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男人抬头,他用碧蓝 的眼眸注视着裴如昼,然后轻声说:我这一次不是祈求你原谅的,而是来赎罪的。 赎罪? 裴如昼发现,他有些不懂西域人。 不过现在情况紧急,裴如昼没有工夫去多想。 只见赫连危琊远远地看了那片雪原一眼,接着忽然对他说:时间到了。 下一刻,有一只鹰隼长唳一声从空中落下,稳稳地停在了赫连危琊的肩膀上。 男人对裴如昼说:从这里向南走,穿过森林便能到你们的驻地。这只鹰回来了,就证明郁布的人已经撤离。 说完这一句话,赫连危琊的脸上 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那你呢?裴如昼的确已经等不及离开这里了,而在走之前,他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向赫连危琊问了一句。 听到裴如昼的话,赫连危琊似乎有些意外,或者说是惊喜。 他没有想到,裴如昼竟然会问自己这个。 赫连危琊顿了一下,对裴如昼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去,等你离开这里,我就回郁布。 回郁布? 不说刚才赫连危琊当着那么多郁布士兵的面,将自己带走的事情。且说他身上这些伤,回去之后便八成不得善终换而言之,赫连危琊回去就是送死的。 裴如昼虽然讨厌赫连危琊,但是对方好歹也帮了自己一次,他没有办法看着赫连危琊就这么死掉。 你可以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也没有关系。裴如昼实在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听到这句话,赫连危琊忽然朝着裴如昼笑了起来。不等裴如昼反应过来,就见这个原本活动已经有些艰难的人走了过来。 赫连危琊忽然一把抱住了裴如昼,同时在嘴里喃喃念叨着:对不起 末了又有一句:你总是会心软。 当年,因为心软,裴如昼救了阿连。现在因为心软,裴如昼给了赫连危琊一个拥抱。 这一次,赫连危琊用的力气很大很大,一点也不像是个受伤了的人。 但与此同时,赫连危琊 边的血却 得更快了。 他用尽全力和所有勇气,轻轻地抱了一下裴如昼。 等裴如昼反应过来的时候,赫连危琊又突然放开了他说:好了,你走吧。 要是你再不走的话,我就要后悔了。 赫连危琊没有对裴如昼说,他也想要像裴如昼说的那样,去一个不是大易又远离郁布王庭的地方。 他大可以选择活下来,赫连危琊只是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没意思。 赫连危琊从小就是沙奴,后来姑姑得势,他也不过是从商队的沙奴,变成了郁布王庭的沙奴而已。在郁布,没有一个沙奴会像正常人一样, 受到 与怜悯。 尽管遇到裴如昼的时候,赫连危琊已经算是身处高位,但裴如昼仍旧是第一个会不顾其他,只为了救他而救他的人。 换句很俗气的话来说,赫连危琊这一辈子,还没有遇到一个人像裴如昼这样对他好。 而自己却用匕首,伤了眼前的人。 裴如昼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抿了抿 ,还没有上马,便忽然看到赫连危琊向他走来,接着一把将自己扶到了马背上。 他的伤也因为这个动作裂的更开。 在同一时间,裴如昼 觉到赫连危琊忽然将什么东西 到了自己的手里。 没有等他问,就听赫连危琊大声向自己说:走吧!记得向南就好! 雪蛰像是能够听懂人言一样,飞快向着前方的密林中奔去。裴如昼只来得及看赫连危琊一眼,对方的身影便彻底地消失在了密林的另外一边。 也是那最后一眼,裴如昼依稀看到赫连危琊似乎也骑上了马,向着与自己相反的方向而去 当年的沙奴阿连,就这样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 就像赫连危琊说的一样,回去之后裴如昼发现,自己消失之后,郁布那边真的立刻撤了回去。而大易的军队虽然 了一下,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战争下来,他们已经很有默契了。 大易士兵在最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来,向后撤去。 等裴如昼到的时候,战场上已经安静了下来。 而因为提前出击,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郁布那边就已经暴 了自己的兵力。 最重要的是,后来裴如昼发现方才赫连危琊给自己的,是一张郁布王庭的简单地图。这张图虽然并不详细,对郁布的贵族来说什么也算不上,但是对大易的军队来说,却是一个好东西。 蛰伏几天,稍稍将伤养好后,裴如昼终于开始重新布阵。再过五 ,大易军队再一次出现在了郁布的城楼下。 这一战,对裴如昼还有整个大易来说都意义非凡。 此时西域十四国,已经只剩下了郁布还在强撑。 要是他能够打下郁布王庭,对整个大易而言,便会非同寻常的意义他们攻克了整个西域。 不过事情也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比如说,裴如昼的身体状况愈发的差。 之前蛇毒留下的暗伤,一直都在折磨着裴如昼 。而从上一次开始,裴如昼也不止一次的在毒发之后遇到永宵神尊,并告诉对方,自己选择离开九重天。 因此他毒发的时间虽然短了,但是自己却结结实实的 受了好几次中毒的滋味。 更别说,几天前裴如昼又受了好些新伤,现在新旧累积在一起,连他身边的人都能明显 觉出来,裴如昼的状态很不好。 然而这一仗,无论是大易还是郁布,都躲不过了。 那天是难得的晴天,中午时分,大易的铁骑与他们的裴将军一起冲进了郁布的王庭之中。 之后所有人的记忆里,只有不断地厮杀。 这一战一直打到红 西沉的时间。 裴如昼的副将,破开了王庭的大门。 暗红 的光,映照在金 的穹顶上,这一刻,裴如昼的耳边爆发出一阵 呼。 裴将军,我们赢了!!!副将大声说。 而看到那扇被破开的大门,裴如昼的心却半点也不觉得 动。 此时他的心中,只有一句话在不断地重复着光策侯收复西域十四国,同年,皇六子戚白里灭卫,称帝。 《天谶》上的句子,到底还是应验了。 裴如昼现在虽然在战场上历练了一番,但本质上依旧是个少年,是个少年,心里便会有不服气的劲头。 裴如昼忍不住咳嗽了几声,然后缓缓抬头向着悬着郁布两个大字的门匾看去,这一刻他心中并不像其他人一样 动,反倒是有些麻木。 活到现在,裴如昼第一次去怀疑,走到现在这一步,究竟是自己的想法,抑或是冥冥之中的上天注定? 如果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话,那么自己的结局又会怎样呢? 裴如昼的身边,士兵们正像 水般向郁布的王庭中涌动,只有他静默地看着那金 的门匾,眼中充 了悲切。 这是这个少年将军,眼神中从未有过的东西。 裴如昼身边的一个将军,原本也正 动的打算和众人一起,到郁布的 室里面去。看到裴如昼的表情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而正是这一停顿,他听见裴如昼猛地咳嗽了起来。 和平常极力 抑着的咳嗽声不一样,这一次裴如昼终于忍不住了,他在众人面前低下了头。裴如昼 觉到,自己的心口处火辣辣的疼,就像是有酒顺着血管 淌了进去一样。 不止如此,裴如昼的视线也忽然摇晃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裴如昼只来得及一把抓住雪蛰的缰绳,接着便狠狠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个时候,裴如昼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赫连危琊还在这里吗?要是他真的死了的话,自己千万要记得,找人将他好好安葬下来。 不过还没有等裴如昼将这些话说出口,等下一刻,出现在他耳边的便不再是 呼声了 大易的士兵看到,在他们打进郁布王庭的那一刻,被众人当做神明看待的裴如昼,忽然就这样从马背上向下坠去。 裴如昼大小身体只能说是一般,但是却也绝对不能说是差。 他没有想到,从那次去凤城路上 染风寒大病一场开始,自己便频繁的处于伤病之中。 那天刚一打到郁布,裴如昼就倒了下去,幸亏周围人多将他接住,不然怕也是会摔出问题来。 裴如昼就像是一 绷紧了许久的弦,一断便是病来如山倒。 这一次,他并没有去幽冥界,而等裴如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天之后了。 西域并不是一个治病的好地方,因此虽然裴如昼的状态很不好,但他还是被连夜送回了昼兰关。故而折腾了好几天,等裴如昼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便不再是行军时候的营帐,而是自己 悉的木质屋顶。 这里咳咳咳裴如昼话还没有说完,他的手忽然被人轻轻地抓了起来。 睡了好几天,以至于裴如昼的反应都慢了一点。他愣了一下这才转头看向身边人。 娘亲?您怎么在这里? 他看到,殊明郡主的鬓角,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白了,而他的弟弟裴郁风,则也守在这里,通红着眼睛。 郁风裴如昼轻轻地叫了一下弟弟的名字,然后很是艰难地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裴郁风的脸颊。 怎么胖了? 哼! 闻言,刚才红眼睛看裴如昼的裴郁风立刻将眼神移开,然后嘟嘟囔囔的说:因为我把你的 都长了! 在旁人看来,距离西域最后那一战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是对睡了一觉的裴如昼来说,他似乎上一刻还在西域的风雪里,而下一刻就回到了昼兰关的家中。 看到母亲还有裴郁风,裴如昼一时间也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个时候,当初戚白里给裴如昼带来的太医也到了。 裴如昼的手被轻轻执起,而一边等待着号脉,裴如昼一边忍不住向守在不远处的侍卫问:西域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这个侍卫已经跟了裴如昼很久,可以算是他的亲信。 听到裴如昼的问题后,侍卫赶紧上前回答道:已经处理好了,您放心便是。 嗯说完这句话,裴如昼的嗓子里又生出了一阵 意,他重重地咳嗽了两下问:你知道一个叫赫连危琊的人吗? 闻言,那个侍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如实回答道:回将军,他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已经死了。听说好像是中毒来着。 裴如昼晕过去之前,虽然没有来得及 代这件事,但是在攻打王庭之前的几天,裴如昼却有给他们说图纸的事情,因此作为裴如昼亲信的他,自然听过赫连危琊的名字。 果然,赫连危琊还是死了吗? 虽然裴如昼知道,对方回去便是九死一生的结局,但是等这件事确认,裴如昼还是有些恍惚。 自己 知的那个世界,正在一点点地崩塌、消失。 听完侍卫的话,裴如昼轻轻地点了点头,将视线收了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看到那个正在号脉的太医,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大抵是一点惊恐,夹杂着无措 怎么了?不等裴如昼说话,守在一边的裴郁风就先忍不住了,我哥哥他还好吧? 呃听到裴郁风的问题,太医着实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对裴郁风还有郡主说。 最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对裴如昼自己说。 太医其实早就已经发现,裴如昼的身体状态很不好,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出征回来,裴如昼竟然直接 基大损。谁能想到,这一位刚才立下赫赫战功的裴将军,看着还能好好躺在这里说话,但实际上那脉象已经像是到了弥留之际 一想到这四个字,太医的手指忽然像是摸到了火苗一般从裴如昼的手腕上弹了起来。 他有些心虚的将视线移动到一边,半晌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好。 当初六皇子叫他来昼兰关,是为了裴如昼的身体,可是现在裴如昼的身体不但没有一点变好的迹象,甚至还越来越差了。 想到 里的那一位煞神,太医的眼神不由飘忽不定起来。 现在不是一个给裴如昼说他身体情况的好时候,更何况郡主还在这里 于是太医沉默了一下,只是转身轻轻地向裴如昼摇了摇头说:脉相看上去有些复杂,还需要好好调理一阵子。 郡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他犹犹豫豫的神 ,她已经明白裴如昼的状况或许不是很好。 好一切都听太医的。郡主沉声说。 语毕,女人看了一眼裴如昼,她缓缓伸出手去摸了一下裴如昼的额头说:昼儿你就好好休息吧,好不容易打完这一仗,当然要调整调整。至于那些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好,娘亲。裴如昼随便答应了下来,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一个没有什么想法的少年了。 《天谶》上面有关于自己的那句话,已经应验了,而它还写在同一年戚白里将会一统天下,成为大易的皇帝,这一句是不是也即将应验呢? 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到了年底,如果《天谶》没有错的话,那便是现在了。 听到裴如昼这么说,郡主稍稍放宽了一点心,她与太医再 了几下,便走了出去。 不过裴如昼当然不会就此罢休,等到郡主出去之后,裴如昼就将守在一边的侍卫叫过来说:去查一下现在凤城怎么样了?裴如昼的语气无比平静。但是听到他说的话之后,不但是侍卫,就连旁边那个正在收拾东西的太医都吃了一惊。 他们两个已经认识,并且与裴如昼朝夕相处很长时间了,他们都自认为比较了解裴如昼。而在他们印象中,裴如昼虽然很擅长打仗,已经算是朝中重臣。但实际上裴如昼对于皇权的归属,还有都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却是没有多大兴趣的。coMIc5.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