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有什么扭转了她的想法,那肯定不是小事,现在见顺嫔的反应,谢婉凝多少能明白一些。 “我跟宜妃一贯都很和气,你也不用怕,若是真遇到什么事,不妨直说。”谢婉凝叹了口气。 顺嫔放在膝盖上的手抖了抖,她低下头,再度沉默下来。 谢婉凝和宜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 回 在即,若是顺嫔真出了什么事,耽误了御驾或是闹出其他是非,于她们都不是好事。 顺嫔不说话,谢婉凝和宜妃就淡然坐在那,一个都不肯走。 直到外面金乌灿灿,刺目都 光从帐幔 隙中钻进来,点亮了昏暗的大殿。似乎那 光太耀眼了,顺嫔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她的神 是从未见过的恐慌。 “我不是,我没有!”她喊着往后退,一直退到偏殿里,“我会听话的,不要害我!” 顺嫔喊着、叫着,把偏殿的摆设 得 七八糟,摆在小几上的玉壶 瓶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只听刺耳的脆裂声响起,一个血红的小人偶从那瓷瓶里滚出来,把地面染得血 淋漓。 谢婉凝猛地站起身,寒着脸叫人:“昕棠,快来伺候你们娘娘,快找人收拾收拾。” 顺嫔的 女们仿佛大梦初醒,这才从各地钻出来,七手八脚上前伺候她:“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谢婉凝目光紧紧盯着地面上那个血红木偶,猛地扭头看向宜妃,宜妃似乎吓住了, 本没来得及回神,她眼睛里的惊愕藏都藏不住,叫谢婉凝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知道为何,谢婉凝心里头略松了口气。 这时候,宜妃一定不能出事,陆首辅也不可以出事,谢婉凝出身地想。 然而还没等她缓和过来,顺嫔那就彻底 了。一群 人们围着她,里三层外三层遮挡得严严实实,谢婉凝和宜妃 本看不清里面的情景,却能听到那些话音。 只听顺嫔仿佛疯了一般,嘶声竭力喊着:“放过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她的声音干哑哀婉,仿佛杜鹃啼血一般,叫人心里头难受至极。 谢婉凝这会儿也顾不得避嫌,正想上前瞧瞧她,却听昕棠突然惊呼道:“娘娘,娘娘您醒醒啊!?” 这会儿不光谢婉凝,宜妃心里头都咯噔一声,暗道大事不妙。 听涛阁 得不成样子, 人们只会跟着急,昕棠急得 头大汗,只能先把晕倒的顺嫔扶到榻上,叫她躺得舒服一些。 谢婉凝当机立断叫来张之:“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你亲自去一趟畅 芳景,跟陛下说顺嫔惊厥昏 ,尚未清醒。” 这事安排完,她又对昕棠道:“你把这个木偶收进盒子里,谁都不许碰!” 说完刚松了口气,她才发现自己两颞一阵疼痛,连带着眼睛都有些酸涩,叫她睁不开眼。 在她旁边,宜妃也有些疲累地坐在椅子上,面 比之刚才更白了几分。 这都叫什么事! 她们刚刚在这里见证了顺嫔发疯到晕倒的整个过程,就已经陷了进来,走不能走,只能远远留在正殿里,半步都不能往偏殿凑。 绫惜见谢婉凝闭着眼睛,知道她现在一定不太舒坦。昨 奔波一路回到行 ,没来得及休息好就过来瞧顺嫔,这一下还闹出了事,想回去休息便不成了。 她冲冬雪打了个眼 ,冬雪就把带着的斗篷取来,仔细给谢婉凝披上。 谢婉凝皱着眉摆了摆手:“没事。” 可她哪里又像是没事的样子,绫惜心里着急,看跟着宜妃的大 人茯苓也皱着脸,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太不凑巧了。 顺嫔什么时候发疯不好,非要这时候发疯,这会儿如果只有娘娘一人在,便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所幸宜妃今 来得早,她跟淑妃平 里关系平常,明显两个人不会联手,这事就好办多了。 从那个木偶滚落出来开始,一条看不见的线就在谢婉凝心里撕扯,这一刻,她仿佛看明白许多事,却又什么都不想知道。 因为事实的真相可能特别残酷又异常无情,她哪怕经历过那么多事,死而复生,轮回两世,事到如今却还是在心中保有那么些许天真和柔情。 可柔情刻骨,天真伤情,只有自己才能伤自己至深。 刚刚顺嫔叫着“放过我吧”的时候,她看的明明是镜子中的自己。 这一刻的听涛阁 成一团却又平静如夜,正殿和偏殿成了两个世界,一面山河崩塌,一面海晏河清。 太医的到来打破了听涛阁的僵局,来者是李昔年和韩疏,一个是太医院院正,另一个 通妇儿分科,最擅保养孕妇之道。 谢婉凝见李昔年亲自过来,不由松了口气:“李院正,劳烦你辛苦一趟。刚顺嫔突然胡言 语,后被惊吓导致惊厥,至今昏 不醒,你等速去诊断医治,切不可耽误病症。” 她简单把事情说清,便看向宜妃。无论心里到底如何想,宜妃面上是真不敢叫顺嫔龙胎有恙,只听她简单道:“淑妃姐姐所言甚是,治病要紧。” 李昔年心里一紧,他匆匆看了一眼韩疏,领着他往偏殿行去。 所幸昕棠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她已经叫 人散开并各司其职,也叫她们收拾好偏殿摆设,又给顺嫔盖上薄薄都毯子并拆下发髻,还算有章法。 李昔年是太医,鼻子最是好用,他一进来就闻到一股很淡都血腥味,往地下一看便是一条刺目的血痕,顿时有些惊慌:“这是……” 昕棠给他摆好凳子,又把顺嫔的手腕 出来,叫他诊脉:“那不是娘娘的血。” 李昔年面上一松,刚要放下心来,可随着手指搭在顺嫔胳膊上,他的心却又重新悬了起来。 顺嫔这是…… 就在这时,萧铭修寒着一张脸,大踏步进了听涛阁。 谢婉凝和宜妃赶紧起身给他行礼,可萧铭修却 本没心思看她们两人,随意摆了摆手就进了偏殿。 谢婉凝只听他关切问:“到底如何?” 那声音 都是怒意和急切,谢婉凝不知他是在关心顺嫔,还是担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或者……两者兼有之。 这是第一次,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他对另一个女人如此关心。 这一瞬间,头痛 裂。 谢婉凝觉得嘴里一阵发苦,仿佛刚吃了还未成 的青桔子,又酸又涩的滋味在她心底蔓延开来,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如鲠在喉。 萧铭修 着火气,坐在偏殿里等太医回话。 因着在御汤池玩了几 ,折子又堆了一摞,他这几 正抓紧处理政事,没成想就被请到听涛阁来。 他昨 熬到很晚,这会儿本就有些疲累,却因为顺嫔正怀着孩子不好发作,只能 着火气询问。 只是他实在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到了这个地步。他幼时早慧,对 里事多少有些记忆,在他之后 里又 了两位皇子,也照样很平静地诞生下来, 本没像顺嫔这般“惊天动地”。 他不是没安 过她,也不是没关心过她,可她就是一意孤行。 他完全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追求的又是什么,只是看她这个样子,他的耐心便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再也无法生出更多的期盼和涟漪来。 但孩子毕竟是他自己的,这个小生命他盼了许久,折腾到现在却也依旧抱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愿望。 李昔年看萧铭修面 也很不好,心里头十分忐忑,但又确实不敢隐瞒,只得低声道:“回陛下话,顺嫔娘娘是惊动了胎气,如今看着坐胎不稳,如果再这么下去……” 他后面的话实在也不敢说了,顺嫔这一胎原本就怀相不好,她人瘦,饮食也很挑剔,孩子自来就显了弱症。早先他就跟陛下禀报过,如果顺嫔好好养胎,说不定还能保下来,如今这般只怕是难了。 萧铭修微微有些愣神,他抬头看了面 苍白的顺嫔一眼,又淡淡把视线瞥到别处。 他早就做过父亲了,也知道自己身体康健,一个孩子养不成,总会有其他孩子能养好。可事到眼前,他心里还是有些郁痛。 自登基以来,前朝后 都有诸多牵制,皇长子的到来会令局势大大缓解,可事到如今,这他却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这孩子最终也没能留下。 那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哪怕生下来孱弱,堂堂皇家还养不好一个孩子吗? 可这孩子的母亲,却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萧铭修看着她手指紧紧抓着 单,因为消瘦,手背上的青筋整条暴起,泛着不健康的 影。 此时此刻,顺嫔到底是伤心还是恐惧,萧铭修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个太后、朝臣和他都期盼着的孩子,可能留不了多久了。 顺嫔四个多月的身子,不仅没有显怀,反而比刚有孕时还要消瘦。她发了疯一般不肯回 ,到底是怕 里的其他人,还是怕他跟太后呢? 萧铭修心里头又疼又冷,这一刻,他脑子里 极了,什么都想不清楚。 只听李昔年又说:“陛下……小殿下脉息微弱,几乎到了听不出来的地步。顺嫔娘娘的身子骨也不健康,她思虑过重、饮食不丰,对养胎实在没有好处。如果再这样下去……大约过不了这个年 。” 如今已经到了十月末,再过两个月便是新年,以李昔年的判断,这孩子六七个月就要夭折,生下来估计也养不成。 萧铭修右手撑着额头,微微皱眉,似乎十分疲倦。 “韩疏,你说。”萧铭修沉沉开口。 韩疏偷偷看了李昔年一眼,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立即便道:“回禀陛下,顺嫔娘娘本就脾胃虚寒、气血不足,兼之有孕后肝火虚旺,夜不能寐,小殿下便有些先天不足。之前太医院给开的养胎药方,若是娘娘按方调理,倒也不是不能补足,只不过……” 只不过顺嫔不仅没有好好用药,甚至还变本加厉折腾自己,是以这个先天不足的小殿下,十有八九无法养活了。 萧铭修的脸 渐沉了下来,他半垂着眼眸,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位太医心里头也很郁闷,原本顺嫔要是乖乖听话,这孩子也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可事情闹到现在,他们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保得下来,虽不是他们责任,可陛下一旦怪罪,倒霉的还是他们。 也不光他们,外面还坐着两个面 难看的妃位娘娘,说到底还是顺嫔厉害,能一口气把淑妃和宜妃都坑了,这孩子没的不亏。 不管太医们心里如何腹诽,萧铭修倒也没失去理智,他只是短暂的心痛了一下,很快便恢复如常。 “顺嫔可能跟着回 ?”萧铭修问。 李昔年答:“回禀陛下,顺嫔娘娘能随圣驾回 。只是路途颠簸,于身有碍,恐将来子嗣不会顺利。” 顺嫔虽说还年轻,可头胎就这么折腾,她身体亏损也大,之后再调养还是无力回天。瞧陛下的态度将来还能不能宠幸她都是个问题,便是有宠有幸,她也很难再有身孕。 前几 她闹着太医院天天伺候的时候,李昔年就语重心长劝过她一回,她不听,李昔年也不好再劝。 本着医者仁心,李昔年才多这一句嘴,一次就已足够,绝不可能有第二次劝诫。 萧铭修轻轻“嗯”了一声,冲他点了点头:“辛苦两位 卿了,先去出脉案药方,暂且养着吧,有什么事回 再论。” 李昔年心里一紧,立即明白了萧铭修的意思。顺嫔这个孩子不能在东安围场没,要落胎只能等回 之后再说。 他领着韩疏给萧铭修行了大礼,这才退出偏殿,匆匆跟淑妃和宜妃行过礼,便出去忙了。偏殿里,便只剩下顺嫔、昕棠、萧铭修和宁多福四个人。 顺嫔闭着眼睛,一直没有“清醒”。萧铭修也不戳破,只问昕棠:“刚才怎么回事。” 昕棠面上镇定,心里头却慌 至极,陛下的脸 太难看了,瞧那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心疼自家娘娘,反而话里话外带着怒气。 这些时 顺嫔到底做了什么昕棠大约也清楚,这会儿被萧铭修冷不丁问一句,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上,把刚才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当萧铭修听见谢婉凝问的那句话后,半睁着的眼睛微微睁大几分,可他却一句话都没多说,只听昕棠把话讲完。 外面两位娘娘和她们的 人都在,这么多双眼睛看见,这么多对耳朵听着,昕棠半句假话都不敢说,最后道:“娘娘看见那个人偶,就吓昏了过去,这才叫的太医。之后淑妃娘娘命我一定收好那个木偶,待陛下亲自查验。” 萧铭修没什么反应,只转头吩咐宁多福:“找个 人进来照看顺嫔,都随朕去正殿。” 宁多福便赶紧对昕棠使眼 ,这便跟着他来到正殿,谢婉凝已经换了次席坐,她用左手撑住额头,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CoMiC5.coM |