尔蓦地红了眼眶,略仰起头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平复半晌方道,“夫人一席话,本 记下了。本 如今能做的也只有小心谨慎罢了,治着这后 不出错,便是本 给母族争来的福气了。还有一事,事关钟离家前朝命途,母亲务必记在心上,回去告诉父亲。” 钟离夫人正 道,“娘娘请讲。” 钟离尔思索嘱咐道,“皇上一向扶持朝中新派官员,父亲也是清楚的。如今两浙那边出了 了,本 今早下了懿旨出面相帮新派。明 朝堂再议起此事,万务要父亲带头上奏皇上,彻查此事,不可轻易定了两浙同知与通判的罪。” 钟离夫人略一思索,蹙眉犹疑道,“可丞相,向来是那些老朝臣马首是瞻的人啊……” 钟离尔神 一凛, 角抿紧复又松开,轻声道,“那都是些不需考虑的人了,母族只管按本 说的做便是。” 送走了诰命夫人,钟离尔站在坤宁 院中热闹明 的榴花下,素手拈了一枝花瞧着里头惹人怜 的娇 ,半晌瞥了眼 头,吩咐阿喜道,“着人去太和殿外候着,散了朝,请方大人御书房外一见。” 阿喜未立时领命,略迟疑道,“娘娘……两浙一事,您是否太过上心了,若是皇上怪罪……?” 钟离尔轻轻松开花枝,任其轻轻颤动,香气幽幽拂面而来,皇后略抬了眼淡笑道,“管都管了,就无谓多少了。去罢。” 御书房 道前朱墙下有片翠竹,亭亭而立郁郁葱葱,阿喜扶着皇后闲步雍容而来,静立于此赏竹。 忽而皇后笑起来,微微侧身伸手指了指地上破土而出的新笋给 女们瞧,方卿愿来时,就瞧见皇后 出这两年难得再见的小女儿气,不自觉面上也沾了笑意,一 官袍,屈膝行礼。 “微臣左都御史方卿愿,恭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钟离尔闻声转过身来,眼底浮起喜 ,却仍是按礼数浅笑道,“本 瞧天儿好,一路走来御书房,不想碰见了大人。既遇上了,上回同大人讨教的典故还未说完,大人一道请罢。” 方大人垂首称是,随即起身垂眸略侧了身,皇后却不着急走, 女退后两步远远立着,方唤,“师兄。” 方卿愿略无奈瞧了皇后一眼,皇后一笑,从容信步上前,二人微微一前一后走着,皇后又道,“师兄倒是清减了些许。” 方大人轻声笑,“皇后气 也不大好,看来这新朝,你我还需多加适应啊。” 皇后也被这话逗得心里轻松些许,伸手拨开一枝柳叶前行,“师兄同本 父兄,可都还好么。” 方大人也不急回答,只是道,“昨 师母进 ,娘娘没问及师父同大理寺少卿近况么。” 皇后略赌气嗔怪瞧身旁气定神闲这人一眼,却也仍是无奈笑道,“问了母亲,那是衣食住行如何,问了师兄,才知道前朝风云诡变之下,你们究竟好不好。” 方大人仍是淡笑,轻声道,“那娘娘呢,娘娘好吗。” 钟离尔眼眸黯下去一瞬,不知被他瞧在眼里,只是仍勾着 角,立住转身瞧他,“师兄瞧本 这身后三呼六喝的排场,哪有不好的呢。” 方卿愿高大身形略侧了侧,替皇后挡住了刺目 光,钟离尔瞧了瞧他绯 朝服上的孔雀纹样,抬眸笑道,“我昨 一早,下了道懿旨。” 方卿愿眼眸深邃,颔首道,“我知道,我听说你叫人搜了两浙盐商的家。” 钟离尔又是一笑,带了些放肆,“我还叫他们搜出同官员勾结的信件,快马加鞭送入京都督察院。” 方卿愿笑道,“哦?有这档子事儿?那我叫底下人注意收好罢。” 皇后又是带笑佯怒横他一眼,目光却慢慢变凉了些,垂眸道,“师兄,方才要不是你身上这朝服,我身上这冠服,我倒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过去同师兄们一同上课的 子。” 方卿愿几不可闻轻叹一声,“娘娘,有些话,本不该微臣来说。然则娘娘此次 手两浙一事,不怕皇上怪罪娘娘干政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凤座》企鹅粉丝群:280953232。敲门砖任意一个角 名~ 第9章 相送远 钟离尔双眼直视他身后的树干,面上没有表情,半晌道,“若是忌讳女子干政,早些时候为何不怪呢。” 方大人顿了顿又叹,“好,即便咱们不说这点,娘娘冰雪聪明,想必是知道钟离一族同此事的利害关系,娘娘此举,臣知是为了百姓,为了新官才俊,怕也是为了皇上的心愿罢?” 钟离尔未置一词,眼波里涌起些许怅惘,方卿愿缓了缓,似是不忍道,“娘娘可曾想过,若是皇上并不领娘娘这个情,反倒将这把火越烧越旺,终至烧到娘娘母族身上呢?娘娘在这件事里确然处在夹 之中,这个关头朝堂之上无一人敢轻举妄动,生怕引火烧身!这一大患背后的势力盘 错节,明面上暗地里谁敌谁友娘娘一概不知,如何做都有可能走入死局!娘娘,皇上初登基,前朝、东厂、新派、各大门阀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趟水深不见底啊!” 风吹动柳枝轻扬,钟离尔终是把眼神收回,瞧着他兀自一笑,“这把火,今次我不引,便真能永远烧不到我身上么……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师兄,钟离尔虽为女子,却早已身在庙堂。我的父兄,我的母族,我的夫君,都和这天下息息相关,就连我自己,也是天下人尊称一声国母的皇后,受万民朝拜。于公于私,钟离尔都不能坐视不理。科举方革新了两年,选出的这批才俊若是一个个如此被打 陷害,寒了天下学子的心,皇上的宏图抱负如何施展?本 不能教这群人开了这个头,本 不能眼睁睁看着之前所付出的心血毁于一旦!” 她顿了顿,无力抿了抿 ,复又一笑,眸光明亮,“至于师兄说的最后一点……钟离尔姓钟离,自会拼尽毕生护我母族周全。况且,我信他。” 她选择信他。 她只能信他。 他想要一个盛世皇朝啊。 方大人叹气,瞧着她,半晌 言又止道,“这件事情……罢了,你觉得你该做的事,这世上没人能教你罢手。” 她心底有暖 淙淙而过,目光真挚缓声道,“师兄乃尔尔知己。” 方卿愿颔首,退后一步,持笏垂眸行礼,“臣受娘娘之拖,定不负娘娘厚望。臣也请娘娘记住今 所选的答案,他 ……他 不论如何,臣皆是站在老师同娘娘身后的。娘娘独在深 ,切记多自珍重。臣同钟离家,亦是为护娘娘,万死不辞。” 头渐西,有归燕反巢,相偎栖在琉璃碧瓦之上。 钟离尔眼底泛起泪花,看着他微弯的脊背稳了稳声音,终是只低声道,“好。” 回了坤宁 ,钟离尔连忙吩咐小厨房炖了带籽的鱼汤,又备了几样 口的甜点,带着阿喜和清 往乾清 而去。 算不得远的路程,皇后走在这 道上,忽然觉得紧张。 好似又回到了从前,同他约定好,等他一并偷偷溜出府去的时候。 她想和他讲和。 上次夜里她太过委屈,还是没有好好问出他到底是如何想的,最近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在他们各自都忙碌些。不然空下来的时间里,她想起连 他离去的背影,就觉得心口发慌发闷。 今夜她不想枯等猜测他究竟来不来了,她主动来瞧他,趁这个机会,好好儿的说说话。 她想,哪怕真的是他移情祁桑了,她也要今天问清楚,问清楚了,就能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不然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她一颗心,虽然她痛苦,不甘,委屈,可难免还是有期待,算什么呢。 握拳掐了掐掌心,皇后瞧着乾清 前旁跪下的 人,又抬眼看了看将暗未暗的天 ,像是小时候她练字后,第一次涮笔的水。 总管太监上前来打了个千儿,“奴才请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钟离尔颔首,“全公公起来罢,皇上可在 里么,进膳了么,本 带了鱼汤来。” 全公公起身恭敬笑道,“回娘娘的话,皇上还未用膳,在 里看折子呢。” 钟离尔略垂了眸,道,“去通禀一声罢。” “嗻!”全公公带了小太监进 去,清 提了膳盒候在皇后身后。不多时太监出来行礼,请皇后进殿,钟离尔整了整冠服,由阿喜扶着缓步进了灯火初上的乾清 。 进了内殿,皇上着常服伏案提笔,钟离尔领着阿喜行礼,“臣妾请皇上万福金安。” 连烁笔锋一顿,抬眼瞥了瞥皇后,“皇后来了,坐罢。” 皇后温婉倾身道,“谢皇上。”遂起身,从阿喜手中接过膳盒,阿喜福身退下,关上殿门。钟离尔走到榻侧,将食物小心拿出来轻轻摆在几上,连烁忽地将折子往桌上一放,“这鱼汤味道倒是很香,闻得朕确实饿了。” 钟离尔回身瞧着他一笑,“那皇上就来尝尝,臣妾还叫他们做了杏仁糕,都是皇上 吃的点心。” 连烁起身过来,钟离尔布了筷子,盛了碗鱼汤,将鱼籽都盛在连烁碗中,连烁坐下却并未动,钟离尔又盛完一碗汤,连烁伸手便想接过,钟离尔抬眸瞧着他没有放开,“皇上拿错了。” 连烁亦没有松手,淡淡道,“朕不 吃鱼籽,那是你们女人家该吃的东西。” 钟离尔心底狠狠被揪了一下,两行清泪就这么猝不及防蜿蜒而下,砸在天子明黄的龙袍上,随即面上一红,松了手,站在那里看着连烁仰头一饮而尽,半晌轻声道,“皇上还记得。” 从前也是这般,钟离尔最喜 吃鱼籽,连烁每每定是留给她。 连烁没有看她,只是伸手拉着她坐在对面,执筷尝了块杏仁糕,点头称赞,“皇后 里这杏仁糕做得却是不错,皇后也尝尝。” 钟离尔轻轻 了 鼻子,拿帕子拭了拭面,也拿起筷子给连烁夹菜,连烁又仰头喝了碗汤,问道,“皇后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朕送晚膳的?” 钟离尔带了眷恋神 看他眉眼,轻笑道,“臣妾来谢过皇上今 ,许诰命夫人乘轿进 一事。” 连烁拿了帕子,抬眼看着她,片刻又垂眸淡淡道,“钟离夫人是皇后生母,这些也是朕应做的。” 钟离尔抿 颔首,“皇上细致体贴臣妾,臣妾铭 在心。” 皇上好整以暇看着钟离尔,缓声道,“朕体贴皇后,可皇后近 所为,可为朕想过一二?” 钟离尔听得皇上谴责,却没有跪下请罪,反倒抬首对上他眼眸,不卑不亢道,“臣妾今 所为,无一不是为了皇上。” 连烁略冷笑了一声,往后靠在榻上看着她,“后 干政,越过朝堂从坤宁 下了一道懿旨八百里加急发往两浙,全然不顾朕的意思,皇后就是这么为着朕的?” 钟离尔皱着眉摇头想要解释,理了理头绪条理,想要将所想说清楚,“不是的……此事臣妾是顾忌到皇上怕是不方便出面,所以臣妾……” 连烁仍是挂了冷笑打断她,“所以皇后就自作聪明,以为此时还像从前不过是个皇子侧妃时,可以随心所 ,身为人妇私会朝臣,身为中 擅作主张?皇后是不是以为朕给你的权利大过天去了?” 钟离尔喉咙像是哽了一 刺,心跳渐渐加快,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连烁,仍拼命想解释,“我没有,我只是知道你的难处,我想帮你把事情解决,哪怕让前朝的火都撒在我一个人身上,我不想你被桎梏……” 连烁忽地疾言厉 ,“跪下!”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