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叔言简意赅,“来钱快又多呗!这里又不比九云山,你瞧瞧这衣食住行,哪样不得花钱?” 拂清一噎,一时没话可说。 同叔其实是她师父的一位手下,但这么多年来,总是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他有时会在九云山上呆很久,有时又常年不见踪影,实在捉摸不定,所以拂清眼下也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上回我去杀卫离,引开宁王的也是你吧?” 同叔笑了笑,“废话,寒雨堂就我一个好人,不是我又是谁?” 拂清也笑了笑,“合着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我呢?我干的事情你都知道。” 同叔波澜不惊的喝了口面粥,“小孩子家家的一人在外,长辈总得关心关心嘛,放心,我不会跟你师父 说的,你成亲的事情,她还一直不知道呢。” 拂清一噎,忙辩解道,“那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我还是清白的。” 同叔点头哼笑,“也就是宁王,否则,谁会任由你这么来去潇洒?说到底,此次最无辜的就是他了。” 拂清一怔,深 了口气,一时却无话可说。 同叔看在眼中,也再不多言,等吃完油条,稍显正经的问道,“你现在打算去哪儿?” 拂清早已经想好,只道,“我要回九云山,仇报完了,自然该去孝敬师父。” 同叔嗯了一声,“好吧,现在天暖路好走,个把月也就到了,祝你一路顺风。” 拂清微微挑眉,“你不一起回去吗?” 同叔摇头,“我还有事呢。” 她皱起眉来,“你不会还要去挣杀人的钱吧?” 同叔挑眉,“怎么这么想我?再说了,这些年在寒雨堂,我杀的也不过都是些江湖痞子,没杀过好人。粽子别管这么多了,我是有要紧的事。” 看他似乎不愿多说,拂清也只好不再多问,只道,“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师父吗?” 同叔摇头,“我与你师父一直有通信,用不着你带话。” “那好吧。” 她点了点头。 待也吃完了早饭,便立起身来,准备收拾东西了。 ~~ 入夜,麓园依旧安静。 又过了几 ,阿冬的伤已经几乎大好了,可卫离还是不甚放心,临睡前,仍要给他涂些膏药。 正忙活着,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他停手去开门,却看见了拂清。 卫离一怔,自打公主府事出,他正急着想见她,此时赶忙将人请进屋里,道,“月儿,你还好吗?” 拂清点了点头,环顾房中,那边 榻上的小少年听见动静,也赶忙跑了出来,一见她,目中立时 出惊喜,道,“姐姐,你终于来了,这几天都没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阿冬的气 看来好多了,脸颊上的 似乎也多了一些,她仔细打量了一遍,笑了笑,道,“我去办了件事,刚忙完就来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阿冬点头,“爹每天给我上两次药,已经好了。” 小少年的眸中闪着光,一看便知是真的高兴,她便也笑了笑,问道,“你喜不喜 爹?” 阿冬稍稍愣了愣,老老实实的笑道,“爹对我很好,我自然喜 。” 语罢,还不忘补充道,“爹也很喜 你的,姐姐,他这些 子,同我讲了许多从前的事,爹说,你小时候喜 看花灯,吃糖葫芦,还常常帮着娘做家务,你从前很乖……” 很显然,小少年能看出姐姐对爹存着敌意,在有意缓和。 拂清也明白,加之听见了小时候的事,心间不由得升起些许复杂来。 稍稍缓了一下,她点头道,“我明白,你先去穿衣赏,我有些话,想跟爹说。” 她没有在爹前加个“你”字,虽是一点小小的变化,却足以叫阿冬与卫离都是一顿。 阿冬很开心的应了声好,回去穿衣裳了,卫离则趁机忙问道,“公主府的事……” 拂清知道他想问什么,未待他说完便主动道,“是我做的,她这样对阿 ,我忍不了。现如今大仇得报,你也不必再去告什么御状,暴 自己与阿 了。” 卫离眸光一凝,问道,“那你呢?现如今你揽了所有罪责,又该怎么办?” 拂清神 淡淡的,“我要离开,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难得她能如此平静的,跟一个已经在心间恨了那么多年的人说话,顿了顿,又道,“你不必管我,现在你有更要紧的事。阿 很依赖你,你是他父亲,我希望你今后一定好好照顾他。” 卫离闻言凝眉。 他也明白自己劝不住她,只好道,“宁王正在找你,你要去哪里?能不能先见一见他?” 她却冷清摇头,“见不见都一样,反正终归要走。” 心间默叹了一下,她又收起心神,一脸严肃的对卫离道,“毕竟你是阿 的亲爹,我喜 你今后能尽到该尽的责任,好好照顾他,他做了十几年的奴仆,心间需要好好疏导,你要告诉他,他并不比别人低等。” 卫离颔首,“我会的。” 又听她补充道,“他身子弱些,你多给他调养调养,教他读书识字……总之,你若对他不好,胆敢再抛弃他,我一定把他带走,到时,也别怪我不客气。” 卫离心间一紧,还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换好了衣裳的少年走了出来,听见他们的谈话声,皱着眉问她拂清,“姐姐,你要去哪儿?” 拂清则又换上了笑脸,拍拍他的肩头,温声说,“姐姐还有事,不能在京城久留,要离开一段时间。你安心跟着你爹,他不会再离开你了,你也努力跟着他学些真本事,我会随时来看你的。” 阿冬一怔,还想挽留她,哪知却在此时,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动静,拂清便再不与他们多言,径直开门而出。 父子二人皆是一怔,匆忙追了出去,却见外面早已没了她的影子。 而很快,萧钧便来到了眼前,眼见他们二人的模样,不由得问道,“你们怎么在外面?” 阿冬急道,“姐姐方才来过,可她又走了。” 萧钧猛然一怔,“拂清?她在哪儿?” 卫离道,“听见殿下的动静,已经走了。” 萧钧闻言,立时抬头环顾头顶茫茫夜 ,那一瞬间,多么想就此追去。 身边侍卫们见了,忙也来向他请示,“殿下,要不要去追?” 他怔愣了一下,却终是摇了摇头。 “不必了,她既然决意要走,就算追回也无用。” 相较于才发现她离开时的心焦愤怒,这几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其实早在父皇强硬为他们二人赐婚之时,矛盾就已经种下。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怎么会愿意将错就错,委屈在他身边,做一个侧妃? 父皇的强硬,以及他后来的瞻前顾后,担心她暴怒冲动而做的隐瞒,都是致使她去公主府寻仇的 因。 她血洗公主府时的每一刀一剑,看似在向萧怡容寻仇,却又何尝不是对父皇与他自己的报复与反抗? 可是,他亦知道,她还在看着自己,就如今夜,便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她看着,便看吧。 他转过头,对卫离说,“我今夜来,是有件事要同你们说,不久之后,本王就要离开京城,去西北戍边,那里荒凉比不得京城,不知大师是要留下,还是随本王前去?” 这话一出,着实令卫离一惊,忙问道,“好端端的,殿下为何要去戍边?” 第七十二章 因着宣和帝一声令下, 京城这几 盘查的很严。 但奈何同叔颇为神通广大,很快就给拂清 来了路引,上头官府的印戳货真价实。 拂清便放了心,装扮成商女的样子, 背了个小包袱, 轻装上阵, 轻轻松松出了城门。 而离开京城之后,路也越走越顺, 她乘舟南下,一路过江过河,约莫近一个月的功夫, 便入了江南。 此时已经快入四月, 最是人间灿烂时,金陵城内半壕 水, 西湖岸边杨柳飞花,乃是江南最美的时候。 犹记得当初下山之时, 她还曾在心里打算好,等把阿娘的仇报完,她定要痛痛快快在江南玩上一回, 然而谁料不过短短几年的功夫,她的心境就彻底变了。 景 依然美,可她现在心底空空, 再没了任何赏景的心思。 如此, 便一门心思赶路去吧, 她没有停歇,下船之后,在江南调转了方向,一路往西,又过了约莫半月,终于回到了九云山。 ~~ 初夏时节,山林正茂。 古树参天,溪 淙淙,一别两年多,九云山依然还是那个世外桃源,掩在白云深处,寂静无人打扰。 拂清独自上山,耳边只有林中鸟鸣相伴。 来不及放下行囊,她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到半山。 只因那里埋葬着阿娘。 她拿出特意从山下镇子上买的莲蓉糕,那是阿娘从前最 吃的点心,把它们小心放在阿娘的坟前,她又细心清理了坟周围的杂草,待到周遭干干净净,她这才燃起火纸,向阿娘倾诉心间话语。 “娘,你知道吗,阿 并没有死,卫离已经找到了他,他过去吃了些苦,不过所幸也平安长大了。今次卫离还不错,他把阿 带在身边,照顾的也很好,只不过,我暂时还没办法带他回来跟您磕头,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带他过来。” “我这次去京城,回了趟晏家,陆氏现如今已经死了,晏楚连祖坟都没叫她进,还有那个陷害您的老婆子,也没有好下场。还有萧怡容和常乾那对狗男女,现如今也已经得到了报应……卫离当了和尚,这些年一直在念经,虽然愚钝了些,不过我看在他对阿 是真好,而阿 也真的喜 他,也没再找他算账。您活着的时候最是善良,应当不会怪我的吧?” 火纸一张张点燃,如此,要事也已经向阿娘汇报完毕了。 她顿了顿,叹道,“我们都好,你也放心吧,下辈子一定托生到个好人家,叫人好好疼 ,不要再吃苦了……” 火纸的热浪扑过来,她忍不住 了眼睫。 渐渐地,火纸烧完,心间的酸涩也淡了一些,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起身背上包袱,继续往山顶走去。 ~~ 拂清沿着山路,越往上走,心间却不由得忐忑起来。 ——同叔说他一直与师父在通信,想来,自己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师父都该是知道的吧。 回想昔 下山时,师父曾叮嘱过她,说她做什么都可以,唯有两点不可触碰,一是恶事;二就是朝廷。而现在看来,她当然从没坐过恶事,就算那些死在自己刀下者,也都是该杀之人,并未有无辜,然而朝廷这一点,就…… 萧钧是当朝皇子,她曾“嫁”了他一回,虽然仅是有名无实,但不知师父是不是已经知晓了,她会不会生气? 就如此担心了一路,渐渐地,山顶那座青灰院落终于出现在了面前。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